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以為他能在外麵拍門,或者低聲祈求。結果都沒有。


    這混蛋!


    我心裏氣得要死,恨恨走迴到床邊,上床。誰知剛上床高天成卻鬼魅一般幽靈似的出現。他一臉賊兮兮不懷好意的笑,手裏還拿著一柄門鑰匙。


    “媳婦兒。”高天成說,“結了婚的男人哪有不備個後手兒的?早料到了,家裏所有門我都有備用鑰匙。而且,不止一套。”


    我抱起一支枕頭朝他狠狠砸過去,高天成倒沒躲,輕鬆接過那支枕頭,涎著臉繼續朝我走過來。


    可就算真打他一頓,又真能解決什麽問題呢?


    次日,送完了梅森高天成並沒有直接送我去公司。


    “你幹嘛?”我見他上了高速。


    高天成迴過頭來嘿嘿的瞅我兩聲奸笑,笑得我頭皮直發麻。


    “你到底要幹嘛?”我重複。


    他迴過頭來,眼睛裏繼續精光暴斂,像有巨大的陰謀。


    “高天成!”我伸手抓住車頂的扶手。“我警告你,不要多事啊!我不去見張念。”


    “光不要見嗎?”高天成這一次並沒有迴頭,而是專注於車前方。“你真有本事應該不再養他。”


    我作勢去夠方向盤。


    “你調頭。”我說,“迴去,今天公司裏還有會呢。”


    “我給你推了!”


    “你憑什麽幫我推了?跟你有什麽關係?調頭,我要迴公司。”我堅持。


    “在高速公路上調頭?”他臉罩上一層寒霜。


    他還來勁了,明明是他自作主張。


    車前張揚大片天空,由遠及近壓過來,將我的視線逼退,恰巧這時陽光正盛,刺得我眼睛略微發痛。我將頭偏向一邊,窗外除了車還是車,高速下麵有大片空曠的田野,很久可以見到一個人墨黑的影子,卻又倏忽即逝。隻在眼前一閃而過,什麽也沒留下,仿佛從來就不曾存在過。


    “我想帶你走一趟。如果你真決定了,以後這事兒我再也不會提。”高天成說。


    我沉默,眼睛仍舊流連在車窗外。倒不是故意不理他,是自己滿腹的心事自己沒有辦法消化,冷不丁被逼去麵對,本來以為自己會膽怯,卻沒想反而坦然。


    我這種人,有時就要靠人家逼一逼、推一推才會主動去麵對,否則就會永遠想做鴕鳥。


    果斷說起來就是兩個字,真做,於某些人來說可能是一輩子;於另外一些人來說,可能一輩子都做不到。


    張念!


    似乎好久沒有見過他了。上一次見到他真人還是什麽時候?我真的有臉去認他嗎?不不不,如果把他換作是我呢?恐怕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永不!如果他問我,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在哪兒?如果他問我,他感冒發燒半夜渴望母親的時候我在哪兒?


    我怎


    麽說?


    無言以對?


    還是用眼淚迴答?


    更何況,該哭的是他,我有什麽臉流眼淚?


    我有什麽委屈?


    我怕?


    我義無反顧的選擇了逃。


    他呢?恐怕連逃避的機會都沒有。莫說逃避,他甚至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怎麽了?”高天成問,“真生氣了?”


    我沒理他,更何況剛才他還給我甩臉子。


    “老婆大人!”他拖著長長的尾音,聽起來娘炮極了。“我錯了還不成嗎?剛才我語氣不好,不然你親我兩口消消氣。”


    真是越老越沒正形,我還記得剛認識他的時候,他才沒這樣貧。那時整天板著一副棺材板似的麵孔,生人勿近,跟我更沒擺過什麽好臉色。他這一次死裏逃生簡直像是轉了性!最重要我跟他從來沒覺得過突兀。就像剛才,我哪是生氣?明明是在跟他撒嬌。


    我從沒想過某一天我會跟他撒嬌,女人跟男人撒嬌就兩種情況:一是有利可圖,一是由感而發。


    “下次再有這種事不必搞什麽突然襲擊,帶個司機,你腿又不方便。”我低頭說。


    高天成沉默,半晌,右手爬上我的左手,將我左手抓起來握在掌中心。


    到那座城時已經快到中午,我們先找了家小飯店吃過午飯,兩菜一湯,兩碗白米飯,我卻沒什麽胃口,吃了幾口便放下飯碗,高天成消滅了我剩下的半碗飯。


    這是一座三線小城,城市兩邊綠化做得十分不錯,環境好得不得了,車少,人也少,行人走在街上並不行色匆匆,都慢悠悠的,安步當車。我和高天成親眼見本來機動車該正常行駛,但遇行人橫穿馬路,那機動車居然主動減速讓行人先行通過。我和高天成相視一笑。


    “我看,不如別讓張念搬過去跟我們住了。我們來投奔他來吧。”


    “我看行。”


    小城,慢生活,人們壓力小,生活難免從容。大城市叢林法則,人們每天都忙忙碌碌,過隻爭朝夕的日子,都往前奔命,像隻有今天沒有明天一樣的生活和工作,有人為遙遠的永遠未知的明天的明天的明天,有人甚至根本不知道是為什麽,不過隨波逐流而已。


    街上陽光恬淡,光線穿過樹影,那姿勢竟然活色生香,讓人心陡然得定。外麵空氣芳香,從車窗口從容進入,絲毫沒有要冒犯誰的意思,卻不自覺帶勾引意味。至少就逗引得我跟高天成棄車步行,他將車停妥,然後去旁邊的小店裏幫我買了一雙合腳的布鞋,兩人走在斑駁樹影裏。哪怕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張念,我卻並不覺得十分害怕。


    我知道張念在哪個小學讀書,也知道他中午午休的時間,高天成說也許幸運,隔著學校的鐵柵欄你能夠看見他,也許他吃過了中


    飯也不跑到操場上來,這樣我們跑了這麽老遠,也許隻能感受一下他一直在生活著的小城,我們根本沒有辦法見到他。


    “還怕嗎?”他停下腳步問我。


    我迴望後者,勇氣竟陡然間像風撩起的長裙。


    “還有點期待,希望我們能不虛此行。”我迴。“你跟我跑這麽老遠,也是為了我,我再不知好歹,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夫妻也一樣,夫妻關係、親密關係,說到底也是人與人之間關係的一種,任何一種關係都需要旗鼓相當的付出與感恩,如果離了這個大前提,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高天成看著我時的目光裏透露出十分明顯的驚訝來,我一撇嘴,覺得這是相當明顯的表態。於是立馬朝他翻起白眼來。


    “瞧你!”高天成伸手揉揉我的頭發“像個孩子,隻能聽好聽的。你說說你,”他拉過我支手去,“是不隻能聽好聽的?”


    我一抿嘴,一臉熱切的抬頭看他,用力點點頭。


    他一笑,鬆開我一支手,以另外一支手再一次拔亂我的頭發。兩人攜手朝前走去,路過一個老舊的小區,小區沒有體麵的門,門裏不遠處有個不太大的老式圓形花壇,裏麵花開得倒實在乏善可陳,不過並不影響坐在它周圍的人談笑風聲,院子裏幾根柱子間拉了幾根細長的線,上麵晾曬各色被子或者衣服,被子還好,衣服五顏六色,透著市井的煙火氣,仿佛向人們昭示那才是真正的生活。


    再朝前走,有一溜臨街的小門市,但好像全部都賣什麽藝術品或者相框蠟染工藝品,再不然文具書本之類,中間夾雜一間小小的咖啡屋,小屋被一架木藝圍欄圈了起來,門兩側各各幾處閑散的露天茶座,一隻老貓慵懶異常的癱坐在陽光正中間,哪怕有顧客從它腳邊走過,它都懶得抬一下眼皮。這日子真是不要太過愜意。


    細想,這些年,多少人活得不如一隻貓!


    貓是頂聰明的動物,這一年大家都愛擼貓,貓究竟好在哪裏呢?高冷?撒歡?或者撒嬌?其實說到底又不過是個陪伴,而且是最忠誠的陪伴。人們愈發不願意在人性上冒險,於是退而求其次,找個對自己最安全、最方便的對象來陪伴自己。於貓或者狗這些小生靈來說,隻要你肯施它半生安穩,它一定不離不棄,更談不上背叛。大多數人都是群居動物,他們喜歡被陪伴,卻又害怕被傷害。於是選擇寵物。


    貓當然可愛,不過人也是越來越脆弱了。一點點真相和傷害都受不了。於是人選擇施舍給貓或者狗一個歸宿,再從它們身上尋找迴慰籍。說到底哪裏有那麽多泛濫或者自以為是的愛?都不過各取所需罷了。我們都是自私的人,但是我們習慣去美化自己的自私。


    我留


    意到街路兩邊樹木繁茂,有幾株甚至有年頭了,並非專為美化城市從別處移居而來。樹冠高大修長而厚重,裏麵是群鳥棲息的天堂,啾鳴之聲不絕於耳,談不上多美妙的華彩樂章,當然也談不上是喧鬧的噪音,它就那樣平靜而自然的存在,於是愈發顯出其合理來。


    我目測了一下,再往前走不到兩百米便是張念就讀的小學,我在那個距離停下腳步,遙遙看那空蕩蕩的操場,有綠色間雜桔紅的塑膠跑道,教學樓不是特別新,也並不專門的舊,大約也就五六層那樣高,裏麵樹也不少,大約小城市空間可以隨意被揮霍或浪費。


    “有兩百米?”我偏頭問高天成。


    高天成笑著點點頭,“200米。不遠不近。有可能是一生也到不了的距離,咫尺天涯,也有可能就是200米。”


    “不放過任何給我上課的機會?真是男人都喜歡給別人講大道理。你怎麽不去當老師?”


    高天成雙手合十,“怕自己過不了女學生那一關!”


    “過不了就都收了唄,這有什麽好糾結的?”


    高天成不屑的白我一眼。


    “身體吃不消,光看不能盡興,你說鬧心不?”


    我伸手朝旁邊一指:“滾!”


    高天成笑嘻嘻過來拉住我的手,我被動的跟他一起朝前走去。眼見我跟那學校的距離一點一點縮得更短,150米?100米?50?總之是更近了,我挺起胸脯,忽然間就覺得不再害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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