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係的房裏。


    擺放著一個沙漏。


    上下對稱的玻璃容器,通過中間細長的頸連接,又外置木頭框架固定。


    掉落的沙礫,道盡時光的緩慢。


    承載著人的過往,化作逝去的永恆。


    在那溫柔的滑落聲中,許係睜開了眼睛,他首先看見的,是熟悉的銀藍色機眸。


    艾蕾坐在床沿,安靜等待許係的蘇醒,手中更是端著溫熱的金色補湯。


    “主人,請喝湯。”


    隨著許係蘇醒。


    銀藍的眸光微微亮起。


    許係想自己端碗喝湯,但被機仆強勢拒絕了,她將許係按迴原地,一口一口的喂著許係。


    “那……麻煩你了,艾蕾。”


    對上女孩的眼睛,許係說不出拒絕的話語。


    於是。


    這碗金色的補湯,在艾蕾的幫助下,以溫柔細膩的姿態的喂入許係口中。


    湯很溫和,並不燙。


    飲完的同時有股淡淡暖意。


    這樣是無用的,許係那千瘡百孔的身體,以及日漸淡漠的心神,並非一碗湯就可以解決。


    但許係依然笑著,控製臉部肌肉,讓嘴角僵硬的揚起弧度。


    “很有效果,艾蕾。”


    “多虧你的補湯,我現在的狀態相當不錯。”


    有關曲率引擎的實驗,還欠缺許多關鍵要點,許係急於返迴實驗室,繼續共鳴機魂獲取靈感。


    然而,他被艾蕾拉住了手。


    “主人……”


    “我很…擔心您……”


    聲音在空氣中迴蕩,說不出的空洞,道不盡的顫鳴。


    當許係迴首時,看見的是這樣一幅畫麵。


    冰冷的機仆少女,身著黑白相間的女仆裝扮,發絲從雙耳處垂落,一隻手輕捂胸腔,另一隻手拉住許係。


    那樣的畫麵是破碎的。


    如同光滑的鏡麵,被名為“情感”的錘子砸裂。


    劈裏啪啦的。


    一刻不停掉落在地。


    每一塊鏡片的崩毀,都會使得那拉住許係的手掌,變得更加用力。


    “請您不要…再繼續了……”


    艾蕾的手掌很溫暖,源自機爐的供能,使得機械身軀全天候保持恆溫。


    她笨拙的抓緊許係,想讓這份溫度傳遞過去。


    那樣的姿態,讓人心生憐愛。


    “……”


    許係有些沉默。


    “抱歉,艾蕾,讓你擔心了。”


    不再是單方麵的抓緊,許係同樣握住了那隻手,小心溫和,牽著對未來感到害怕迷茫的艾蕾。


    “其實,你不用擔心我的。”


    “我的狀況很好,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事的,相信我,好嗎?”


    男人的聲音很輕,輕到像極了風中殘燭。


    但莫名的。


    搖曳的燭火化作黑夜的明燈,照亮膽怯懼怕的機魂,為其指引光明的前路。


    房內,沙漏的沙沙聲仍在流淌。


    一點一粒,一流一滴。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即將耗光最後的存量。


    ……


    【模擬第五百年,你519歲,艾蕾陪伴你的497年】


    【你的時間被壓榨到極限】


    【機魂,械力,再機魂,再械力】


    【你24小時不停的逼迫自己,去感悟機魂們提供的靈感,又使用械力塑造銘刻,交由艾蕾進行演算更深層次的理論】


    【艾蕾擔心你的身體健康,想盡可能的替你分擔壓力】


    【艾蕾開始頻繁動用特殊能力】


    【艾蕾開始觀測宇宙】


    【艾蕾開始觀測粒子】


    【艾蕾沒電了,她倒在你懷裏充電】


    【“主人能量補充中,禁止主人亂動。”】


    【她緊緊拖住你,讓你無法進行實驗,你懷疑機仆是以這種方式,強迫你進行休息,但你沒有證據】


    ……


    【模擬第五百六十四年,你583歲,艾蕾陪伴你的561年】


    【你經曆了第八次死亡】


    【這一次,憑借引力科技的進展,艾蕾以更快的速度,捕捉到了中子戰星的引力波】


    【機仆試圖挑戰“神明”】


    【星艦集群被摧毀前,她操控己方所有火力,預瞄準了一波齊射】


    【中子戰星毫發無傷,它沒有動用尖端科技,僅是以自身的質量和密度,就平靜的破滅了一切】


    【你複活後,艾蕾操控著備用機體前來找你】


    【這一次的艾蕾,不再亂爬檢查你的身體,而是一頭撞進你懷中,稱想要靜靜】


    ……


    【模擬第五百八十四年,你603歲,艾蕾陪伴你的581年】


    【在艾蕾的幫助下,憑借那特殊的觀測視角,你終於堪破空間的神秘,以引力科技為撬杠,撬動了那無形的時空】


    【曲率引擎的原形就此顯現】


    【盡管是個雛形,但毫無疑問,你邁出了真正的第一步】


    【你開始深入反物質發動機和元素衰變發動機的研究】


    【超光速的航行方式,對於星艦的能量有著極高需求,遠非聚變動力能夠提供,因此,你一直在研究反物質和元素衰變】


    【想憑借這兩種能量,推動曲率引擎的運轉】


    【模擬第五百八十八年,你研究科技,吃艾蕾的軟飯,爆蟲族的頭】


    【模擬第六百年,你研究科技,吃艾蕾的軟飯,繼續爆蟲族的頭】


    【蟲族的數量有些太多了,你很無奈】


    ……


    時間一年年流轉。


    初期,許係人性仍在,還存有感慨的心緒。


    現在,隨著機魂的深入侵蝕,許係對於時間的變化,已經不再那麽關注。


    唯有中子戰星的打擊時間。


    會被他特殊關注。


    第九次死亡即將到來,但在那之前,在模擬的第六百一十六年,許係的艦隊停止了前進。


    並非故障,並非出錯。


    而是再也無法前進。


    一望無際的智械艦隊,其數量之多,擴散遮蔽群星的光輝。


    不知不覺間,就連廣袤的文明墓場,也被艦隊穿梭至盡頭,使得許係看見了“牆”的存在。


    “是我的速度太快了嗎?”


    “不,應該是聯邦行星的位置,本就處於囚籠的邊緣。”


    “機緣巧合下,才讓我提前抵達盡頭。”


    許係站在星艦主控室。


    先一步出發的探測艦,為他帶來更遙遠處的影像,那是絕對的空洞,割裂宇宙、埋葬希望的虛無“高牆”。


    看似仍在同片宇宙,卻將牆內牆外的星空徹底隔絕。


    “空間封鎖?”


    “果然和預想的一樣絕望……在這種隔絕麵前,常規航行方式已經失去了意義。”


    “再加上守門的中子戰星,什麽地獄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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