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和談,進行得很順利。


    皇上提出的十八項條件,除了每年向大梁納貢三十萬兩白銀之外,其他條件北齊都痛快答應下來。


    一國向另一國納貢,代表的是俯首稱臣。


    三十萬兩銀子對一個國家來說並不多,侮辱性卻極強。


    北齊朝廷沒想到,當初拿來羞辱南梁的手段,最後卻砸在了自己的腳麵上。


    經過幾輪談判,周宸咬死不鬆口。


    北齊使臣無奈,隻好再次書信請示北齊皇帝。


    結果北齊皇帝在朝會上一說,朝堂立馬亂成了一團。北齊皇帝的幾個皇子,也是暗自心喜、蠢蠢欲動。


    墨雲霄原本是皇帝內定的皇位繼承人。


    他戰敗被俘,北齊又因他簽署戰敗條約,如果沒有意外,北齊皇位已經與他無緣。


    隻不過一國皇子,斷不能留在他國為質。


    在經過一番激烈地爭論和討價還價之後,北齊答應每年向大梁納貢三十萬兩白銀,時限為十年。


    並要求大梁釋放此次兩國之戰中,被俘的北齊兵。


    周宸急於南征,見好就收。


    兩國“愉快”地簽訂了和談條約。


    消息一傳開,整個大梁一片沸騰。


    隻除了京城。


    京城被齊兵圍困大半年,城中物資緊缺,生活困難。城外百姓被齊兵不斷侵擾,更是苦不堪言。


    像噩夢一樣沉甸甸壓在百官和百姓心頭的北齊營帳,在近些時日,陸陸續續被收起,搬到驢車上運走。


    就像纏繞大半生的痼疾,一夜之間突然痊愈。


    所有人的心情仿佛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


    京郊百姓百感交集,向北跪下,痛哭失聲。


    哭聲像是傳染病,一傳十、十傳百,漸漸連成一片,震天撼地!


    五月初十,周宸親率大軍,正式南征。


    從進入北關,周宸大軍先是奪迴丟失的關城,繼而收迴被敵軍侵占的城池。


    再與北齊簽訂條約、令北齊退兵止戰,周宸已經積攢了足夠的民心和聲望。


    故而大軍南征伊始,便一路所向披靡。


    凡大軍過處,城中百姓和府官莫不出城相迎。周宸未曾動用一刀一箭、一兵一卒,迅速向京城推進。


    而彼時的整個北關,正大麵積進行甘薯、土豆和玉米的種植。


    有了燕州府的成功案例在前,北關四省各州府縣村,都紛紛從廖氏店鋪購買甘薯芽苗和土豆玉米種。


    燕州府有經驗的老農也被其他州府請了去,指點種植。


    曾經荒蕪貧瘠的山嶺地,如今種滿了隨風搖曳的小芽苗。


    山坡上還有南瓜、辣椒等等。


    在曆時將近一年的戰事之後,北關再次恢複了安寧和生機。


    莊氏母女死後,廖贇向皇上遞交了幾次辭呈,都被皇上壓中不發。


    最後廖贇幹脆不去上朝,在府裏過起了閑雲野鶴的生活。


    皇上南征時帶上了廖魁,將朝政交給了廖贇等幾位大臣。


    廖贇無奈,隻好重新迴歸朝堂。


    六月中旬,廖贇的妾室雲姨娘生下了一個女兒。


    孩子滿月時,廖華裳陪著母親去了太師府,見到了三月未見的大伯父廖贇。


    廖贇老了許多,剛剛年過五十的人,已是滿頭銀發。


    整個人都清瘦了許多。


    他坐在孩子的搖籃旁,看著孩子的眼睛裏滿目慈愛。可是看著看著,眼圈卻突然紅了。


    原本正圍著孩子說笑的眾人瞬時噤了聲。


    廖贇察覺,無聲長歎一聲,對廖華裳道:“裳兒,跟大伯去書房,大伯有話跟你說。”


    廖華裳屈膝應是。


    莊氏母女的死,固然是她們自食惡果,可其中,到底也有廖華裳的原因在裏麵。


    在廖贇生病那段時間,父親廖魁幾次要進府探病,廖贇都選擇了閉門不見。


    溫氏有些擔憂地看著女兒,廖華裳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與廖贇一前一後出了偏院,向前院書房走去。


    路上廖贇背負雙手,慢悠悠走在前,突然側了側身子問道:“裳兒之前,可曾怨過大伯?”


    廖華裳想了想道:“那時裳兒年輕不經事,的確是怨過的。”


    廖贇既然如此問,就證明他想開誠布公地談。


    一筆寫不出兩個廖字,廖華裳也希望能讓大伯解開心結。


    廖贇聞言,微微點了點頭。


    他冷峻的眼眸微微迴暖,許久之後才又問道:“此事,若依裳兒,會如何處理?”


    廖華裳道:“裳兒見識淺薄,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那時轉道臥虎溝,也不過是撞撞運氣,看能不能遇到太子,給太子提個醒。不至於讓廖家在這場風波中,毀得太過徹底。”


    所以她那時的舉動,與廖贇的目的,其實有些不謀而合。


    隻不過,廖贇當初想得最多的,是太子的重整旗鼓、卷土重來。


    為了太子,甚至不惜犧牲整個廖氏族群。


    而廖華裳考慮最多的,卻是家人和族人的性命。


    廖贇也聽出了廖華裳的意思:自己與她的區別,一個是將權勢和前程放在了首位,一個是將家人放到了前麵。


    廖贇聲音有些哽咽了,“你大伯母和三妹妹,想來也是恨我,所以才會做出那些……”


    “大伯。”廖華裳打斷廖贇的話,“恨並不是損人利己、為所欲為的借口。”


    她微微笑著問道:“大伯知道廖溫嗎?”


    廖贇輕輕搖了搖頭:在父親去世之後,他每年都會讓府中管事給族中送銀子迴去,自己卻很少迴鶴州。


    大多數族人,他並不認識。


    “廖溫家的六嬸,人人都道她心眼小、自私又狹隘、愛貪小便宜。當初,她因為恨廖家給她帶來的災禍,幾次找侄女的麻煩。”


    廖華裳笑了笑,“還因此挨了押解官兵的一頓鞭子。”


    這算得上是雪上加霜了。


    此事若放在莊氏母女身上,隻怕不弄死對方,必定不肯罷休。


    廖贇麵色凝重,若有所思。


    廖華裳繼續說道:“可是到了陶縣安頓下來之後,六嬸第一個擺起了燒餅攤,將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那時侄女身中奇毒,也是六嬸四處打聽,為侄女尋到了至關重要的一味藥。”


    “往事已矣,今時如斯。若六嬸一味沉浸在怨恨裏,又怎會有今天的好日子?”


    “六嬸她,不認識幾個字,卻是有大智慧的人。是她教會了裳兒,放下,不是忘記,更不是懦弱,而是放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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