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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清秋迴到宮中已經將近中午,這還是照兒催了幾次的結果。


    全因走的時候,那白鹿用嘴叼住關清秋的裙擺不讓走,關清秋安撫了好半天才得以脫身。


    午後沒多久就下起了小雨,絲絲綿綿的像牛毛一樣,這樣的天要是在外麵,就算打著雨也能染上一身濕氣,不像大雨那樣清冽,反而悶的人心裏煩躁。


    照兒拿著笤帚掃著庭院裏的水,一張娃娃臉悶著不說話,順蘇看見了問:“照兒姑娘,這是怎麽了?”


    照兒低頭掃地,一言不發。


    這可奇怪了,宮裏一向最活潑的就是她了,怎麽今天受了好大委屈的樣子。


    順蘇輕輕問:“照兒姑娘可是想家了?”


    照兒悶悶道:“不是。”


    擦東西的小鍾子在旁邊道:“照兒姐姐從主子那裏出來就這樣。”


    “別胡說!”


    照兒急道,又忙轉頭對順蘇解釋:“不管小姐的事,是我自己心情不好。”


    順蘇哦了一聲,對小鍾子道:“你先去忙吧。”


    順蘇把照兒拉到走廊上坐著,輕輕摸了摸照兒的頭:“我們都是貼身照顧主子的人,有什麽不能說呢?”


    順蘇的語氣仿佛對著自己親近的妹妹一樣,照兒看著那雙眼睛不由自主的就說出來了。


    “小姐從家裏帶出來的首飾都快沒了,連以後怎麽辦都不知道,小姐一點都不放在心上,我都快急死了。”


    順蘇笑了笑,道:“小姐自有分寸,姑娘不用擔心。”


    照兒喜道:“真的?”


    順蘇輕輕點頭:“自然是真的,我要去伺候主子了,姑娘別胡思亂想了。”


    關清秋正在西偏殿作畫,墨色的蘭草疏朗的在指尖流了出來,見到順蘇進來了也不開口。


    順蘇進來屈膝輕輕服了一禮,就在旁邊凝然不語,關清秋知道她聰明,卻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問。


    謹慎,從容,做事叫人拿不出錯處。。


    關清秋婉聲道:“你倒是沉得住氣。”


    “主子穩重,奴婢自然沉得住氣。”


    關清秋淡淡一笑,在紙上畫了一隻蝶,霎那間清淡的水墨畫就有了生機。


    主仆倆並不多言,隻輕輕一笑,便盡在不言中了。


    …………


    聖元帝沈衍長長的儀仗穿過宮牆朱瓦,一直到了福嘉宮。


    明黃的禦輦停了下來,沈衍拂了下衣服下擺,走了進去。


    穿過外殿進去,太後坐在八寶琉璃榻上,輕輕掀起青化壽字茶盞喝茶,幽雪寒翠的茶香盈滿了一室。


    幽雪寒翠這種茶生活在海拔極高的雪山上,因為數量稀少,采摘難度極大而聞名,每年不過一小捧罷了。


    沈衍仁孝,全給了福嘉宮。


    他恭敬道:“母後安好。”


    “皇帝來了,坐吧。”太後轉身對旁邊的大尚宮和藹的吩咐,“把哀家剛沏的杏仁牛乳茶端上來。”


    沈衍少有的不好意思:“小時候喝的,皇額娘怎麽還記得。”


    “皇帝多大在哀家心裏都還是個孩子,想起皇帝小時候真是可愛,那胳膊跟藕節似的,胖嘟嘟的。”


    沈衍笑而不語。


    果然,太後感慨道:“一過二十多年了,皇帝越發英武了,什麽時候給哀家添個白白胖胖的孫子才好。”


    沈衍心裏有些無奈,母後又來了,“兒子還小,不急。”


    “二十多了還小?”太後慢條斯理道。


    沈衍喝了一口茶。


    每次皇帝都不當迴事,太後心裏著急,“你弟弟還比你小了一歲,娃娃都會走路了。”


    沈玨是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年紀不大,子嗣卻很昌盛,有兩兒一女,大兒子都快三歲了。


    “八弟成家早,自然是兒女雙全,您看三哥,和兒臣不是一樣嗎?”


    “你三哥是你三哥,”太後不滿道,皇帝每次都拿南安王沈裕說事,說國事繁忙,不怎麽進後宮,要選秀又推說勞民傷財,總之就是不願。


    這時太監總管說要事來報,沈衍道:“兒臣還有事,就不打擾母後了。”


    “皇帝去忙吧。”


    沈衍站起來,宮人皆跪下恭敬道:“恭送聖上。”


    玄色的衣角漸漸遠了,那身形長身玉立,什麽都好,就是旁邊多個人就完美了。


    太後這樣想著收迴了目光,心中已經決定得找幾個知情識趣的好好伺候著。


    “紅袖。”


    “奴婢在。”


    “最近後宮還安穩嗎?”


    “迴太後,最近後宮無事,倒是前段時間太後臥病之時,後宮一位嬪妃因為父親之事受到牽連,被貶了才人。”


    “是皇帝下的令嗎?”


    “是……佳貴妃。”


    太後威儀風目中隱含了一縷怒色:“真是豈有此理,哀家和皇帝還沒發話,哪就輪到她一個貴妃發號施令了。”


    大尚宮看太後生氣了,道了聲太後息怒:“然後那位主子後來又不慎落了水。”


    太後有些懷疑:“不慎?不會是輕生吧。”


    “嬪妃自戕是大罪,她還有親人在世,她不敢。”


    這話說的有理,太後問道:“事後有查過嗎?”


    大尚宮輕聲道:“奴婢私下有派人查過,那地方不是個容易落水的地方,而且落水之時,有人看見佳貴妃身邊的首領太監康泰在那裏鬼鬼祟祟的。”


    太後看著地上的鎏金鶴擎博山爐一言不發,顯然是動了真怒。


    大尚宮安靜垂首在一旁。


    過會兒,才聽得太後發問:“皇後知道嗎?”


    大尚宮意有所指:“皇後娘娘日理萬機。”


    “是了,皇後倒是會做人。”太後輕歎一聲:“罷了,去找個太醫給人瞧瞧吧。”


    “是。”


    沈衍出了門,闊步去了清昭殿。


    旁邊的太監總管李玉苦著臉:“您行行好,千萬別再讓奴才往槍口上撞了,您沒看見太後的眼神,奴才真是後怕。”


    沈衍輕輕踹了他一腳,“蠢東西,太後還能吃了你不成!”


    李玉有苦說不出,心道指不定哪天就發落了呢?


    “行了,別哭喪著一張臉,有朕在,不會叫你魂飛天外的。”沈衍坐在九龍團刻紫檀座上懶懶道。


    李玉這才安心:“謝聖上。”


    紫台宮裏,照兒捧了幾株桃花進來,“小姐,插在哪裏啊?”


    關清秋指了梨花木窗欞上的釉裏紅纏枝菊花紋春瓶,這瓶子顏色素白,配粉紅的桃花清麗又不顯得俗氣。


    現在剛過晌午,關清秋在暖榻上卷了一本書看,是本四書,剛好看到,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君子哉蘧(qu)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


    大概意思就是史魚真是正直啊!國家有道,他的言行像箭一樣直;國家無道,他的言行也像箭一樣直。國家有道就出來做官,國家無道就把自己的主張收藏在心裏。


    其實在未出閣之前關清秋就讀了四書五經,父親關儒也不反對女兒成個女學士,說是女兒家雖然要相夫教子,但是人生在世,更重要的是明辨是非,問心無愧。


    反而是出閣之後,被王府的醃.漬事纏身,反而荒廢了。


    現在重新拿起來真是另有一番滋味,古人的話真是至理名言,字字珠璣。


    正在感慨的時候,小鍾子進來了,“主子,有禦醫在外麵要進來診脈。”


    一向診脈並不是這個時辰啊?


    關清秋問道:“是魏江魏大人嗎?”


    “不是,是宮中的李太醫。”


    李太醫是宮中資曆很深的太醫,很少會給嬪妃診脈,何況是她這樣無寵的才人。


    關清秋心中雖有疑慮,還是讓太醫先進來了。


    李太醫進來後恭恭敬敬道:“微臣請主子安。”


    “太醫請起,小鍾子,看座。”


    “微臣謝過主子。”


    關清秋暗讚不愧是宮中呆久了的,一舉一動都挑不出錯處。


    李太醫搭了脈,道:“主子的病起於落水,魏太醫醫術有佳,現在已經好了大半,隻要好好調養,一月便可痊愈了。”


    關清秋聲音溫和道:“這時候不是嬪妃請平安脈的時候吧,太醫怎麽親自來了?”


    “昨日太後在福嘉宮問起後宮之事,才得知主子落水一事,所以吩咐微臣來看看。”


    關清秋頷首道:“有勞太醫了,小鍾子,替我送太醫出去。”


    這次太醫來診仿佛是一個訊號。


    關清秋隱隱有種感覺,自己在這後宮裏的閑適日子要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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