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救兵


    大賀廣元二十四年六月十八,京城煙花盛典,民宅走水,居心不良之民趁亂燒殺搶掠盜,京城陷入動亂。


    密謀煩亂的亂臣賊子沈客策劃叛亂圍宮,晁王寧朝戈率兵勤王護駕蕩盡叛逆,但亂臣賊子心狠毒辣殺害皇上縱火焚燒寧元宮,大火撲滅皇上已經殯天,為緝拿叛首沈客安穩民心,大臣一致懇請晁王寧朝戈執掌玉璽待行天命。


    是日,暫理朝政的寧朝戈與朝臣商議後,追諡皇上為惠帝,下令各地方衛所兵馬傾巢出動緝拿沈客。


    然而,真相卻並非如此。


    皇上死得突然,生前沒有留下遺詔,太子沒有冊立,內閣都察院更傾向讓寧致遠暫理朝政,但寧朝戈勤王護駕讓皇宮此夜化險居功至偉,麵對晁王一派的指責,睿王一派無以辯駁,在非常心事麵前暫時選擇了妥協。


    寧致遠晚到一步,卻留下終生遺憾,在皇上已經燒得麵目全非的遺體麵前,在看到那張已經認不出熟悉模樣的臉的時候,他已經忘記了仇恨,忘記了自己先前的信誓旦旦,因為從今天開始,他是真真正正的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蛋糕分割得很快,在皇上的遺體才裝入棺槨的時候,寧朝戈已經雷霆速度的將都督府交給了熊懷遠,而此次未察覺到叛軍作亂的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使丁彥祥已經瀆職被解除了職務罷官,正是亂時,話語權是絕對的掌握在軍方手中的,寧朝戈一聲令下,全城的士兵就開始參與到了救火救災之中,直到夜盡天明,這一樣大火終於被撲滅,人們的家園已經變成了廢墟,順天府成了人人求救喊冤的地方,皇上殯天,京城遭受百年未有的大災難,大臣提議朝廷賑災,寧朝戈二話不說簽字蓋印,給予災民的補助最快速度的發送到了他們的手中,在各方力量開始追緝沈客之時,災民已經開始重建自己的家園。


    這一把火燒死了皇上,燒掉了許多人的身家,更燒掉了人們心中對沈客的信任,一時之間,京城四處都有了咒罵沈客的聲音,甚至有被燒掉了屋宅的激憤百信自主聚到了順天府外要求跟隨士兵一同前往緝拿沈客。


    昨日在百姓心中沈客還是被冤枉了的英雄,在今日沈客已經成為了過街老鼠。


    讓文臣慶幸的事,寧朝戈暫理朝政也能及時的吸收各方麵的意見,在出動全國之力緝拿沈客之時,也不忘了給這些飽受災難摧殘的百姓一個安慰。


    不過短短一日,待寧致遠迴到睿王府,一切已經是物是人非。


    火勢與動亂沒有擴散到柳東街,這裏一片地區昨夜雖沒有五城兵馬司的兵馬守護,但各家的護院已經及時的組織了人馬及時的將慌亂的百姓擋在了街外,城中一片汪洋火海皇宮舉戈殺戮,柳東街卻平平靜靜的渡過了一個晚上。


    睿王府也是完好無損,大堂裏孤零零的靈柩還在,青瀾就坐在大堂中,看模樣是守了一夜。


    在昨夜之前,寧致遠想過無數種複仇的方法,在看到杜依依屍首的那一刻他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他的兒子,昨夜那一把火那一汪血將他徹底澆醒,為父者能對兒子心狠,兒子卻不能對父親絕情,二十年來,他這條殘命若不是有他在盡力保著,他根本就不可能有今日,縱然這隻是他做了錯事下的贖罪行為,但這也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愛。


    三日前,他失去了最心愛的女人,三日後,他失去了最愛的他的父親。


    他活在這個世界上,真的已經沒有多少意義了。


    皇上去死的消息雖寧朝戈下令封鎖,但不知為何還是傳了出來,青瀾在大堂坐了一夜,麵對著這副黑色靈柩心煩意亂的想了一夜,有些人死了卻還活著,她還活著,卻隻覺與死了沒什麽分別,不能被自己愛著的人正視,不能被自己愛著的人喜歡,她活在這座到處都是杜依依氣息身影的睿王府裏與個透明的死人有什麽區別。


    “秦淮,叫幾個人來,將靈柩抬到冰窖去!”皇上一死,杜依依出殯的日期也隻能拖延下去了,現在正是炎炎夏日,這麽放著屍體會發臭。


    秦淮立即找來了人,將靈柩抬去了冰窖。


    “你去睡吧!這裏有我!”幾日沒能好好睡一覺的寧致遠嗓子都是幹的,說出來的每一句話就像是一頭嘶嘯的老馬,就像是銅盆與地麵砂礫摩擦的聲音。


    青瀾默默起身,轉身剛邁出去了一步又不忍心的收了迴來,這個時候,她更想陪在他的身邊。


    “王爺,我們走吧!”


    晁王已經掌權,留在京城對寧致遠來說就是在刀口上過日子,等得時局穩定下來,這把刀就要落下來了。


    “走?”寧致遠譏諷挑眉,這是他的家,哪有有家卻要出走的道理。“若要走你就走吧,我不留你!”


    “青瀾一死不足惜,可王爺不同,王爺還有偉大的抱負!”


    “我沒有抱負,什麽都沒有,活著與死去對我而言已經沒有區別,等我為她辦完了喪事,死就死了!”


    青瀾啞口無言,一個男人連自己二十年的抱負與目標都可以放棄,連他最珍惜的性命都可以不顧,她能用什麽勸說他離開?


    可不離開就是死!她打心底不想看到他死,可他下定決心的事情,她能改變麽?


    ………………


    皇上遇害的消息就如插上了翅膀,開始在大賀這片土地上傳播,這一夜叛逆的行徑在有心人的描述下變得成了十惡不赦,支持沈客的百姓漸漸的少了,憤怒而失去理智的百姓開始多了。


    雖沈客已經銷聲匿跡,但在一些州郡,各家各戶都已經簽下了保證書,隻要有沈客的消息絕對會第一時間報告給官府,在各州郡衛所的兵力傾巢出動下,沈客已經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


    在大多人對沈客的所作所為痛恨不已的時候,有一支帶著堅定信仰而來的隊伍正在慢慢靠近京城,在得到皇上遇害消息的那一日,領頭的宋將軍離開了隊伍,徑自去往了江南。


    他在濱州與思郡王促膝長談,在舒州與鎮國將軍寧昌安喝了一盞茶,在滄州與輔國將軍寧瑜喝了一壺酒,然後他策馬揚鞭來到了齊州,見到了正在念經禮佛的熹王。


    雁留湖畔他不相信沈客會叛變,現在也不會相信沈客會弑君,京城的護衛再差,也不是沈客那精疲力盡的千人可以輕而易舉闖入的,這件事他覺得很蹊蹺,雖然他找不出任何疑點,他能夠憑借著對沈客的信任千裏迢迢來到齊州,有些事情已經不需要證據。


    得到皇上遇害的消息後希望就在這座佛堂裏念經悼念,齊州衛所的兵力在此次舉國出動緝拿沈客的情況下並沒有出動。


    熹王與宋將軍的關係不錯,雖說多年未見,但一直也有書信來往,這點皇上一直清楚。


    見到宋將軍,熹王已經猜到了他此次擅自離開邊關的目的,關於沈客,他也想弄明白一些事情。


    他念佛多年,身在紅塵心已超脫,看的事情的角度已經不是利益得失,而是善惡對錯,這件事,無疑是皇上有錯在先,在去年進京朝拜的時候,他與沈客在皇上麵前見過幾麵,在皇上背後也見過幾麵,對沈客這個人,熹王無法判定他的好壞。


    “沈客十二歲參軍,當時因為年紀太小,軍隊不收,後來他用板車拉來了五個草原探子的屍體,我們才收了他,他從小卒做起,是我看著一步步升上來的,從戎五年,他殺的人沒有上萬也有九千,大賀與草原常年開戰,涇城的士氣一直很低迷,新入伍的又多是莽夫,沈客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很好,騎術過人,劍法箭術也是十分不錯,難得的是他有腦子,軍方已經好久沒有出現這樣十項全能的人才了,沈客不單單是安國公之子,他也是我們涇城的一員,若非有他身先士卒擋在草原人麵前,大賀已經被草原撕開了一道口子,我相信他的忠誠。”


    “別人無法相信,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沈客不報父母之仇是為不孝,報了父母之仇是為不忠,我見他第一麵就覺得他煞氣過重,抵禦外敵是為國家盡力,報父母仇是對父母盡孝,沒人能說他錯了,但死的人太多了。”


    “人固有一死,這些年死的人還少嗎?熹王敬重性命,沈客的性命就不是性命?難道熹王就沒想過,這裏麵有人在陷害沈客,沈客要叛有很多機會,他會愚蠢的選擇對他最不利的一次?那夜京城上空煙花璀璨,城中一片火海,沈客身邊不過千人,他如何能做到這些,更別說殺入皇宮,若真是他做的,現在沈客在哪?”


    “你一直在為沈客開脫,你這次來是要救沈客?你要與大賀為敵?”


    佛堂裏,熹王放下了手裏的佛珠,點燃了一炷香。


    宋將軍毫無形象的坐在地上,多日奔波身上已經沾滿了灰塵。


    “我要救他,也要給他一個公道。”這是宋將軍的目的。


    “那你為何要來找我?”熹王抬眼看著宋將軍。


    “熹王與當年的安國公交情不錯,另外,那日皇上派遣書如海出城緝拿沈客,書如海一直在外未迴京,我聽說他就要到齊州境內了,所以想請熹王將他留下來喝一杯,與你相交多年,這件小事熹王總不會拒絕我吧?”


    宋將軍看著這位多年的好友,疲累的揉了揉太陽穴。


    書如海是皇上的親信,在這種情況下,他相信書如海已經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能證明沈客清白的人了。


    “我一路趕來,倒是趕得及時,今日書如海該就要到了吧。”


    熹王眼觀鼻鼻觀心的雙手合十,閉眼念了一句佛家偈語。


    “我已經派了人前去迎接,馬上就到了!”


    書如海在京城出事那日奉命離開京城,他是被皇上罵著倉惶離開京城的,他此行就是為了捉拿沈客,不論死活,人人都在說錦衣衛與東廠無能,往日狗仗人勢橫行霸道,在最緊要的時候卻搜尋半月都找不到沈客的蹤跡,京城的動亂與皇上的遇難,他們將一半的過錯歸結到了錦衣衛與東廠的身上,而如今執掌東廠錦衣衛的書如海,自然就成了人神共憤的無用宦官。


    權力被少數人掌握在手中,有關權力的真相也隻會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別人的眼光書如海向來不屑一顧,但皇上的死他不會罷休!


    從他進入東宮開始,他就是皇上的奴才,縱然他也曾為了權利背著皇上做過一些事情,但這並不能抹滅他的忠心,他是皇上最忠心的奴才,他很樂於享受著這一榮譽。


    很多人與他說過老這個字,在前一段時間他也深切體會到過,但他一直認為,隻要皇上不死,他再老也終究是皇上的奴才,可如今不同了,皇上死了,晁王遲早會登基,新登基的皇帝不會要一個行將就木的奴才,他已經是半截身子埋在土裏的人了。


    捉拿到沈客,是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他想著,做完這件事情,他就到靈隱寺去頤養天年,那裏有幾個老太監,如今都生活得不錯。


    還未到齊州城,他就看到了熹王的人馬,他的人要在齊州呆幾日,所以他決定去見見熹王。


    一如熹王府,書如海就見到了他不該見到的人,熹王已經備好了茶酒,隻在等著他到來。


    ………………


    舉國出兵緝拿沈客,西山上的守衛也被抽調走了大半,這倒是給了沈客活動的空間,在深夜的時候,他也會走上山頂,聽老僧念一夜經,聽士兵說道時事。


    那夜京城火光印天,在西山上的他看得真真切切,第二日他就聽到了京城裏的喪鍾敲響,看到了無數被運送上西山的屍體,在一些士兵的談話中他才知道,他又被叛亂了一次。


    離著他離開京城已有半月了,他要等得人還未出現,跟隨他躲在西山上食不果腹的戰士也開始焦急了起來,雖然他嘴上沒說,夜裏卻已經開始製定計劃,晁王掌權後,雖然沒有立即登基,但朝堂三軍以及已經被他牢牢把握在手中,皇上多年來的期望終於在自己的兒子手中得以實現,諷刺的是皇上卻死在自己的兒子手裏。


    沒能親手殺了這個仇人,沈客心中也有遺憾,但死者已逝,他父母的仇也算是報了,接下來的,就是他自己的了。


    西山上因無百姓出沒草藥很多,他的傷慢慢的好了起來,有時候山下防守鬆懈的時候他也會帶著一兩個人出山去探探外麵的風聲,每次都會十分小心,一天晚上,他在路上見到了一個昏厥的陸湘雪。


    陸湘雪一路尋找沈客,在走出那片山林時看到了滿地發臭的屍首,她一個個的尋找過,依舊沒能找到沈客,後來她一路北上,終因體力不支染病,聽聞了京城的事情,她決定迴來看看,半月的尋找,她未想過會在京城之外見到自己的丈夫,睜眼看到沈客的那一刻,她幾乎就以為自己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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