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笑眯眯坐在秦彪另一側椅子上,“我們已經打聽過了,人就在你手裏。這樣,你就當給龔大當家和兄弟一個麵子,開個價,把人給放了。廖先生也是個爽快人,絕對不會讓大當家吃虧,如何?”


    秦彪冷哼一聲,將手裏的魚刺往旁邊一彈,懶洋洋說道:“行,就算不看朱兄弟的麵子,龔大當家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這樣,一千兩。還有前段時間龔大當家扣下的那批貨,給兄弟送迴來,這事兒,咱就算過去了。不然……”


    他哼哼冷笑幾聲,“那小娘們,老子看過了,生得那叫一個水靈。隻要調教好了,往燕春樓一放,接著就能大把賺錢。開價一千兩,也是看在龔大當家的麵子上。”


    朱明笑容一斂,原本和熙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秦彪,陶縣和烏索,可沒隔了多遠。都是道上混飯吃的兄弟,還是別把事情做得太絕,免得大家夥臉上都不好看。”


    秦彪斜睨廖魁一眼,意有所指道:“廖先生,是吧?能請得動龔大當家說項,廖先生麵子可不算小。這廖家,恐怕不止烏索有吧?若在下沒記錯,前門街坊,還有一家姓廖的,應當也是廖先生同族?”


    這就是明晃晃的威脅。


    如果今日這事不能善了,就算救出廖施,隻怕廖溫一家,在陶縣也很難混下去。


    顧此還是就彼,還是雙方都顧,龔萬裏的麵子不夠,還得看廖魁能拿得出多少誠意。


    廖魁頭大如牛。


    聽得出來,這秦彪胃口不小,代價小了,人恐怕救不出來。


    這件事,請龔萬裏出手相助,欠他的人情還行,但要動他的利益,絕無可能。


    說實話,當初來陶縣,廖魁心裏也沒底。


    方煒一進陶縣就單獨離開,不知道做什麽去了。為今之計,隻能先穩住秦彪,保住廖施清白,再圖後計。


    他上前一步,深揖一禮,“廖魁,見過秦大當家。大當家說得對,前門街坊廖姓家人,是在下同族堂弟。堂弟在陶縣,能夠經營一份小營生,多虧有秦大當家照拂,在下與堂弟,皆感激不盡。”


    秦彪哼的一笑,對朱明說道:“瞧瞧,到底是讀過書的人,就是會說話。”


    廖魁接著道:“堂侄女單純任性,想是衝撞了大當家,還請大當家給她一個改錯的機會。銀子我們會想辦法籌集,懇請大當家再給我們一些時間。”


    秦彪一愣,身子往前一傾,“堂侄女?不是親閨女啊?”


    廖魁揖手,“是在下堂侄女。”


    秦彪吃驚之餘,心思卻在飛快地轉:龔萬裏此人,他打了多年的交道,唯利是圖、六親不認。


    一個被流放來的罪民,就算以前是個知縣,也不可能說動龔萬裏來替他說項。


    尤其還是為此人的堂侄女出麵。


    若非此人身後有強大的背景,使得龔萬裏不敢對他怎麽樣,那就是在此人身上,龔萬裏有足夠的利益可圖。


    能夠讓龔萬裏動心的利益……


    他也挺心動的。


    室內一時之間有些過於安靜,使得門外那急促的腳步聲格外聒噪。


    有人急匆匆跑了進來,差點沒收住腳步,“大當家,樓裏……”


    來人收到秦彪一個淩厲的眼神,連忙改了口,“大當家,門外有人找。”


    秦彪哈哈一笑,“各位稍等,秦某先失陪一會。”


    說完就跟著那人走了出去。


    走到拐角處,那人就急聲說道:“大當家,樓裏突然來了一群官兵,說是懷疑樓裏窩藏朝廷欽犯……”


    娘的!


    秦彪在心裏狠狠罵了一句:估計又是才抓迴來那小娘們惹出來的。


    不過就是一群流放犯,怎麽如今這世道突然改了,流放犯也特娘的成了搶手貨?


    他煩躁地吐出一口氣,吩咐道:“把裏麵的人給我看好了,我去一趟樓裏。”


    那人趕緊彎腰應了。


    秦彪迴頭看了看房門,大步下了台階,快速出了門,朝燕春樓方向縱馬而去。


    燕春樓門口果然站著好多官兵,是陶縣縣衙的。


    門口那個小衙差,昨兒他們才一起喝了酒。


    一看到秦彪下馬,那小衙差立刻朝他使了個眼色。


    秦彪心裏咯噔一下,不動聲色朝他點了點頭,快速走了進去。


    樓裏的姑娘們都在大堂裏站著,一個個縮著脖子像受了驚嚇的鵪鶉,眼神卻像是長了鉤子,齊刷刷粘在一個年輕俊俏、貴氣十足的年輕人身上,隨著他的走動整齊劃一轉來轉去。


    老鴇子馮媽媽那張老臉都快笑包漿了,覥著臉跟在年輕人身邊。


    知縣劉秉大冬天的汗流浹背,躬著身子跟孫子一樣,不停地拿帕子擦著汗。


    中間一張圓桌旁,無極宗那個姓方的賴皮正翹著二郎腿,斜靠在桌子上,捏著桌子上的炒豆吃得正香。


    看到秦彪進來,謝翊看了方煒一眼,方煒衝他點點頭。


    謝翊朝一旁的禁軍使了個眼色。


    那禁軍上前一步,將手裏的腰牌朝秦彪一亮即收,冷著臉問道:“人呢?”


    秦彪偷眼看了看謝翊,眼神還沒收迴來,一柄雪亮的刀就已經架到了脖子上。


    秦彪兩腿一軟,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在,在在,小人知錯。”


    他朝馮媽媽用力揮了揮手,馮媽媽這才趕緊帶著護院去了後院。不多時,一個披頭散發、滿臉淚痕的女子就被帶到了前堂。


    這裏的人廖施一個都不認識。


    但是看這陣仗,廖施便知道這些人是來救她的。


    她眉頭一豎,剛要發飆,頸側就被人重重一擊,當即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方煒將人扔給其中一名禁軍,“扛著。小國舅,走了。”


    謝翊冷著臉點了點頭,從秦彪身邊經過時,略頓了頓足,接著便出門離開。


    僅僅這一頓足,便令秦彪出了一身冷汗。


    等門外馬蹄聲漸遠,秦彪才心有餘悸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小心地問劉秉,“縣尊大人,方才這位是?”


    劉秉狠狠瞪著他,梗著脖子朝東南方向一拱手,“皇上的小舅舅,國舅爺謝翊。你可真是,誰都敢惹!”


    我了個去!


    這陶縣什麽時候竟來了這麽一尊大佛?!


    那可是真正的皇親國戚啊。


    是他們這種小人物,登著天梯都夠不到的貴人。


    弄死他們,還不跟拈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他今日,好像捅到了一個馬蜂窩?


    秦彪震驚地瞪圓了眼睛:難怪龔萬裏會出麵說情,還不說清楚,險些讓他壞了大事!


    這廖家,不是被流放的嗎?


    難道是皇上讓他們一族,到這邊關體驗生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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