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還沒糊塗。你前腳罵了老五,後腳就被彈劾。」煦帝看看席玉道,「我不過護了你,矛頭立刻指向席家,連太子都想拉下水,丞相這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席玉低頭,當作沒聽到。


    「幸好嫻妃不糊塗,老五也是個乖順的。」煦帝頓了頓,又說,「不過,丞相權傾朝野,鄭家勢力日漸龐大,終究於太子不利,於朝堂不利。」


    煦帝心裏一瞬間閃過許多念頭。


    見煦帝不再發話,席玉又呈上一疊奏摺。


    煦帝翻開,這一迴清一色是彈劾三皇子的。


    這個說三皇子蓄意挑釁,兄弟鬩牆。


    那個說三皇子不孝生母,故意頂撞。


    還有的說三皇子形骸放浪,癖好龍陽。


    把三皇子說得罪大惡極。


    煦帝看到別的,倒也還好。


    他的皇位便是殺了自己兄弟搶來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之間也走到窮途末路。


    所以老三放浪一點,不學無術,做個富貴閑王,反倒皆大歡喜。


    隻是看到「生母雲妃久病沉屙之際,三皇子調戲內監,氣得雲妃彌留昏睡」,煦帝握著奏摺的手不禁抖了起來。


    彌留?


    吳院判明明報給他的是,憂思過重,尚在調理,怎麽就到彌留之際了?


    十多年未見。


    他心裏的雲裳,還是剛生下老三時明媚又虛弱的模樣。


    煦帝抱著乳母遞給他的小皇子,坐在雲裳床邊,臉上溢滿笑容。


    就像一個尋常人家的丈夫,等自己的妻子醒來。


    雲裳終於醒過來了,看到床邊守著自己的煦帝,還有懷裏的兒子。


    內心感到無比的充盈。


    她半坐起身,側頭靠在煦帝懷裏,看著兒子熟睡的小臉,目光柔情似水。


    想到方才熟睡時做的夢,她笑著對煦帝說:「兒子長得像煦哥哥,難怪我剛才夢到有青龍盤在他身上呢。」


    一句話,讓沉浸在溫柔鄉裏的皇帝,猛然清醒。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雲裳。


    這個灑脫不羈的小姑娘,也終究被皇宮這個大染缸給染黑了。


    煦帝望著她良久,一時分不清她是真的純澈,還是太會偽裝了。


    他想了許多。


    他當初讓雲家女兒進宮,不過是想押一個人質在手裏,讓雲家投鼠忌器。


    可後來呢?


    雲裳一進宮,他便被迷得暈頭轉向,寵冠後宮。


    是了,雲家世代把持西南,又怎會養出這樣一個毫無城府的女兒呢?


    他這是親自接了一個禍患,養在宮中。


    如今,還給了雲家一個皇子,作為倚仗。


    煦帝的心漸漸往下沉。


    雲裳毫不知情,自顧自伸手逗著孩子。


    煦帝突然將孩子放在床上,拂袖而去。


    動作間有些粗魯,小皇子被驚醒,哇哇大哭。


    雲裳一時錯愕,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孩子在身邊哇哇大哭,她連忙抱起孩子哄。


    剛成母親的她,手忙腳亂,孩子越哭越大聲,她心疼不已。


    最後還是乳母進來,抱著孩子哄好。


    雲裳想著等煦哥哥下次來,再問問他出了什麽事。


    誰知,這一等,便是一生。


    煦帝再也沒來過永壽宮。


    雲裳出了月子,求見無數次,都被拒絕。


    雲妃失寵,宮裏那些眼紅她的,無不開始落井下石。


    雲妃和孩子連連遭了暗算。


    小皇子差點活不下來。


    煦帝冷靜下來,看著雲裳的遭遇,她還是那個沒有半點城府的她。


    少了他的庇護,在這深宮裏隻會被人拆皮扒骨。


    煦帝清算了暗算雲裳的人,給永壽宮換了自己的心腹,將整個永壽宮護得滴水不漏。


    隻是,他不再去看她。


    一個擁有兵權的外家,不能再有一個受寵的妃子和皇子。


    可是雲裳總是太過天真,還著意培養老三,要讓他文武雙全。


    老三天賦高,雲裳教的嚴格,越來越耀眼。


    煦帝想到雲裳的夢,他相信雲裳不是故意胡說,而是真的做了那樣一個夢。


    老三越是出彩,煦帝越是擔心,總在午夜夢到太子慘死在他劍下。


    現在,老三終於被雲裳的厭棄、淩虐,搞得心灰意冷,煦帝反而放下一樁心事。


    可是,雲裳卻被他氣病了。


    他知不知道,雲裳這一生,便是被他這個親生兒子給耽誤的!


    他竟然有心思在這個時候調戲內監!


    他怒不可遏,摔了摺子,著人去宣沈淵。


    -


    沈淵在文華殿沒找到席玉,憂心忡忡地迴了永壽宮。


    還沒等他理清思路,先來了太監宣他去禦書房。


    禦書房?


    沈淵一頭霧水,十幾年沒想起過他的父皇,突然宣他去禦書房?


    莫不是,終於知道母妃病重,恐怕命不久矣,想有所作為?


    沈淵滿心疑慮地去了。


    沒成想卻在禦書房見到了席玉。


    他偷偷覷了席玉一眼,席玉隻是低頭行禮,沒給他別的眼神。


    沈淵揣著滿心疑惑,給煦帝行禮。


    煦帝沒叫他起來,怒不可遏地將一疊奏摺甩在他身上。


    有幾本朝著他的臉飛過來,他偏頭躲了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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