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好多男同學在下麵吹口哨。據說口哨是男人給女人最美的掌聲。


    我低垂下頭,但見懷中美人兒一雙妙目流轉,淚盈於睫。


    “他不殺康生,他怎麽死?他怎麽從自己的糾結裏走出來?他怎麽放過自己?”


    我無語,我不知這是康生的邏輯還是她的。她難道不知道淮海到最終為了她在看守所裏自殺?他親手結果自己的性命為了誰?還不是她?


    “他不殺了自己,他對不起自己這些年。他沒有退路了,從他爬上我床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一往無迴。”


    孤獨而幹枯的樹影斑駁,像兩排哨兵一樣在馬路兩旁迅捷閃過,光和影透過塵埃,從天空直射下來,覆蓋大地。車子平穩而快速,高天成坐在副駕駛,臉上表情生硬而緊張,眉頭輕顰。


    很快到了醫院,蕭晗早平複了情緒,正襟危坐。dna比對需要時日,這段時間蕭晗和張若雷住在我們安排的住處。積極配合,一切順利得超乎我們的想像。蕭晗像轉了性一般,每天不是看看書,看看電視,散散步就是插插花,看看佛經。


    榮光半世的女人洗盡鉛華,安步當車的生活,這在我、高天成、阿東都有些始料未及。


    “你說------”我問高天成,“她是不是想收手了?我們都不小了,荒唐、叛逆都夠了,也折騰累了。”


    高天成目光凝視遠方,煙頭在他指尖明滅,始終沒發一言。


    阿東對此的態度倒十分明朗,他堅持認為是狗改不了吃屎。


    話糙理不糙。


    刀條臉仍舊嚴陣以待,她也不相信蕭晗從此後能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看梅森看得緊,片刻不離眼前。有一迴她去接梅森放學,其他家長跟她打了個招唿、說句話,一轉身發現梅森不見了,她當時就癱倒在地,有人扶起她,問她,說你怎麽了呀?那不是梅森?


    刀條臉順那人指尖的方向望過去,才發現梅森正從幼兒園對麵的小超市裏走出來,手裏拿著跳跳糖。刀條臉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彈跳起來,然後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梅森麵前,毫不猶豫的伸出巴掌來一巴掌就把梅森手裏的跳跳糖給拍掉了,厲聲斥責:誰讓你亂跑的?司機呢?死人嗎?


    司機從梅森身後冒出來,一臉無辜。說梅少爺想吃跳跳糖,我見你正跟家長說話,就帶他來買。


    “豬!滾!”刀條臉歇斯底裏,“我迴去就讓太太開除你。”


    梅森嚇得大氣不敢喘,灰溜溜任由刀條臉牽著鑽進汽車,那一路上刀條臉都緊緊摟住梅森,囑咐他一遍又一遍,千萬不能離開她的視線半步。


    連我都覺得刀條臉太過小題大作,而且到了家他執意要把人家司機開除,那司機年齡也不大,平常梅森也挺喜歡他。


    但刀條臉撂下狠話: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以致於到最後我們不得不作出決定。刀條臉這才滿意的鳴金收兵。


    張若雷精神狀態仍舊那樣,呆呆傻傻,我帶他到他從前的居所,看那裏每一個細節,看我們的結婚照片,他迷茫的眼睛裏一片茫然,沒有半點神彩。那裏麵的一切於他來說甚是陌生,他小心翼翼的摸摸這兒,碰碰那兒,偶爾陷入沉思,喉嚨裏不時發出類似家養飛禽的模糊的咕噥聲。


    後來我帶他轉得累了,就坐在那兒,高天成進來,手裏拿著車鑰匙,問我,怎麽樣?


    我疲憊而頹廢的朝他搖搖頭。


    “人呢?”他問我。


    是嗬,人呢?


    “就在......”


    我迴頭一指,卻並沒在原先的地方找到他。


    我站起來。


    “是啊,人呢?”


    “張若雷!”我邊走邊喊,沒有人應我。


    “張若雷!”我再喊,高天成幾步並過來,我推開主臥室的大門,看見床上呈大字型躺著一個男人,睡得正香,輕微打鼾。


    我跟高天成相視而笑,彼此朝彼此攤攤手。


    “叫醒嗎?”我問。


    高天成看他一眼。


    “算了,你瞧他睡得正香。”


    我一撇嘴,“據說他每天都睡得很香。”


    我仍舊站在門口,那門裏的景象忽然間變幻,變成某一天,我們兩個在床上,我當時想擺他一道,在他的水杯裏放了安眠藥,然而那藥於他並沒有效用。他當時裸著上半身,他上半身健碩,跟我說,有一段時間,他長久失眠,於是就用安眠藥,剛開始是半片,後來一片、兩片,再後來吃三片都不能讓他安然入睡。


    他如今傻了。這於他來說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他再也不會有失眠的困擾,他再也不用像從前,靠喧囂,沒完沒了的應酬,填補自己本來空白的黑夜。


    高天成伸手攬住我肩膀,兩人並排朝前走去,坐在沙發上。我將頭輕輕偎進他肩膀,閉上眼睛,他那支大手不停摩挲我的發,眼皮倦極了,渾身都覺得累,真想好好睡一覺啊!高天成另外一支手捉住我的手。


    “梅子。”他輕聲喚我。


    “嗯?”我感覺自己的聲音仿佛夢囈。


    “沒事。”他說。


    “有病。”我在他懷裏動了一下,調整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


    “還有幾天會出結果?”我閉著眼睛問他。


    “一周吧。”他的手沒有停,我覺得越來越累了,眼皮都挑不起來,倦意像海潮卷起海浪,快要把我淹沒了。


    “好困。”我說。


    高天成的那支手像充滿魔力。輕輕拍打我肩膀兩下。


    “那就睡會兒。”


    “嗯。”我放開他那支手,用兩胳膊環住他的腰,竟沉沉跌入


    夢鄉。在夢裏我見到了張若雷,跟他在一起,兩個人裹著同一床被子,我看見他赤裸.胸肌上的汗珠,看得見他斜長留海裏流出來的汗,那汗掛在頭發梢,他一用力,那汗珠便掉到我身上某處皮膚,迅速被灼幹。


    我閉上眼睛,沉醉不知歸路。他溫柔的唇齒席卷過來,我不由顫栗,驚聲尖叫:“張若雷!”可當我張開雙眼,卻看見那張臉不知何時竟變成高天成。


    我唿的一下坐了起來。


    原來高天成也睡著了,他眼神模糊,不明就裏的看著我,但沒問我怎麽了,隻一把將我攬進懷裏。


    “怎麽了?”他問。


    我粗重的喘氣。


    “沒。”我說,“做了一個夢。”


    “噩夢?”他問。


    是噩夢嗎?我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正猶豫著,高天成在我頭頂笑出聲音來。


    “該不會是春夢吧!”他將我抵得離他遠一些,我抬起頭來看他,覺得那人的眉眼、輪廊、四肢、皮膚的質感,每一個細節,都那般溫柔與生動,最重要------似曾相識。


    噢對了,張若雷呢?


    他不會趁我們兩個睡著偷偷溜走了吧!


    我忽的坐起來,喊:“張若雷!”疾步朝主臥跑過去,推開門,陽光照進來,床上鋪滿了陽光,他整個人仍舊呈大字型,隻臉籠罩在陰影裏,讓人看不太清。但是唿嚕卻比剛才打得更響了。床頭是一幅我和張若雷的巨幅婚紗相,我還記得這照片的得來淵源,為了這幀婚紗照,他特意帶我跑了一趟香港,我們還去拜了大佛。


    相框中的男人目光堅毅而溫和。


    我將目光悄悄調迴:張若雷,什麽時候你能恢複正常?你,到底曾經曆了些什麽?是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如果你一直不好怎麽辦?


    又能怎麽辦呢?


    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吧!


    “我還想帶他去張家老宅看一看。”我迴頭對著高天成。


    高天成一聳肩,“帶他去幹什麽呢?在哪裏睡不是一樣?反正他整天就是睡,走到哪兒睡到哪兒。”


    我長歎一聲。


    “是不是頭部受過外傷?我覺得應該帶他去檢查檢查。或者,像演電視劇似的,裏麵興許有血塊。”


    高天成一邊嘴角吊起,他這動作倒很像從前的張若雷。張若雷便愛這樣笑,有點兒痞。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尤其愛這樣笑。


    “電視劇看多了吧?!”


    說罷,也不理我,徑直走到主臥室,伸手扒拉躺在床上酣睡的張若雷。


    “嘿哥們兒,起來起來了,嘿,哥們兒,醒醒,到地方了,真能睡,屬豬的是怎麽的?”


    張若雷哼唧了兩聲,木然的睜開眼睛,然後茫然環顧四周,然後先是把屁股撅得老高,一點兒一點兒從床上拱起


    來。


    高天成束手等在床邊,後來實在嫌棄張若雷動作太慢,於是快走走迴我身邊,下巴朝張若雷一抬。


    “哎,你認識他時他不這樣啊?就他這樣,你愛他?”


    張若雷這時已完全坐起,但整個人似仍舊混沌,最重要他腮邊大片晶亮的口涎,看起來實在是太過惡心。


    我臉一紅,低下頭,走到床前,床頭櫃上從前有紙巾,但這裏久不住人,這些從前我們的習以為常,現在都不複存在了。我沒理高天成的幸災樂禍,返迴到客廳,從自己包裏拿出一包紙巾,從裏麵抽出一張,返身迴到主臥,伸手把那張紙巾遞了過去。


    張若雷木然的接過紙巾,卻不明就裏,他根本不知道我給他一張紙巾要幹什麽,他隻是機械的接過。


    “嘴。”我說,一麵用手作出相應的動作來示意,“這兒,髒了,你擦擦。”


    “呃?”張若雷眼神迷茫,那紙在他手裏,像一方白色的手絹。他甚至低下頭認真的看那張紙巾,神情專注。


    “嘴。”我重複,又開始比劃,“嘴巴,這兒,”我說,“這兒,髒了。用紙,用那個,”我認真的比劃,“用那個,這樣...就可以擦幹淨。”我著急的示範。


    “嗬嗬。”張若雷揚起手裏的紙巾,僵硬的朝我笑笑,然後將目光調平,眼睛長時間著落於對麵牆壁的某一點,長久注視。


    “唉!”我歎口氣,走上前去,從他手裏拿過那張紙巾,正要幫他清理幹淨。高天成不知何時過來,一把搶過我手裏的紙巾。


    “我來!”他說。


    說罷,將那紙巾揉成一團,胡亂在張若雷嘴巴上招唿,也許動作稍微粗魯,把張若雷也給擦得有些嘰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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