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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衍坐在紫檀椅上,隻覺得上邊的雕花讓人不舒服,連顏色都深的刺目,心裏煩躁的像是貓爪撓過一樣,他不自在的咳了聲:“李玉,你出去吧。”


    沈衍見裏麵順蘇幾個人正圍著床邊,根本看不清裏麵人什麽樣子,不耐道:“都出去吧。”


    裏麵的人行了禮後就在一旁站著,看沈衍這個樣子根本不敢答話,隻有喜兒以前做過禦前宮女,敢大著膽子說上幾句:“聖上,太醫吩咐了要人在旁邊伺候……”


    沈衍打斷了她:“朕不是在這裏嗎?”


    喜兒一驚,聖上這個意思是要親自……


    她在宮中也有幾年,看慣了眼色生活的,當下幹脆道:“奴婢告退!”


    連帶著順蘇照兒都跟著退了出去。


    沈衍看都沒看她們,一心隻想著裏麵的人了。他繞過屏風,一步步走了過去,離的越近,心情反而越不平靜,像是惟恐發生了什麽事一樣。


    方才他知道了上官容出事的消息後腦子一片空白,針紮一樣的刺痛從神經深處泛了起來,當下拋下皇後就過來了。沈衍想起當年在沙場上,萬裏黃沙,戰馬嘶鳴綿延不絕,旌旗獵獵作響,沙場點兵,鼓聲不停,將軍血戰不息。但是那時候即使滿地屍山血海,也沒有此時這麽近乎慌亂的感覺……


    上官容無知無覺的躺在床上,厚厚的被子蓋在上麵越發襯得一張瓜子臉柔弱的出奇,蒼白如紙,眉心微微蹙著,像是睡夢中也不安穩似的,沈衍伸出手想幫她撫平,試探的從眉心一擦而過,那溫度冰雪一般,冰的人心裏一跳,卻又忍不住想幫她捂熱。


    沈衍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一瞬間加快了,血液急速的的流開來了,微微的刺得人心裏一麻,手不知為什麽又收了迴去。


    淡淡的藥氣混著枕衾間幽微的香氣,是從來沒聞過的味道,輕易就撩撥了人而不自知。,沈衍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看了很久,暮色漸漸低沉,勾勒出他在房中的剪影,模糊了半個內室。


    紫台宮的人看到聖上在裏麵,才開始誠惶誠恐的,生怕做錯了什麽就要被聖上拖出去懲罰,後來幾天連著看到都習慣了。


    沈衍在裏麵的時候是不讓宮人進去服侍的。


    宮人心照不宣,裏麵沒有宮人,喂藥喂水之類的活兒還能誰幹呢?


    詫異之餘,也在樂著想萬一這事要是給麵都見不到的嬪妃知道了,估計要氣得放火把紫台宮給燒了。


    …………


    關清秋醒的時候窗外泛著微白的光,殿內還是灰蒙蒙的一片。她記得最後的場景就是在熟悉的紫台宮正間,正走到雕花梅花刺繡屏風那裏,一陣眩暈的感覺突如其來,整個世界都在模糊的抖動,她眼前發黑,恍惚隻看見了人影過來,還來不及說話整個人就頹然倒了下去。


    關清秋現在感覺自己手腳冰涼,全身都是軟的,不隻是藥物的作用,還有餘驚未消的恐慌。在床上睜開眼睛看見這一切的時候唯一的感覺的就是慶幸,好在自己還活著。


    好在……賭贏了。


    接著她又無力的昏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才醒過來。


    旁邊守著的照兒一見她醒了,立馬從旁邊撲到了床邊:“您總算醒了,這幾天都急死我們了……”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中淚珠子就開始閃了。


    “順蘇呢?”


    “她幾天都沒合眼了,昨天晚上又熬了一夜,眼下都青了,早上還是喜兒硬把她拖迴去的,否則她還不肯走呢。還有聖上也來看您了,幾天都在這裏照顧您,早上才匆匆去了早朝。”照兒聲音清脆的像竹筒蹦豆子,須臾忍不住勸道:“小主也太不注意身子了,魏太醫說這毒再多一天毒就入了肺腑了,您……”


    “宮裏的禁足解了嗎?”關清秋打斷她的話。


    “小主昏倒的當天就解了,您現在又是美人了。”照兒答道。


    關清秋闔上眼睛,一點笑意從唇角泛出來。


    …………


    外麵腳步聲近了,沈衍熟悉的身影疾步走了進來,他看見上官容已經醒了後才鬆了一口氣,叫旁邊的內監把繁重的冠帽取下來,坐在床邊執了上官容的手,桃花眸子因為高興而異彩閃爍,亮的驚人:“總算醒了。”


    關清秋手中一暖,剛從鬼門關出來的驚懼還沒有完全退去,一下子落入這麽溫暖的地方,恍惚間有什麽東西隱秘的跑了出來,帶的心裏心裏都泛起了微不可查的漣漪。


    沈衍估計下了早朝就急急過來了,他頭上的冠帽都沒來得及摘,身上是明黃的雲龍花紗袷朝袍,衣服下擺飾著海水江崖的圖案。通身又以紅、黃、藍、綠和粉五色流雲作為點綴。重墨重彩的色調並沒有顯得花哨,反而被沈衍壓得很好。


    關清秋幽幽道:“差點就醒不來了。”


    沈衍仿佛沒聽出她話中的怨氣,柔聲道:“覺得怎麽樣,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關清秋直接把手抽了迴來,看著沈衍,擺明了沒有一個答複誓不罷休。


    沈衍安撫的拍了拍她才開口:“朕原本以為後宮權利傾軋,把你放到宮裏,旁人進不來,反而便於保護。”說著沈衍話音帶了陰鬱:“現在看來一個人要是想害人,無論怎麽樣都能找出辦法的。”


    沈衍的眼睛溫柔的不可思議,柔軟多情,仿佛能夠包容世上所有的隔閡和猜忌算計:“所以已經解了你的禁。”


    關清秋卻不為所動:“您明明知道李嬪的孩子不是我做的,卻還是任由這盆汙水潑到了臣妾身上,臣妾算是明白了,您是大昭的君王,是眾多嬪妃的夫君,還是高高在上的聖上,禁足的是您,解禁的也是您,聖上的決定難道是我說一個‘不’字可以動搖的嗎?”


    關清秋直視沈衍,眼睛沒有一絲閃躲。


    她要賭一賭,沈衍對她的情誼到底有幾分,能容忍到什麽程度。


    沈衍眸光暗了暗,輕聲笑罵道:“不講理的小東西,現在都敢指著鼻子說朕的不是了,你自己憑良心說,朕何時拿皇帝的名頭壓過你,還高高在上?這話說的忒不講理了些。”


    關清秋輕瞪了他一眼,卻沒掙紮,任由沈衍手掌重新裹住自己冰涼的手,炙熱的溫度從表皮一直流淌到血液裏麵。


    那樣溫柔,仿佛不是一個掌握殺伐的君主,而是一個普通男人。


    關清秋低著頭不易察覺抿著唇笑了。


    隻要……你足夠喜歡,就什麽都夠了。


    “你想什麽呢?”沈衍突然出聲嚇了關清秋一跳,她不自在的掩飾道:“沒什麽啊。”


    沈衍有些狐疑看了下她的臉,關清秋麵目不變,神色也如常,逡巡了更須後沈衍終於移開了目光。


    他在宮裏這麽多年,察言觀色可以說是烙在骨子裏的東西,當了皇帝之後更加注意臣子的真實想法。


    都說臣子眼睛利害,其實能看透人心的君王才能妥善地駕馭臣子,因此沈衍看人很準,每次上官容這個樣子,他仿佛能透過低垂的長睫毛看到什麽,就像是腦子思考著什麽令人不安的東西。


    上官容沒有他第一次看到的那麽柔弱,她雖然表現出來的一麵大多是溫順的,但是和後宮中人氣息不太一樣。


    比如說她從來沒有為別的妃子爭風吃醋過,雍容淡漠如同皇後,看見別的妃子邀寵,私心裏也是不高興的,上官容卻不同,不是裝作平靜,而是根本就不在意,而且她其實膽子不小,在皇後貴妃麵前也沒什麽怯色的樣子。


    就像剛才在他麵前也直言不諱,絲毫不害怕她的生殺大權掌握在自己手裏,方才低著頭的時候,心裏指不定打著什麽主意。


    沈衍輕輕睨了她一眼,


    關清秋裝作沒看見,低聲道:“臣妾以為自己要死了呢。”


    “胡說什麽。”沈衍雖然這樣說著,語氣卻沒什麽責怪的意思。


    關清秋順勢道:“臣妾可不是胡說,這才多長時間,先是陷害,後是下毒,臣妾想著後宮可能是容不下我了,還不如去……”


    沈衍笑著打斷了她的話:“不如什麽?”


    關清秋卻是不敢說了,沈衍雖然笑著,話中卻帶著森冷。


    沈衍深唿吸了口氣,才恢複平靜,抬起她的手親昵的吻了下,話語溫柔而不容置疑:“下次別說這種話了。”


    沈衍這麽多年安穩皇帝當下來,果然骨子裏還是吃人的猛獸,而不是柔弱的兔子。


    關清秋點點頭。


    沈衍幫他掖了掖被子:“你好好休息吧,朕晚上再來。”


    關清秋柔順的道了聲是。


    簾子被拂起又合上了,殘花一片片零落開來,清愁細密的像網一樣織繡在紅磚碧瓦裏麵,外麵隱約的桂香飄來,濃稠而放肆的燃盡了秋暮的流年,再遠處是廣袤無垠的天空和連綿不絕的宮苑,沈衍的衣訣霎那間翻飛在空中。


    也許是秋天暗淡的太快了,很快空氣就沉寂了下來,沈衍的身影很快就朦朧了起來,飄渺的像不確定的漫漫前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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