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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出老虎的血口又進了鱷魚的嘴巴。


    ——泰國諺語


    在青海省的樂都縣,臘梅長到8、9歲的時候,除了上麵有一個哥哥連朝,下麵還有了迎春、夏荷和秋菊3個妹妹。


    母親王天英為了減輕家中的負擔,把臘梅送到南山虎狼窩的娘家兄弟那裏,一是讓她給舅舅們的家裏帶孩子,二是也可以混上一頓飽飯吃。


    舅舅畢竟是親舅舅,對臘梅自然是很好的。但是,男人又畢竟是男人,沒有女人一般細心。因此,舅舅們對日常生活中的很多小事情都沒有看到眼睛裏。


    舅母們則不同了,一是心眼細密而挑剔,二是斤斤計較,三是私心很重。她們在舅舅們的麵前對臘梅的態度還不錯。倘若舅舅們不在家的時候,她們不是吊臉子就是語帶責備,讓臘梅的心中充滿了委屈和鬱悶。


    臘梅在虎狼窩的心情一直都不好。有的時候,她抱著孩子來到村邊的小溪邊,流著悲傷和委屈的眼淚,向潺潺的流水訴說自己的心裏話,請求匯入湟水河的小溪給父母捎個話去,快一點接自己迴家去。


    1948年的夏天,臘梅已經13歲了。她在虎狼窩整整待了4年的時間。舅舅們家裏的孩子長大了,不再需要她的照看了。舅母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臘梅的日子也更加難過了。


    一天,父親鞏國原和哥哥鞏連朝突然來到了舅舅家,打算接臘梅迴家去。


    臘梅高興極了,急忙收拾好自己的衣服,跟著父親和哥哥頭也不迴地下山迴家了。


    臘梅迴到闊別4年的家中,為了好好地表現從早到晚拚命地幹活,生怕父母再把她送到什麽親戚的家裏去。


    一天,臘梅正在廚房收拾碗筷,突然聽到有人拍打院門的聲音。她放下手中的碗筷,跑出去打開了插住的院門,看見一個當官模樣的老爺帶著3、4個人走了進來。


    他們一邊打量著院子的各個角落,一邊問道:“尕丫頭,鞏國原在家嗎?”


    鞏國原聞聲從正屋裏邊掀起門簾子,伸出腦袋驚訝地說道:“在。在。快請進。出什麽大事啦?怎麽驚動您馬大人了?”


    馬大人是樂都縣的副縣長,迴迴人,專門負責全縣的征兵、賦稅等事務,是一個對老百姓還算善良的官老爺。


    鞏國原殷勤地請馬縣長等客人坐下,然後讓臘梅趕緊端上來熱茶,惴惴不安地站立在旁邊,等候馬縣長發話。


    馬縣長用嘴吹開浮在水麵上的茶葉,呷了一口茶水咽了下去,然後慢騰騰地說道:“鞏國原啊,省府又下命令征兵了。我思謀著你們家的連朝已經18周歲了,符合服兵役的要求了。”


    鞏國原一聽到馬縣長這話有點著急了,有點口吃地說道:“馬大人,您是知道的,瑙就這麽一個兒子。他要是當兵一走,瑙這個家裏可怎麽辦?萬一……求求您,再寬容一下吧。”


    馬縣長不悅地說道:“瑙可是已經幫了你好幾年的忙了啊。今年說什麽也躲不過去了。瑙要是完成不了征兵的任務,人家馬芳和韓功說了要拿掉瑙的腦袋殼呢。”


    鞏國原幾乎哀求地說道:“求求您,再幫忙給瑙們想一想辦法吧。”


    這時候,王天英從側屋裏款款地走了出來,雙手端著一碟子黃梨,笑盈盈地說道:“什麽風把馬縣長給吹來了?這是瑙去年秋天儲存的黃梨,味道好得很,馬縣長吃一個嚐一嚐?”


    馬縣長笑著拿起了一個黃梨在手裏摩挲了幾下,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說道:“瑙倒是還有一個法子,就是兩個人到西寧城裏給大官的家裏當差,這樣可以頂上一個兵役。要不,你們家裏出上兩個人去當差?”


    鞏國原本打算一個人也不出,現在卻要出兩個人,一時急得腦門上滲出了汗珠,張著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王天英倒是十分幹脆,馬上迴答道:“還是馬縣長的主意好!瑙的兩個尕娃到西寧城裏當差,又是在大官的家裏頭,不愁吃,又不愁喝,還沒有性命上的危險。這是半夜三更打燈籠也找不到的好差事啊。”


    馬縣長高興地笑了起來。他站起身來,如釋重負地說道:“好。就這麽說定了。明天上午瑙來帶人。哎,剛才開院門的尕丫頭是阿(哪)一個?”


    王天英趕緊把臘梅從側屋叫了過來,讓她向馬縣長問好。


    馬縣長一邊打量著臘梅,一邊笑著說道:“這個尕丫頭皮膚粉粉的,模樣也俊俏,性格也很溫和,要是給瑙們家做兒媳婦就好了。”


    臘梅聽到這話臉蛋立刻羞得通紅,趕緊躲到側屋去了。


    鞏國原說道:“瑙們是平頭老百姓,哪裏敢高攀馬大人啊!”


    王天英扯了一下鞏國原的衣襟,嗔怪道:“人家馬縣長是在說玩笑話呢。你還當真順著杆子往上爬啊?”


    第二天上午,鞏連朝帶著鞏臘梅一起到樂都縣府報到,然後和幾個同是樂都的丫頭一起坐上了前往西寧的馬車。


    臘梅認為哥哥和自己一起去西寧做工,身邊有一個堅強的依靠,因此心中一點兒也不害怕,反而對西寧城產生了一些向往。


    馬車沿著湟水河邊的沙土大道向西寧城快速地駛去。


    馬車的後麵揚起了一片煙霧般的塵土。透過彌漫的灰塵,家鄉在鞏連朝和鞏臘梅的眼睛中越來越遠了,也越來越朦朧了。


    在西寧城的西北角湟水河畔的小橋,住著一個大戶人家。這個人家的院牆十分高大,要比平頭來百姓家的院牆高了兩倍,讓路過這裏的每一個人對大牆裏邊充滿猜測和聯想。巨大的院子大門漆成了朱紅色,更顯得這戶人家氣勢不凡。五顏六色的門楣上麵掛著一塊刷成藍色的長方形大木匾。木匾上麵寫著兩個醒目的黃色大字:韓府。


    韓府的主人名叫韓功,1901年5月1日出生在當時屬於甘肅省的循化縣,是大元時期來到那裏的撒魯爾人尕勒莽的後代。


    韓功沒有念過一天書,鬥大的字不識一個。他早年是馬家手下的一名廚子,因為燒得一手人人誇獎的好飯菜,又有奉迎拍馬的巧嘴皮,一次偶然的機會被馬芳慧眼相中,放在自己的軍隊中當了一個小頭目,參加了陸軍騎5軍和第82軍軍官訓練團的第3期學習。


    韓功雖然沒有一點文化,可是領兵打起仗來從來不怕死,而且對上司馬芳更是忠心耿耿、說一不二,因此一步一步地提升上來,成為了馬芳死心塌地地鐵幹將。


    1931年4月,馬芳派遣自己的軍隊從扁都口穿過祁連山,出兵河西走廊,驅逐了盤據在甘州的尕司令馬英。


    韓功因為在這場攻占河西走廊的戰役中立下了赫赫戰功,再一次被馬芳提升了官職。他奉馬芳之命率領一支軍隊駐防在甘州,實際上成為了統治甘州地區的草頭王。


    韓功在甘州一待就是10年時間。他坐地為王,大肆掠奪和搜刮民財,盜取當地豐富的文物珍寶,砍伐毀壞祁連山裏的大片林木。


    祁連山中的林木資源十分豐富,這在幹旱缺少綠色植被的大西北極為珍貴。官府從大清開始就嚴禁任何人進山砍伐山林。


    韓功既為甘州的土王,山裏的一棵棵大樹自然成了他的搖錢樹。他一次又一次地派遣士兵進山,濫砍亂伐。1937年3月,韓功派出4個營的人馬,從甘州的龍首堡黑河口和民樂的大都麻、酥油口、小都麻口進入祁連山,在冰溝台、大小鷂子溝濫砍亂伐,僅大都麻一處就砍伐了15萬株鬆木,在黑河口砍伐了22萬株,在其它各處砍伐的鬆木不下10萬株。第二年夏天,黑河水勢漲大的時候,他們把這些木料在從黑河河道順水運出,強行在附近的各縣銷售,大發橫財。


    1939年,韓功再一次派兵在大都麻實施了破壞性的大砍伐,致使昔日茂密的大都麻林區變成了光山禿嶺,嚴重破壞了祁連山區的生態平衡,造成下遊地區幹旱缺水,嚴重影響了農業生產。


    甘州是絲綢之路上重要驛站,也是聯係中原與西域、中亞、西亞的重鎮,擁有許多珍貴的曆史文物。


    貪得無厭的韓功對文物珍寶當然不會放過。他不擇手段地大肆盜取文物。例如,金塔的金頂、大佛寺的明代大鍾都被盜運到了青海,後來下落不明。


    韓功派出工兵營,對甘州西城驛一帶的漢墓群濫加挖掘,僅挖出來的漢磚在修路的時候就鋪砌了7公裏長的路麵,使這一龐大的古墓群遭到了嚴重的破壞。


    韓功作為甘州的統治者,對民間的橫征暴斂更是達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使廣大人民深受其害。他屢屢借口軍餉不足,強行向工商界攤派借餉,霸占了祁連山的金礦,強征駱駝販運大煙土,借清鄉之名敲詐搜刮民間的財物。


    後來,韓功撤離甘州的時候,征調了數千輛大車,並且從祁連山搶來成群的藏民犛牛,連續幾個月為他運送財物和糧食,可見他在甘州聚斂的財物有多少。


    1937年初,紅軍西路軍征戰河西走廊的時候,韓功受馬軍前線總指揮馬元海的節製。


    在倪家營地的血戰中,韓功的軍隊騎兵、步兵作為馬軍的主力,再加上民團,對紅軍實行層層包圍,輪番攻擊。隊伍的後邊還以大刀隊壓陣,前麵有後退的人立即砍頭。


    7個晝夜的血戰,韓功殺害了難以計數的紅軍戰士


    西路軍失利以後,甘州成為紅軍俘虜和傷病員的集中地。


    韓功對紅軍俘虜使用了極其殘忍的手段進行傷害。殘害的手段包括火燒、吊打、槍殺、刀砍、活埋,甚至剝皮、挖心和取膽。他在當時改名為張掖縣的甘州境內殺害了3240名紅軍,其中,槍殺575人,燒死56人,活埋2609人。


    張掖的東教場、牛王宮、高家莊、下灘子、十裏行宮、韓家花園、義園廣場、北城牆根都掩埋著紅軍將士的屍骨。


    東教場成為最恐怖的殺人場。韓功的手下經常在半夜裏大批活埋紅軍的傷病員。他們先是用大刀、钁頭、斧子、和鐵鍁進行一陣瘋狂的砍殺,然後不管是死是活全部推進大坑裏埋掉。


    第二天早晨,當地的老百姓發現,大坑四周的血像河水一樣流向大路和路邊的田裏。地上扔滿了帽子、背包和布鞋。一個女紅軍和兩個小孩子渾身血淋淋地從土坑裏爬了出來,又被劊子手拉迴去用土埋掉了……


    高金城是一名信仰基督教的醫生,在河西走廊開有自己的醫院,在當地擁有較好的社會基礎和口碑。


    中共領導決定利用他的身份開展營救紅軍被俘和失散人員。


    高金城以修複福音堂、重開醫院為名,向韓功索要被軍隊據為傷病醫院的福音堂,並以甘涼肅抗敵後援會主任的身份建立了福音醫院,私下裏接收抗日傷病員住院治療,協助尋找流散的紅軍官兵。


    不久,他與流散紅軍建立的臨時黨支部取得了聯係,向他們傳達了黨中央的關懷、西安事變後的國內形勢和在蘭州建立八路軍辦事處的情況,並且以缺少護理人員為借口,向韓功要迴了紅軍女戰士王定國、徐世淑等人,拯救了她們的生命。


    在臨時黨支部的密切配合下,高金城開始了營救紅軍的工作。他的醫院20張床位經常住滿了紅軍傷員。等到傷員痊愈以後,他又一批又一批地護送到蘭州的八路軍辦事處,再轉送到延安。


    流散紅軍大批離開張掖引起了韓功的懷疑。


    不久,韓功手下的一位處長告訴高金城,韓大人的手上有一份準備殺害的共產黨員名單,其中也有他的名字,勸他迅速離開張掖。,


    高金城認為自己擔負的任務尚未完成,便把個人的安危置之度外,繼續設法營救流散的紅軍官兵。


    1938年2月3日淩晨,韓功謊稱自己得了急症,派人前去請高院長出診,把高金城騙到了第100師的司令部。


    韓功逼迫他承認自己是共產黨員,要他交出共產黨員的名單,徹底交代到底放走了多少共黨分子。


    高金城大義凜然,臨危不俱,大聲地讚揚共產黨愛國愛民,是抗日救國的民族英雄,痛斥國民黨反動派是民族的敗類,韓功是嗜殺成性的土匪和劊子手。


    韓功惱羞成怒,命令手下砍斷了他的四肢。


    高金城忍受著劇烈的疼痛,繼續痛罵韓功和國民黨,最後被活埋在張掖大衙門的後花園裏。


    1941年9月,國民政權監察院於院長到河西走廊巡視,路經張掖南關的時候,看到有數名老人跪在大街的中心,頭上頂著狀紙,攔住於院長的汽車告狀,聲淚俱下地控訴韓功的累累罪行。


    韓功聽說此事以後心中十分恐慌,妄圖賄賂於院長為自己開脫。他給於院長送上了在黑水國遺址中挖出的兩隻古陶罐,悄悄地在陶罐裏裝滿了砂金,用紅布蒙住罐口。


    於院長察覺以後當即嚴辭拒絕,拂袖而去。


    韓功從此膽顫心驚,害怕上麵對他的惡行展開調查。


    事過不久,他的官運果然遭到了變故。


    當時,國民政權已經在甘肅站穩了腳跟。老蔣立即派遣嫡係部隊進駐河西走廊,將韓功的軍隊調到了青海的羅家灣。


    落架的鳳凰不如雞。韓功迴到青海以後軍權隨即被剝奪。馬芳為了和他撇清關係,幹脆打發他返迴循化的老家賦閑去了。


    韓功雖然心中十分不情願,但是,望著自己聚斂來的大筆錢財,心裏偷偷地罵道:“他奶奶的,反正老子也不吃虧。何不暫時偃旗息鼓、休養生息呢?”


    韓功記得“狡兔三窟”的故事。他把自己的財物一分為二,在西寧城裏藏匿了一些,隨身帶了一些,便打道迴府了。


    誰知道,韓功剛走到化隆縣的地界,就遇到了一幫從山上衝下來的土匪。土匪把他的財物洗掠一空。


    他懷疑是馬芳暗中使壞,但是為了保住性命,隻好舍棄錢財,倉皇地逃迴了循化。


    1948年6月,時來運轉的韓功當選為國民政權監察院監察委員。


    韜光養晦的韓功感到揚眉吐氣,興高采烈地帶著大小姨太太,重新迴到了省城西寧,取到了當年藏匿起來的錢財,在湟水河畔的小橋附近蓋起了一座宏大的私宅大院,悠然地頤養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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