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子裏此刻亂成一鍋粥,一方麵又要猜測康熙的用意,另一方麵又要想著什麽才是與眾不同的宴會。快到屋子的時候,我沒看前麵的路,膝蓋生生的撞在廊柱上。我疼得皺起了眉頭,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禍不單行?

    坐在走廊邊上揉著膝蓋,我慢慢平息,想清楚了很多,也許康熙讓我主持宴會隻是純粹的想讓我辦好這件事情,然後舉國同慶呢?也許康熙並沒有其它的用意,為什麽我總是要把事情想得那麽複雜?還有,即便是他真的有什麽用意,那麽,我就算再怎麽小心翼翼,也是躲不過去的。

    康熙的心智極高,我連他一根小指頭都鬥不過,更別說扭轉乾坤了。想來他一代英明君主,也不稀罕和我轉圈子,他要殺我隨便找一個借口就是了,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這麽想著,心情又好了不少,阿q精神雖然一直為人們所鄙視,可是如果我沒有阿q精神,恐怕早就在深宮中抑鬱而死了。我一瘸一拐的走到門前,深吸一大口氣,既然沒有退路,那麽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砰”的一聲使勁推開了門,豪氣萬丈的跨進門檻,關上門後才發現屋裏站著一個人。他正背對著我看我掛在牆上的字畫,聽到聲響,轉過身來。

    我看著那熟悉的眉眼,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走到我麵前看著我,略帶玩味的問:“怎麽,這麽快就不認識我了?”我哆嗦著道:“胤禛,你怎麽會在這兒?”

    他道:“我早就來了,聽說你去伺候額娘了,便在這裏等你。嫣然,你怎麽抖成這樣?”說完握住我的手,“手怎麽這麽冰?”我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雖然不是很暖和,但是相比之我的冰冷又好了很多,“你出去了那麽長時間才迴來,現在一見到你,我就特緊張。”

    “你緊張什麽,我迴來你不高興?”

    我強自鎮定道:“怎麽會,我很高興,但是就是緊張。”我放開他的手拖過一邊的板凳,“你先坐。”話音剛落,我拿起茶壺倒了給他一杯茶,“快喝茶。”然後又急急忙忙去抱了暖爐過來放在他前麵,“你一定很冷了。”他嘴角含笑的看著我一係列的動作,“你還有什麽沒忙完嗎?”我掃了一眼周圍,想了想,“好像沒有了。”

    “那就坐下吧。”他道,“我也不是第一次來你這兒,你怎麽慌張成這樣?”

    我一聽也覺得自己確實有些大驚小怪了,便坐到他旁邊,把手放到火爐上烤著,“胤禛,你瘦了。”他笑道:“猜著你就要這麽說。”我道:“這是事實,適才握著你的手,上麵的骨頭異常突兀。”

    他盯著暖爐緩緩道:“打仗是要吃點苦頭的,若是連這點苦也受不了,今後如何替皇阿瑪分擔憂愁?”我點頭讚賞道:“是的,是的。你胸懷大誌,揮灑道‘一人出塞北,萬裏息邊鋒’,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吟出來的。”他開懷一笑,“真不知道你是真誇我,還是損我。‘一人出塞北,萬裏息邊鋒’……你還記得?我都快忘記了。”

    這是他九歲的時候隨康熙巡幸,目睹沿途的盛況,有感而發一揮而就的。我當時折服於他的胸襟,便一直記得,“嗯,牢牢記著呢,我當時就想,你才那麽大,怎麽就能有如此豪情,一點也不像在紫禁城裏的你。”他迴味著那句話,道:“都是些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你這段時間過的怎麽樣,是不是剛才誰給你氣受了?”我呆呆答道:“沒有人給我氣受啊。”

    他薄唇親啟,“那為何你進屋時那般模樣?”我想起剛才自己那副表情,確實像是準備受死的人,便訕訕道:“我剛才撞到了廊柱,疼的慌。”他問:“撞哪兒了?我瞧瞧。”我的手摸著膝蓋,“別看了,怪不好意思的。”

    “每到這個時候,你就知道不好意思了。”

    “我一直都知道的,隻是你一直沒給我機會說出來。”

    他無奈的搖頭,沉聲道:“這麽說你是不準備給我看了?”我怕他生氣,便卷起褲管,“其實你看,沒什麽事兒,就碰了一下。”他彎腰細看了一會兒,“記得上藥,不然過兩天就該有淤血了。”我疑惑的問道:“有這麽嚴重嗎?”他淡淡瞟了我一眼,那樣子就像在說信不信由你。

    好吧,我放下褲管,“聽你的,現在就去拿藥。”他一把拽住我,“你急什麽,剛才不是還說沒事的麽?”我撇撇嘴,“看來真該讓你多在外麵待待,這次迴來,你性子變了不少。”他歎口氣,“出了這紫禁城才知道,外麵的人是那麽快活。”他自嘲地笑道,“人人都道宮裏好,卻不知這宮裏人活得還不如外麵的百姓。”

    我忍不住唏噓,“看來你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一定是那些隱士,吟吟詩,作作對子,有時還會泡上一壺綠茶,靜享世間靜謐。或者,做個尋常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愜意十分。”他沉默了好半晌,淡淡道:“可惜,沒有如果。”我聳聳肩,看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還是大清朝的四阿哥,“才說著美好的事情呢,你就又變迴原來的樣子了。”

    他道:“噶爾丹之事已經完結,我也隻能迴到過去的樣子,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歎口氣,未再說話。暖爐上火花“呲呲”作響,我聽著那些聲音,忍不住笑了。“你笑什麽?”我笑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做四阿哥好。要是真的做了那尋常百姓……”我悶笑兩聲,“比如說農夫,每日扛著鋤頭去守著一畝方田,我實在想象不出你若是那樣做了,會是什麽樣子。”

    胤禛一聽,也偏頭想了一下我說的場景,氣笑道:“你這話……我怎麽聽著還不如直接罵我來的好。”我忍住笑,“不是,開個玩笑,大家樂樂嘛。”他坐直身子,我晃晃他的手臂,“沒罵你啊,是在設想一下。”他不答話,我扯扯他的衣服,“胤禛,我真的沒別的意思,你這麽快就生氣了?”我急了,把頭湊到他眼前,“你別不理我啊,你好不容易才迴來的。我們連話都還沒有說上幾句,你就這麽不理我了,我怎麽辦呢?”

    他正襟危坐,不為所動,我隻好實話實說:“其實,我真不是嘲笑你。我的意思是,即使你真的做了那守田的農夫,我也願意做那在家織布的婦人,相夫教子,其樂融融。也許會窮一點,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比什麽都好。”他嘴角先是輕動了一下,接著側頭看我,眼裏盡是笑意,“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怎麽不早說?”

    我氣憤地道:“剛才是誰一直不理我的,現在倒是會說話了。”他輕咳一聲,“不是你自己說的,我怪用的伎倆就是先打人一頓,然後再給人一顆糖的。偏生你明明識破了這是我的慣計了,還屢試不爽,這也怨不得我。”我“哼哼”了兩聲,不說話。

    他忽然道:“嫣然,我不在的這些天,你過的真的好嗎?”我想到玲瓏的事和前個月如玉的欺辱,心中一緊,麵上仍舊笑著,“我好著呢,每日同玲瓏繡繡花,伺候主子,日子倒是平靜。”

    “實話?”

    “實話。”

    “那就好。”胤禛笑歎著說,“我就怕你這性子,惹出來什麽麻煩也說不準。”我笑了起來,“你就這麽怕我惹麻煩?”他點頭,“你的性子比我還古怪,這些年我跟著皇阿瑪學了不少,可是你竟然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我在凳子上扭扭身子,“我真的有那麽不堪嗎?”他肯定道:“說你這人心思難懂,可你又好像什麽都不隱藏。說你大意,卻又是玲瓏心。”我悶悶道:“前些天我和玲瓏也說起這件事來著,我覺得你們都在看一個怪物。”

    他笑道:“也沒那麽嚴重,說說而已。”我心想今日被他打趣了不少,便幽怨的歎了口氣,“胤禛,那我也不瞞你了。其實,我這些天過的不是很好。雖然每日甚為平靜,但是……”他肅容問道,“但是什麽?”

    我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嘴角慢慢逸出笑容,“但是啊……我有時候很想你,可是呢,卻又見不著你。見不著你呢,那我當然就很不好了。”他盯著我,深深的看著我的眼睛,“嫣然,我一定不會負你。”

    我原本玩鬧的心一下子沒有了,鼻子一酸,把頭輕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會是個好丈夫,你會好好待我的。所以即使你現在說的這話是騙我的,那麽我想,我也是心甘情願的。”果然,戀愛中的女人都是傻瓜。他愛憐地親吻我額頭,“不是騙你,是真的,嫣然,我不會騙你。”

    靜默了一小會兒,他又道:“嫣然,你可知我很快樂?”

    我幹脆的搖搖頭,“不知道。”他沒有反駁,接著道:“我一直希望你過的好,像從前一樣。現在真好,你又迴到了在毓慶宮時候的樣子。”我聽著他誠懇的字字句句,再也沒有玩笑之心了,便輕聲道:“胤禛,隻要是你說的,我都會去做。你說喜歡我過去時候的樣子,那麽我便會努力去做到那個樣子。”

    他偏頭低吻上我的臉頰,我抬起頭,“胤禛,我方才說的話句句是真,我也不會說太多好聽的東西。我隻是想讓你知道,這次出征即使一無所獲,在我心裏,你平安迴來了,就是上天眷顧了我。”他盯著我的眼睛,我看著他的臉,主動上去吻住他的唇。霎時,天地間隻剩下了我們兩人,再無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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