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正,春燕悄悄起身,外麵也漸漸有了動靜。


    下人們在灑掃庭院,花農在為花草澆水、修剪花草。


    一縷晨曦透過窗欞,將室內的家具由淺入深,漸漸染上一抹霞光。


    廖華裳在身體劇烈地顫栗中用力睜開眼睛。


    她大口大口地唿吸著,心髒咚咚直跳,跳得整個胸腔都在疼。


    她失神地看著頭頂織金的帳子,慢慢平息身體深處的恐懼:還好,她沒有迴到那個可怕的地方。


    爹娘兄長還活著,小妹還活著。


    她也……還活著。


    春燕聽到動靜,走到隔扇旁,輕聲問道:“夫人醒了嗎?”


    廖華裳輕輕嗯了聲。


    春燕拍了拍手,捧著熱水、帕子等盥洗之物的丫頭魚貫而入,送入捎間。


    廖華裳洗漱更衣後,帶著春燕去給傅老夫人請早安。


    原本以為老夫人昨晚在月華院受了氣,今日怎麽也要對廖華裳冷嘲熱諷一番。


    誰料廖華裳到了以後,老夫人如同無事人一般,對著她一派噓寒問暖,隻字不提昨晚之事。


    說了沒幾句話,老夫人便讓廖華裳告了退。


    出了怡心院,春燕扶著廖華裳的手,小聲問道:“夫人,您說,老夫人是不是吃錯藥了?”


    昨晚氣勢洶洶來找夫人的茬,被夫人頂撞後負氣離開。


    今日居然跟沒事人一樣?!


    這,多少有點古怪了。


    不是有所圖,就是有所謀。


    廖華裳目不斜視往前走,輕笑一聲,“你也看出來了?”


    恐怕不是老夫人吃錯藥,而是老夫人想要她廖華裳吃錯藥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必須小心提防才行。


    明日傅老夫人壽辰,袁諍既然敢讓傅靈蕊光明正大主持伯府中饋,必須得有一個能夠拿得出手的理由。


    最好的借口就是廖華裳因憂心父母,臥病在床。


    但是眼下,他們應該還不敢明日張膽喂她喝毒藥,那就隻能在她吃喝上下手。


    廖華裳前行的腳步一頓。


    春燕連忙小聲問道:“夫人怎麽了?”


    廖華裳笑笑,“迴怡心院。”


    主仆兩人又迴到怡心院。


    門口的丫頭臉色有些怪異,迅速對視一眼,打起簾子,揚聲道:“夫人過來了。”


    室內熱熱鬧鬧的說笑聲頓時安靜下來。


    仿佛廖華裳這個外人來得不是時候,打斷了他們一家人的相親相愛。


    廖華裳恍若未覺,笑吟吟走進去,對著臉色明顯不悅的傅老夫人說道:“是兒媳失禮。廖家出事,婆母體貼疼愛,不讓兒媳服侍早飯,兒媳竟拿起喬來。若是被外人知道,該說兒媳不孝了。”


    傅靈蕊嘴角微微一抽,站起身朝她屈膝一禮,“表嫂。”


    廖華裳朝她點點頭,走到傅老夫人身邊,彎下腰,摸了摸小哥倆的小臉一把,這才笑著對傅老夫人說道:“母親,兒媳服侍您用早飯。可要傳飯嗎?”


    傅老夫人神色一僵,有些生硬地說道:“不用了,靈蕊在這裏就好。你這些時日也夠累的,這裏不用你服侍,迴自己院裏用就好。”


    廖華裳笑道:“那怎麽行。母親疼愛,兒媳也不能張狂的沒邊了。表妹終歸是客,又帶著兩個孩子,哪裏照應得過來?”


    她朝丫頭招招手,“準備擺飯吧。”


    丫頭下意識看了看傅老夫人,小聲應了是。


    廖華裳坐到傅老夫人身邊,對春燕說道:“你去大廚房說一聲,將我的份例送到怡心院來。”


    春燕屈膝應是。


    傅老夫人臉色不變,拿帕子按了按嘴角,轉而吩咐迎香,“你去前院看看,伯爺可忙好了?若是忙好了,便告訴他一聲,讓他也一塊過來用早飯,難得一家子齊齊整整。”


    迎香去了一刻鍾的工夫,袁諍便進了怡心院。


    袁諍進了門,先給傅老夫人行禮問了安,又關切地看向廖華裳,“夫人今日可覺得好些?”


    廖華裳微微地笑,“多謝夫君,妾身很好。”


    東哥兒和成哥兒一下子撲到袁諍身邊,一邊一個抱住他的腿,仰著小臉歡快地喚道:“袁舅舅!”


    袁諍微微笑著,伸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小臉兒。


    廖華裳笑道:“這兩個孩子,跟夫君倒是親近得很。小孩子忘性大,看來夫君經常跟他們一起玩吧?”


    傅老夫人和傅靈蕊都嚇了一跳,齊刷刷將目光對準袁諍。


    東哥兒小身子一動,剛要張嘴說話。袁諍眼疾手快迅速按住他的後腦勺,將他的小臉轉向另一邊。


    成哥兒看看袁諍,又看看娘親,一吐舌頭衝東哥兒做了個鬼臉。


    袁諍眉眼微垂,等兩個孩子乖乖迴到傅靈蕊身邊,才嗯了聲道:“前幾日與同僚去郊外莊子上秋遊,遇到過幾次。”


    廖華裳失笑,“哦?這樣啊,難怪了。”


    傅靈蕊重孝期間生子,有悖孝道。


    這樣的驚天醜聞,傅府所有人都捂得嚴嚴實實,京城中幾乎無人知曉兩個孩子的存在。


    就算在莊子上,也絕不可能讓孩子出來見人。


    袁諍要不是孩子的父親,也是不可能讓他看到的。


    廖華裳的目光在袁諍和孩子臉上轉來轉去,突然說道:“都說外甥肖舅,這樣一看,你們表甥舅竟比親生的父子倆還要像。”


    傅老夫人心裏又一跳,連忙站了起來,“行了,用飯吧。”


    這話題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小孩子嘴淺,再不小心說出些不該說的話來。


    廖華裳上前,扶了傅老夫人起身。


    袁掙走在另一側。


    傅靈蕊牽著兩個孩子緊跟其後。


    跟在後麵的春燕狐疑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越看,臉色越難看。


    幾人走到花廳,傅老夫人和袁諍剛在首位坐下,袁樂韻也匆匆進門,告了罪後在下首坐了下來。


    廖華裳撿著老夫人喜歡吃的布了幾樣,又為袁諍布過菜。


    傅老夫人喝過幾口湯,放下碗勺,拿帕子拭了拭唇角,對廖華裳說道:“行了,你也別站著了,坐下一塊吃吧。”


    廖華裳看了看袁諍,袁諍點了點頭。她這才笑吟吟道謝應是,在傅老夫人右手第一位坐了下來。


    下人端進來幾隻燉盅,迎香拿手墊著帕子,挨個兒分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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