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否所有問題都有正確答案呢?如果現在張若雷也坐在我對麵,他們兩個同時問我這個問題,我該怎樣迴答?


    或者,我不應該執著於答案。我應該執著的是如何讓自己脫離眼前的窘境。


    不是嗎?


    人總本末倒置。


    這很糟糕。


    時間和地點由蕭晗去定。在這一點上她要掌握不容置疑的主權,我們表示可以理解。事實上不理解也沒辦法。我們最終決定在細節上對蕭晗作出讓步,並且準備了若幹的預案。


    “我覺得蕭晗不會讓這件事情順利交割。我們要有幾手準備,還要把梅森保護好。”


    阿東和高天成對我提議沒有異議。


    再接下來就是安排人手,製訂方案。由我和高天成負責按蕭晗的原訂計劃接人,如果有變就阿東帶人接應,另外我們還安排了方案三。


    梅森當天不上學,家裏安排了人保護他。除此之外再沒什麽人能可供蕭晗去傷害。


    幾人訂完,我們又演習了一遍,迴去後又摳了細節,種種可能幾乎都想到了,如果再有紕漏,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兒。


    時間很快就到,頭天晚上幾人又聚在一起,阿東也沒走,梅森早早就被哄進了自己的臥室。安保人員和措施又檢查了一遍,流程又過了一遍,真如臨大敵。到最後三個人互相給彼此打了氣,燈光在頭頂,電流穿過電線,發出噝噝的聲響,室內一派寂靜,恨不能羽毛落到地上都清晰可聞。


    “不要緊張,沒有事。”高天成最後說,“我們今天都早點兒睡覺。”


    但天知道可能我們三個都不能安然入眠。明天有太多未知,而那些未知我們無法把握。沒有辦法被把握的未知會讓人心生恐懼。


    我們都在心裏偷偷計算了這幾年下來跟蕭晗交手的代價,結果發現,受損失的總是我們這一邊。


    這情況並不能讓人產生樂觀,可我們能做也有限,步步為營隻是願景,希望一切都順利罷!


    迴房間,高天成舊事重提。


    他麵色凝重,問我,“如果張若雷正常了,如果我們救出他來,如果他想跟你重歸於好,你會怎樣做?”


    我笑他有些執著了。但是他不依不饒,問我。


    “你愛高天成還是張若雷?”


    我有點兒煩,借口累了,明天還一堆事兒,還是先把人救出來再說吧。


    “其實你心裏也不確定,對不對?”他問。臉色已經不對。


    “怎麽你希望我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嗎?”


    “可是我出事時你並沒有第一時間救我,我是萬茜救出來的。”


    我看著他,每個人都有心結。這個就是他的心結。


    “有人跟我說,你有機會救我出去,但是你沒有那樣做。那時,你是不是想趁機擺脫我


    ,因為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我覺得不可思議,他竟然會這樣想。在鑽的什麽牛角尖呢?我們孩子也這麽大了,現在我和他之間至少在表麵上看來風平浪靜,他又何必在這種節骨眼兒上起幺蛾子?


    明天的狀況未明,也許我們會又被蕭晗擺一道,也許梅森會有危險,我腦袋裏那根弦繃得緊緊的,恨不能有人一扯就斷。


    再說,張若雷跟我之間,那麽多扯不斷、理還亂的前塵過往,又怎麽可能一下子一筆勾銷?


    我爬上床,手墊在軟枕下,絲綢枕麵細膩而柔滑,被子散發我和高天成混合的氣味,我將整張臉埋進被子裏。我能感覺到高天成仍舊固執的站在床頭,怎麽他現在像個小孩子一樣?梅森睡覺都不需要人去哄了。


    我不想理他,我心裏也很難過,淚水盈滿眼眶,我用棉被小心的堵住眼睛,我不想讓他看見我哭了。可輕微抖動的肩膀到底還是出賣了我,總算眼淚還可以讓這個叫做高天成的家夥妥協。


    我聽見他窸窸窣窣上床的聲音,試圖掀開被子,他整個身體帶著夜的涼氣,然而他是那般溫暖。我拽緊被子這頭兒,不肯放他進來。高天成的力氣當然比我大,搶過被子,然後兜頭朝我罩了下來。


    “你幹嘛?”


    “你說幹嘛?”


    “明天還有正事兒呢!”


    “現在不沒有正事兒嗎?”


    “你滾!”


    “哎呀,你這是要謀殺親夫。”


    晨光微露,城市開始喧鬧。雞飛狗跳的人生大多數人一生能麵對的也無外乎就是雞零狗碎,然而這些雞零狗碎放在每個人的個人人生軌跡裏,都是天能塌下來的大事。


    都說要看開,臨事能看開的少。


    都說要高瞻遠矚,可有的人最高的高瞻遠矚也不過就是自己家的一畝三分地。


    據說成大事者,事前該吃吃該睡睡,謀大事若烹小鮮。像煮一頓飯一樣。其實現代人很少做飯,有些人家就因為做飯、做家務這些雞零狗碎的事情能吵翻天。


    現在的人,都太愛自己了。


    城市把人格成一間間格子間裏麵的生物,到最後都學會了閉門造車和疑人偷斧。


    城市化建設讓人情味越來越薄,沒有了人情味的城市,不過是鋼筋水泥林立的叢林。適者生存,物競天擇,優勝劣汰。城市人疲於奔命,每個人,每一天都變得愈加憔躁、易怒與脆弱。這是時代進化的悲哀。


    蕭晗的電話很準時,交易地點也沒改。城邊一個小縣城,到了那兒,真的看見她跟張若雷兩個。我把簽了字的合同給她看,也帶了律師過去見證,她看了看張若雷,蕭晗上了我們的車,一行人朝醫院奔,總要驗明正身。


    在車上蕭晗跟我並排坐在一處,指著窗外告


    訴我,說“梅子你瞧,那裏,我就是在那裏生下了我第一個孩子。後來有人給他打了一針,再後來他就沒了。”


    我想起我自己失去淮平,我還想起我失去跟張若雷的第二個孩子。手不由摸上她的手,有時命運就是這樣,她總對女人特別殘忍。


    蕭晗把手抽迴去,指著外麵,“你看那裏,那裏原先沒有樓房,全部都是平房,旁邊是一大片荒地,我就在那裏被十幾個男人......他們幹什麽的都有,後來我就麻木了。”


    我很想問她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可到嘴邊的話卻終究沒有問出口。這一次我甚至再沒勇氣摸上她的手,那一下,並不能真正安撫她的過去,並不能真正抹平她的傷痛。何必多此一舉!


    “你跟淮海......”


    蕭晗瞅我一眼,笑了一下。


    “你不知道,我是真的恨你。”


    恨我?


    我疑惑不解。


    “如果你沒替我出頭,我就不會去找蘇雲天,我不去找蘇雲天,也就不會有後續。你知道我功課不差,長得又美。命運再不濟也不會落得到那個田地。”


    “我-------”我一時語塞。


    窗外起了北風,小青雪飄下來,北方這兩年冬天不太冷,那雪落地也就化了,水過地皮濕。


    “我知道不應該恨你。”她說,“可那時我已經找到了另外的男孩兒替代,那男孩兒得上戶口,你知道我們畢業的時候給個黑戶上個戶口有多難,沒有辦法,我隻好抓個替死鬼。而且看你每天都那樣幸福,我從來沒想到淮海那麽好上手。偷,偷別人的男人讓我滿足。你知道嗎?在暗中打敗那些女人讓我覺得我自己還行,還有存在感,還有價值。不然我總是以為我已經死了,在所有人心目中都死掉了。”


    眼淚自她左眼滑下來,在她臉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軌跡。我低下頭,試圖道歉,試圖跟她和解,試圖迴憶,但是到最後卻發現內心一片澄然。隨她吧!我又能怎麽樣呢?兜兜轉轉,生活讓我們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算扯平了吧!這些年,她也不好過。我倒不是聖母,如果非要說,可能更多的是妥協吧。


    “你恨我麽?”蕭晗問我。


    “恨。怎麽不恨?”我低下頭,“我又沒做錯什麽,哪怕真的曾經誤傷過你,你也不必要一直揪住不放。你把淮海搶走還不夠嗎?你不知道那時,淮海是我的全部,我隻有婚姻隻有他隻有孩子,你不知道那時把我逼成了什麽樣。”


    這一次換她伸過手來,她手冰冷。


    “你手怎麽這樣涼?”


    我問。


    蕭晗笑笑,“沒人疼啊!”


    “淮海疼你呀!”我說。“他為了你什麽沒幹?”


    “不是呀!”蕭晗一對笑眼彎彎,卻從


    裏麵淌下淚來。


    “你不知呀,我知道。他不是。他是沒有選擇了呀,你知他後來為什麽濫藥?他懲罰自己的呀,因為他知道淮平是怎樣死的,我太知道他那種人,他想體會兒子死前的日子,他覺得自己是個罪人,他覺得是自己親手葬送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你知不知道?”蕭晗笑著,她一邊笑一邊哭,我真不知這女人如何做得到這一點。


    “他還有你們的照片呀。也不知從哪裏搞來的,有時就看,就看,就看。有一次被我看到,我假裝沒有看到。還有一次他喝醉了,抱著我哭。淮海嘴很緊,他抱著我哭,不提你不提淮平,但是我知道他不是為我哭,是為你、為你們的家。你看男人們都多麽沒有良心,當時上我的時候他求我,整個人都是抖的,他跟我說跟你都分床睡了,可是看見我、一想到我就想要我,即使這樣,到最後,他後悔了,我就成了蘇妲己,禍國殃民的蘇妲己。男人!”


    蕭晗將臉埋進自己的手裏,那十指青蔥一如翠玉,從那指尖流淌出來溫熱的淚水,作不得假。


    我輕輕抱過她的頭,真想請時光能慢些走。這麽多年了,我從沒看見過蕭晗哭。我也沒成想生命的最後,淮海最懷念不是蕭晗,而是我們那些平淡而實在的曾經。他當年多想成功呀,香車美女。後來不是都有了嗎?


    “為什麽讓他殺康生?”


    蕭晗將頭輕輕枕在我膝蓋上,櫻唇輕啟。


    “苦---------呀!”她唱道。我記得她是會唱兩嗓子的,什麽黃梅小調昆曲,那時學校有大活動她總要上去一展歌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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