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萬語,誰都一下懵然不知該從何說起。在那些話裏挑揀了半天,竟沒一句能拿得出手。他也不進來,手裏拎件破上衣,因為剛當了救火的英雄,形象倒頗為狼狽,整個人看起來丟盔卸甲。


    我走上前去,拿過他上衣。


    “去洗洗。”


    “噢。”


    他如蒙特赦,趕緊換鞋,踢踏的進了衛生間,衛生間傳來水聲。我不禁提起鼻子聞了聞他衣服,竟有股味道,他這是多久沒換洗衣服了?他......


    心早軟成一汪水,他披著濕漉漉的水汽從衛生間出來,裹一條白浴巾,整個上身裸露在空氣裏。


    “怎麽不擦幹?”


    我去幫他拿毛巾。


    “不冷。”


    他嗓子發緊,我路過身邊時,聽見他氣喘如牛。我的身體在他急促的喘息聲中軟成了一汪,身體某處的欲望正以燎原的態勢席卷,我試圖抵抗,卻發現全身的細胞都不允許我這樣言不由衷。


    他攔住我,抱起我,燈下兩雙眼睛對視,他哆嗦著兩條胳膊,皮膚像被燒著了一樣火燙火燙,大團大團欲望被彼此點著,沿兩人的筋脈骨骼遊走。全身都像得了命令,像憋著一股勁兒久未得到抒發,他嘴唇裏漲滿了汁液,把人都泡得可軟。


    我腳下不聽使喚,他氣喘得老粗,牛一樣,都直覺自己身體某處正在受莫大的考驗和熬煎。


    就這樣和好了嗎?


    就這樣和好了。


    潮平,兩人並排靠床坐緊。


    “想我了沒?算了算了,不用問,剛才都得著答案了。”


    “討厭!”


    “誰討厭?”


    “你。”


    “我哪兒討厭?”


    他抓起我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摸。


    “是這兒討厭?還是這兒討厭?這兒討厭嗎?剛才你歡喜得不得了。”


    身體跟著話一並熱起來。


    “我終於知道。”


    我喘著,跨上他的身體,他眼睛裏血紅血紅,像看見獵物的獸。


    “知道什麽?”


    他手開始不老實。


    “蜘蛛?”


    他的舌席卷上來,連帶著話也含糊不清。


    “是啊。”


    我上下起伏。


    “蜘蛛?”


    “蜘蛛。”


    他喃喃重複。


    “蜘蛛,兩個人愛了以後,一方會一口把對方吞進去。我想......我想把你也吞進去。實在是太愛太愛。”


    夜,五顏六色,在黑裏開出最妖的花來。


    第二天清早,兩人坐在車裏。


    “怎麽就離不開你?”


    “不曉得。也許命吧。前世你欠了我,或我欠了你。”


    “或者前世我想你想了一輩子,沒把你想到炕上。你想我也想了一輩子,也沒把自己想到我炕上來。”


    我推他一把,他捉起我一支手,後排座上是我的大衣,


    那顏色現在看有點兒刺眼。保安正給我們敬禮,他微笑著跟人家致意,還搖下車窗,跟人家大聲說辛苦了,遞給人家半包煙,對方連連拒絕。


    關了車窗,他自言自語。


    “還他辛苦了,老子才辛苦,昨兒晚忙活了一晚上。”


    我吃吃傻了一樣瞅他笑。


    “有成果沒?”


    他瞄一眼我肚子。


    “嚇,馬後炮,昨天太激動了,都忘了,這真要是有了成果怎麽辦?”


    我又吃吃笑。


    “我可不知道。”


    他吹起口哨,一切似雨過天晴。下車,見他走路都帶風,飄的。我也是,腳底下常絆蒜,浪得不得了。


    張若雷說開始見我,癟癟瞎瞎,像被吸幹了水份的稻草,現在像吸足了水份的稻穀,沉甸甸,拈起一個往嘴裏一填,滿嘴都是汁液。


    我說他流氓,他說,不不不,是臭流氓。又問我說你愛臭流氓不?


    我扭頭作勢不理他,說不愛。


    我常能想起那個情景,那時我們兩個加在一起也快一百來歲,總以為情情愛愛是年輕人的玩意兒,不想人到中年燒著了的那把叫愛情或者叫欲望的火才更容易讓人成灰成燼。


    工作上的事,一切按照他的設想進行,唯一讓他想不到的是他父親張福生死倔,市領導都不給麵子,當然也並未直接迴絕,董事會上張若雷那議題總是懸而未決,他倒能忍得,也能等得。


    我幾番想勸和,因有前車之鑒,幾番不得其門而入。有幾次我都話到嘴邊,他也知道我要說什麽,但他迴避我的眼睛。隻握住我的手,眼中竟波光瀲灩,他說我知你是為我好,但你不知我心裏也有苦衷,我不純為逞強,你還不知道我?


    那句“你還不知道我?”終於是徹底把我打敗。可我縱然知道他又能怎麽樣?


    後期,張老太爺索性閉門謝客、稱病不出,張的提案事關公司未來發展大計,如此雄圖偉業,沒有大股東首肯斷不能成行。


    他有時稍露暴躁,但馬上也能寬慰下自己這份急躁。至於那天張老太爺到底都跟我談了些什麽,他倒再也沒問起過。


    倒是我某一天跟他扯起閑話來提了兩句,他並不搭茬,有意迴避了那個話題,隻摟著我,不到頭不到腦的說了一句,人大多時候都身不由己。有時也想收手,但事情卻已如箭在弦,不得不發。


    我想細問,他並不深答,反顧左右而言其他。


    淮平依舊音信遝無,淮海倒在蘇家平步青雲,他人變得愈發沉默、冷峻,身邊也不是沒有女人,卻沒一個能入得他的法眼,我們又見過幾次,最接近一次是他來找張若雷述職。


    兩人正談工作,我傻了吧唧推門而入,見我進來兩人神色各異,張若雷臉上難掩笑意,淮海


    眼睛掃蕩過我的臉,又迅速迴掃過張若雷的臉。


    我則一怔,這才發現習慣成自然有時難免會唐突。略微尷尬,忙道歉說一會兒再來。


    張若雷倒叫住了我,說是蘇家那邊的業務進展,你也進來聽聽。


    我不好推辭,隻好硬著頭皮進去。張若雷老遠朝我伸過手來,我還是覺得別扭,怎樣正大光明、不露痕跡的把手遞過去?正扭捏間,他倒站起迎上來,自然而然把我一支手納入手心,淮海一低頭,氣氛多少有些曖昧微妙。


    我是有些看不上張若雷這樣,人前人後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也不知避人耳目。


    我身體發僵,他倒來了勁。


    笑著在我耳邊低聲耳語。


    “怎麽了啊?昨天晚上你可不是這樣。”


    我氣得語塞,他一臉玩味瞅我,可正誌得意滿。我心裏罵他老沒正形,又不敢罵,怕淮海覺得我是故意給他難堪,在他麵前打情罵俏。更何況一見淮海我便想起淮平來,什麽心思也都淡下來。


    他讓我坐他旁邊,手沒閑著,挨個兒捏我手指,從一邊捏到另外一邊,又從另外一邊捏迴來,如此循環往複,自己倒忙得不亦樂乎。


    淮海正色,清了清喉嚨接著匯報。眼神不時瞟一眼我和張若雷糾纏在一起的十指,間或卡頓,有幾次他說錯了話,張若雷糾正過來,他紅了臉,我也如坐針氈,隻有張若雷一個氣定神閑。所以他再一次捏上我右手食指指尖時,我悄悄發力,狠狠迴捏了他一下。


    張若雷“哎喲”一聲,也顧不得再聽淮海說些什麽,迴過頭可憐兮兮看我,淮海也停下來。


    “不妨事,你繼續說。我聽。”


    他眼睛看著我,話卻是對淮海說。


    我終於知這老小子為什麽把淮海安插在身邊,什麽防備著蕭晗,我看他純屬變態。


    我起身欲告辭,他先一步我發力,他看準隻要淮海在前我就不敢跟他大鳴大放。


    那邊廂淮海說的話越發莫衷一是。


    這還能好好工作了不?我瞪他以示自己氣極,他這才翻著白眼放開我的手,臉上一副訕訕的表情,像討好討糖沒討到的孩子,反襯得我有些殘忍。


    淮海目光所觸極其躲閃,手腳和目光一樣無處安放,這三人行的畫麵委實讓人消受不了,我遂決然起身告辭,張若雷還有心糾纏,我用目光喝止了他,他這才怏怏不快把我送出門去。


    迴身,內心還是不禁生出感慨,前任和現任坐在一起,這場麵諷刺、滑稽,又多多少少有些讓人無可如何,世事多揣,常出人意表,人唯有隨波逐流,乏人可力挽狂瀾。你我皆如是。這樣一想,心下未免愴然。


    前塵往事一並迴到心底,翻翻舊帳,以為時光終教往事成塵,卻誰知曆久彌新


    ,再想,細節仍有跡可尋,清晰可辨。唯當時心情時過境遷,曾經的撕心裂肺肯定是沒有了,唯餘悵然而已。


    這樣一想不免對自己剛剛的表現略有不滿。前任已成往事,何必介懷現任跟自己在他麵前的表現?親呢與否其實與他再無瓜葛,倒是自己先著了相了。


    這樣想,想那張若雷心裏也定存芥蒂。


    果不其然,當晚三說兩說張若雷便把話頭扯到白天那樁事體上來。我有意迴避,他愈發來勁。燈下兩人心裏暗較著真勁,誰也不點明,彼此都知對方痛癢在哪個地方,就是不往正地方搔。到後來張若雷一推手裏的杯子,臉拉下來老長。


    “你跟我一起,究竟是真愛我,還是替補填空兒的,我見你白天的表現,像還沒有真忘記他。”


    我隻好倒打一耙。


    “還說我?!是誰三番兩次惹下風流官司,最後一樁差點兒把我帶累進監獄。我可沒朝秦莫非楚,今天誰懷了孕,明天又要先斬後奏要跟誰結婚。”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婚愛迷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帕三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帕三絕並收藏婚愛迷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