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說煞風景的話,你別做煞風景的事兒。好不好?”


    我抬起頭來,相信此際我的眼神一定楚楚可憐。


    “若雷。”


    “噓!”


    他輕輕撅起嘴來。


    “應該改口了。”


    我不依不饒:“你還沒給我改口費。”


    他瞪大眼睛,輕聲喝叱:“改口叫爸媽人家才給改口費,叫老公也收改口費,你算是頭一個吧。”


    我輕輕在他懷裏擰動身體。


    “你就說,給不給吧。”


    他抱住我小聲安撫。


    “給!給!給!說吧,媳婦兒要多少我給多少。”


    他摟得我愈加緊。


    “我都是你的了,不用要,我的都是你的。”


    “真的?”


    我仰起頭,眸子星亮。


    “老公。”


    我調整坐姿。


    “你知道我到目前為止我隻有淮平這麽一個兒子......”


    “梅子,”


    他站起身來。


    “除了淮平,你什麽都可以跟我談。”


    我也激動的站起來。


    “為什麽一說到淮平你就迴避?我已經跟你說了,如果你對我是假的,想要我手裏的任何東西,我給你。我隻要淮平,哪怕遠遠看他一眼。我們現在已經是夫妻,你現在的表現,樁樁件件都惹我誤會,如果你真想跟我在一起,真的愛我,為什麽還要在淮平的事情上跟我叫勁。如果你根本不愛我,我也承諾了你朝我要的東西我都會給你,我不曉得你為什麽要這麽對待我和淮平。”


    我哭起來,他看著我哭。沒一會兒有人聞聲趕過來,我見竟是老白。


    老白說,你們幹什麽?這是公司,新婚就這樣,要不要一點兒體麵了?跟你們說,不出半個小時,你們離婚的消息就得滿公司飛。


    “滿公司飛就滿公司飛,我不在乎。”


    我吸著鼻涕,堵氣的說。


    老白搶上前一步用那雙幹枯的老手欲堵我的嘴,口氣中滿是恨鐵不成鋼。


    “小祖宗啊!多少人豎著耳朵聽著呢!多少人等著看你們的笑話。不為自己想,也不為你們肚子裏的小祖宗想?”


    我訝然,哭聲被老白剛剛那句話堵在喉嚨裏。


    “肚子裏的小祖宗?”


    “老白,老白。”


    張若雷往外推老白。


    “您老先走,我們兩個的事兒我們自己處理。”


    “等等。”


    我喊住他們。


    “老白,你把話說清楚,我並沒有懷孕。”


    老白看看我,看看張若雷,皺緊眉頭,眼睛裏滿是狐疑。


    “沒懷孕?”


    她將目光落在我肚子的部位,上下翻飛打量。


    我雙手撫上肚皮。


    “真沒有。”


    老白的臉上寫滿難以置信,眉頭皺得更加緊。


    我眼睛來迴在她和張若雷的臉之間搜尋


    ,期待找到我想知道的答案。


    “張若雷,什麽意思?”


    張若雷不理我,直接往外推老白。


    “老白你別走。”


    我拽她,但怎樣也沒張若雷力氣大。


    “張若雷,今天你不把話說明白誰也不許走!”


    我大喊,胸脯因氣憤而劇烈起伏。


    老白也跟著我喊,“張若雷,這事兒你瞞著她幹什麽?你告訴她,如果你沒有懷孕,老張家根本就不可能讓你進門。”


    我抬眼看張若雷,老白早從他手裏掙脫出來。


    “張若雷,”我仍舊不願意相信,轉而對住老白。


    “怎麽可能?是張福生把自己名下的所有股份都轉給了我。”


    “那是你根本不知道張若雷和張福生背後達成了什麽協議。”


    我眉皺得更加緊,轉頭看向張若雷。


    “協議?什麽協議?你到底有多少事兒瞞著我?”


    張若雷沉默,低頭重新坐迴到沙發前,伸手從茶幾上拿起煙,兩次才把那煙點著,他長長吸進一口,繼而悠長吐出一團白色煙霧來。


    老白看看張若雷,又看看我。伸手推了前者一把。


    “跟你爹一個德行,不敢愛不敢恨,前怕狼後怕虎,你爹當初若非跟你一樣軟弱,一開始就和盤托出的話,可能也不至於有後來。”


    老白站起身來,拍拍手,聲音略有些氣極敗壞。


    “算了,不管你們這些爛事兒。你們愛怎樣就怎樣。”


    她轉而麵向我,


    “但是我可告訴你,如果你讓張福生知道你並沒有懷孕,或者......”


    老白沉吟,眼睛在我和張若雷之間逡巡,到最後又似下定決心一般。


    “你搞搞清楚,也許並不是張若雷把淮平困了起來。如果你真要一直跟他吵,跟他鬧,尤其讓別人知你並沒有懷孕,那麽好吧,也許淮平......”


    老白的話不合時宜戛然而止,說完,瞅瞅我,又瞅瞅正沉默吸煙的張若雷,歎口氣果斷飄然而去。


    “老白!”


    我失聲喊。


    老白走到門口被我喊住。


    “你這樣說一半留一半兒,我怎麽辦?”


    老白迴身不屑一顧,狠狠白我一眼。


    “我管你怎麽辦?”


    說完又轉過身麵對我。


    “其實你心裏已經有答案,如果我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你仍舊沒答案,那我說再多也沒用。”


    她轉過身又欲朝外走,但走沒幾步又迴來,伸手很語重心長的將手拍在我肩膀上。


    “你知不知道,活到我這歲數的人才會明白,人生沒那麽多真相。人最該珍而重之的真相是此時此刻,聽從你的心。你自己覺得開心、幸福、覺得眼前人值得,足矣了。人生是過一天少一天,人是沒一個少一個。計較該計較的,放下


    該放下的。”


    她朝張若雷呶呶嘴。


    “你跟他在一起,不開心嗎?不覺得幸福嗎?如果真不,也不要管什麽淮平淮不平,如果真是,也別再管什麽淮平淮不平,淮平也是希望你真能獲得幸福。”


    老白的話餘音繞梁,我怔愣好久迴不過神來,那句話錘子一樣敲打我心,讓我久不能平靜。許多年間,我堅持要搞清楚是非黑白對錯,到頭卻發現人活著就是個難得糊塗的過程。


    許多年,我堅持要搞清楚許多事情的真相,到頭卻發現真相有時其實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重要。


    許多年,我知道了許多我自以為的真相,到頭卻發現,除了“自以為”外,我從來沒有真正尋得過所謂真相。


    這突如其來的感悟弄得我措手不及,迴身見氤氳煙霧中的張若雷,他從未如此模糊,亦從未如此清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故人似一麵鏡子般恰好照見到我自己。


    我默然坐在他身邊,從水牛皮沙發上撿起他一支右手來。將那支右手放於我掌心細細摩挲,兩雙手掌的溫度迅速合二為一,那溫柔而熨貼的觸感讓人心生安慰與安全。這旗幟鮮明的感官傳遞過來的直觀表達於我們這些愚蠢的人類來說興許就已足夠,我們還整天妄求些什麽呢?


    我真不懂,我將那手背上細膩而專的皮膚貼於我雙唇之上。


    “張若雷。”


    我喃喃。


    我見他周身過電般輕微抖動,但他刻意繃著,試圖不讓我看見那顫抖。


    “為什麽對我這樣好?”


    我問。


    一直以來我都不明就裏,我這樣一個女人,曾為全世界拋棄,不至太糟糕,但也絕不完美,可能引人一顧,但絕不至於有那個功力和能力傾國傾城。


    “值得嗎?”


    我問。


    “光你為我撒下的那些謊言,光你不顧一切非要跟我結婚,光你人前人後當我如珠如寶,我,真的值得嗎?”


    張若雷的煙蒂燙著了他的手指,他卻並未縮手,隻平靜將其按熄在煙灰缸裏,之後迴身深情望我。他漆黑的眸子飽蘸深情,一雙顫抖不休的嘴唇欲言又止。眼睛想看我,又似不敢看我。


    人生嗬,多少人、多少事想得卻不可得,隻得徒歎奈何!


    他一低頭,我輕輕將手撫上他發。


    沒多久而已,他有白頭發了。


    我內心湧上一層酸楚和痛苦。他在我心中曾不過就是個有錢的富二代,沒心沒肺的紈絝子弟。


    “等等,”我另外一支手扒開他頭發,用兩根手指輕拈起他一根白發來。


    “別嫌疼,你有白頭發了。”


    我說。


    他低頭不語,像這世間最聽話的孩子。


    我則笨手笨腳,一拔,居然沒拔下來,我聽見他吃痛倒抽一口涼氣,立刻向他


    表示歉意。


    “沒事兒。”


    他低頭攏住我一支手,“我不怕。你拔。”


    我有些怯手,不敢向那根發亮的白發再發起總攻。


    可張若雷堅持讓我出手,我將兩手互相搓幹,怕有手汗反而不能當機立斷。我從他那篷好看而濃密的黑發中再一次尋得那根白頭發,然後小習翼翼以兩根手指拈住,我鼻尖滲出細密的汗珠來。


    “小心,疼啊。”


    我向他發出警告。


    “拔吧,沒事兒。”


    他迴答。


    我一使勁兒,那根白發轉瞬就從他頭頂落入我掌心。


    “瞧,”


    我捧起那根白發。


    “多白。有一天我們都會變老。”


    他並不多關注那白發,隻將我手指一根根按迴,將那枚白發蜷於我掌心內。


    “媳婦兒。”


    他哽咽。


    “我也不想。”


    他低頭,眼淚劈啪掉下來,落在那張水牛皮沙發上。


    他攔腰抱住我,頭枕進我懷裏。


    “我真的不想啊,嗚嗚嗚。”


    我手插進他濃密的發裏,不覺間雙淚長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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