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樹迴來重複了公安的話之後,沈老頭半天沒言語。


    他倒是想把老婆子接迴來,風風光光的給她辦一場喪事。


    可錢從哪裏來啊?


    能想的辦法都想了。


    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當初沈老頭想給老婆子高低得買個棺材的心思也淡了下去。


    思量了半天,他看著沈春樹說道:“你去地裏叫上老三,還有大偉和大利,你們四個一起去把你娘接迴來。”


    “不用迴家來,抬到東山上,選個好點兒的地,直接埋了吧!”


    像是怕沈春樹有什麽誤會,沈老頭又趕緊解釋了一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一個是家裏現在確實沒錢給你娘置辦棺材什麽的,另一個老二還在牢裏,這事兒怎麽說也是不光彩的事兒,還是低調點兒辦了吧!”


    “你們四個一起去,也算是送送你娘了。她在天有靈,也不會怪咱們的。”


    沈春樹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


    老太太癱瘓了這麽長時間,炕上吃炕上拉的,說心裏不嫌棄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行,那我們就直接拉山上去了。”


    沈春樹從家裏出來之後,推著手推車去找了沈秋樹和自己的兩個兒子,便一起去了鎮上。


    看著四個男人的遠去的背影,王慧蓮破天荒的覺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她站直身體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腰,嘴裏情不自禁的嘟囔道:“婆婆要強了一輩子,沒想到死了連個破席子都撈不上,你說咱們女人這輩子活著是為了啥啊?”


    在她身旁的李香和李小琴都沒說話。


    李香在沈家一直是個透明人,完全沒有話語權。


    她不知道大嫂這樣感慨是為了啥?


    畢竟婆婆的後事是公公他們男人們決定的,作為女人她們也改變不了啊!


    李小琴則是沒太大的感慨。


    畢竟她嫁進來的時候,王老太已經癱瘓不能說話了。


    所以王老太曾經在沈家說一不二的輝煌時刻她完全沒見過。


    而王慧蓮就不同了。


    沈家她嫁進來的時間最長,與王老太相處的時間也最長。


    曾經的王老太戰鬥力有多強,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在沈家,可以這樣說,除了沈老頭,就屬王老太說了算了。


    用一句話形容就是:一人之下,全家之上了。


    而且那個時候,沈老頭很少管家裏的事情。


    所以屋裏的大事小情都是王老太在管,可想而知當時她在沈家人眼裏的威望了。


    那時候的王慧蓮心底無比的羨慕。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會忍不住幻想以後兒子成親了之後,自己也會像婆婆那樣,能夠指點江山。


    可現在......


    就這樣憋憋屈屈的死了。


    連一口棺材,甚至一個破席子都沒有。


    兒女們更是一個真心哭喪的都沒有。


    一時間,讓王慧蓮突然有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淒涼的淒涼感。


    李小琴覷著王慧蓮哀傷的神情有些不解:“當初爹說給娘買個棺材,你不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麽?怎麽這個時候又傷感上了?”


    對於王慧蓮這個人,李小琴有時候覺得自己已經把她摸的透透的了,但有時候又完全看不懂她的一些所作所為。


    就比如現下,不知道她怎麽就開始突然同情起王老太來了?


    王慧蓮背著她扭過頭,強迫自己把臉上的悲傷收起來,然後強硬的說道:“那怎麽能一樣?”


    “我反對,是因為沒錢,而且我是當兒媳婦的,婆婆又不是我親娘,我為啥要為了她的身後事破財?”


    “但爹和他們幾個兄弟不一樣啊,一個是過了一輩子的男人,另外幾個是自己的親兒子,他們怎麽能跟我比?”


    王慧蓮望著沈春樹幾個離去的方向,有些悲涼的說道:“娘都是這個下場,不知道等咱們三個老了的時候,又是個什麽結果?”


    這話問的李小琴也沉默了。


    現在她也算是看清了,沈家的男人,沒一個有擔當的。


    都隨沈老頭,涼薄、心狠,又隻會窩裏橫。


    帶的現下的幾個孫子輩的孩子也是一個不如一個。


    唯一一個過得越來越好的,還是跟沈家斷了關係的沈四月。


    李小琴低著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也不知道自己懷的這個到底是個男娃還是女娃?


    隻希望這個孩子不要像老大家的那兩個才好!


    沈春樹四人直到在地裏幹活的人已經下工很久了,才從山上迴到了沈家。


    沈老頭隻問了一句:“埋好了?”


    沈春樹點了點頭。


    “等我腿好了,領我去看看地方。”沈老頭又說了一句,算是將他和王老太二人這一輩子的情分畫上了一個句號。


    第二天,公安的判決書就通過劉常山送到了沈家家裏。


    一張略微有些發黃的紙張上,蓋著一個鮮紅的大戳。


    公式化的用語沈老頭也聽不懂,但對於沈夏樹判了四年零五個月,沈老頭倒是聽了清清楚楚。


    公安給沈夏樹定的罪名是“過失致人死亡罪”。


    “我問了一下,公安說這個刑期算是輕判了的,如果在裏麵表現得好,說不定還能早點兒出來。”


    劉常山看沈老頭一直沒說話,以為他心裏不好受,便安慰了一句。


    沈老頭平靜的點了點頭:“隻要人不死,就還有盼頭兒。”


    “他還年輕,膝下又沒有兒子,就在裏麵好好改造改造吧。”


    劉常山見沈老頭如此說,也就沒再勸什麽。


    畢竟沈夏樹害死的是他親娘,恐怕沈老頭心裏也是糾結。


    一麵是自己的老婆子,一麵是自己的兒子。


    判與不判,心裏都難受吧?


    又嘮了幾句家常,劉常山就走了。


    等屋裏安靜下來之後,沈老頭閉著眼睛靠在牆上一聲不吭。


    隻有李香臉上的眼淚不停的在流。


    之前的期盼隨著送來的這一紙判決徹底化為了泡影。


    留下她一個沒孩子的女人,讓她怎麽活啊?


    其他人或坐或站的,都在屋裏,可沒人說話。


    懸在頭上的刀終於落了下來,眾人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了?


    看著李香哭的已經站不住了,平時恨她恨的牙癢癢的王慧蓮,也不由得有些同情了。


    “才四年多點兒,時間不長,一晃就過去了......”王慧蓮幹巴巴的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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