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真正的開始


    自那場噩夢後,沈客的生活與安無暇就劃上了句號,家族覆滅死裏逃生隱姓埋名奔赴沙場從頭開始,時隔十多年,他站到了他父親原本會身處的位置上,但他的目的不是保家衛國,為的是家族仇恨。


    朔風拂青衫,空曠的廣場裏被刻意壓低的聲音嗡嗡沉沉,沈客眺望著遠方,寧致遠寧靜的矗立一旁,十一年的迴憶,他能理解沈客一旦迴想起會是怎樣難以自拔。


    “安國公府的戶貼黃冊早已注銷,世間早已沒有了安無暇這個人!”


    迴想起自己的死裏逃生與多年浴血奮戰,沈客冰冷的眼眸裏的亮光如同搖搖欲墜的繁星,夾在咯吱窩裏的拳頭硬如磐石。


    “你打算怎麽做?”


    沈客訕笑揚起唇角,冷哼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國家,是聖祖建立,也澆築著無數先人的鮮血,這並不是寧家的江山,是千千萬萬已經為守衛它而死去的大賀將士的江山,有人已經一手遮天過一次,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讓悲劇延續,你是睿王,該如何站隊你隻有抉擇,我隻要你答應我,不管我成功還是失敗,你為我照顧好依依!”


    “我也有一個秘密。”寧致遠與沈客之間隔著半步,左半步,後半步,本就沒有沈客高壯的他站在沈客身後更顯得瘦小,在沈客說到一手遮天的時候,他扭頭看了一眼兩人身後被太陽拉扯得細長的影子,目光隨著影子飄到了不遠處的金殿。


    “我也希望沈將軍能夠答應我一點,不要傷了他性命!”


    這個他,隻能是皇上。


    沈客左眉眉心微低眉尾高挑,扭頭看了一眼寧致遠,在他的印象中,寧致遠雖有圖謀皇位之心,但卻並沒有寧朝戈那樣兒的快狠準,這一份柔情與對皇上的敬重一直也是羈絆他勢力發展的重要原因,現在寧朝戈如日中天,寧致遠卻一直被皇後構陷在感情漩渦中不得自拔力量愈發相差懸殊,深陷利益越久,真情真心就會越淡薄,寧致遠的話後麵的潛台詞,已經給了沈客無限遐想。


    “為什麽?”寧致遠一直不能與沈客真正建立合作,那是他忌諱沈客的身份惶恐於他將來的動作,沈客一直不能與寧致遠聯手,那是因為寧致遠並不是他選中對皇上心有皇怨懟的皇子。


    虎毒不食子,百行孝為先。


    血仇深似海,臣心不向君。


    這是一直橫在沈客與寧致遠之間的矛盾,在沈客被停職的期間,寧致遠一句話沒說,在皇上為寧致遠與寧宜郡主賜婚的時候,沈客也一句話都沒說。


    但現在兩人已經隻有生死兩個選擇。


    擺在寧致遠麵前的兩條路,要麽看著寧朝戈日後登基死在他的刀下,要麽等到四十歲死在仇人的毒下。


    “家族血仇不敢忘,生母大仇我又怎敢忘!沈將軍,我可以助你,但你須得給我一個承諾!”


    “安家世代忠心為國,沈客絕不會做篡朝罪人,我隻要血債血償。”


    “當年參與的人不外乎那幾個老人,你打算怎麽做?”


    沈客緊閉的嘴唇沒有迴答,唿嘯朔風拂亂了他的衣衫吹亂了他的發髻,寧致遠鐵色的臉頰看著地麵那一塊塊鋪的整整齊齊的石磚,他心裏已經知道了答案。


    這場複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


    永遠無法接觸到真正真相的百姓永遠都會樂此不彼的傳揚著他們說知道的‘真相’,民心就是民意,民意就是民言,了解觀察接受理解了大多數百姓的言行想法,才能真正的坐穩江山獲得民心,所以京城這片土地下的百姓是自由的,雖然天子腳下夜禁律法管製得他們循規蹈矩,但管得住手腳管不住心更管不住嘴,京城這片土地下的百姓是最活躍的,每日朝廷的事情,各司各部的新鮮事,順天府大理寺的案子,就是各大臣是的家事都是他們樂於談論的話題,沒有人會嚴厲管製,隻有人會有溫柔隱秘的手法加之以引導,因為這是皇上體察民情體會民心的最好試驗地。


    京城就像是那一片終日波光粼粼漣漪波瀾不平的雁留湖,投入一塊小石子,就會激起水花湖水拍案。


    朝堂的大臣最善用的手段之一就是利用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引導著他們帶領著皇上去看到一些他們想讓皇上看到的東西,民意民心在他們看來都是最好控製不過的東西。


    因為這隻不過是一群自認聰明的愚民。


    既然皇上要查自己的身份,既然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的身份,沈客倒是不介意讓已經不複存在的安無暇這個名字重新浮出水麵。


    ………………


    寧元宮裏,昔日幾位老友難得的聚首,陸以安、顏柳、趙其東三人並肩而坐,書如海朱閣護衛在皇上兩旁,六人都已經是華發染雙鬢,年紀加起來也差不多有三甲子,自從趙其東受貪汙案牽扯之後就再未踏足皇宮,能與昔日這些忙得腳不沾地現在閑得手癢癢的老友相聚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若不是今日皇上興致突起,已經辭官的陸以安顏柳也無法進宮。


    書如海與朱閣,就像是皇上身側的白臉與黑臉,一個笑容可掬,一個冷淡如冰,作為現在東廠與錦衣衛的頭頭,兩人也在這場聚會裏也能插上一兩句。


    “其東兄,靜之與寧蕭公主訂下了婚約,你與皇上也算得是親家了,我們這幾人裏,還是你最有本事。”陸以安摘下官帽後說話也不再如同往日一般拿捏著身份,言笑間輕鬆自如。


    “什麽本事,也就是有本事生了一個兒子!”顏柳一慣不分場合的毒舌,在這難得的聚會上更不會錯過這大好的打趣調侃的機會,看陸以安白眼翻飛,坐在趙其東左側的顏柳得瑟的靠著椅背捋著花白胡子道:“你別不服氣!要你生了個兒子,難道皇上還不想辦法給你也許配一個公主兒媳婦?”


    離開朝堂多年的趙其東兢兢業業的正危襟坐著,被兩人的調侃打趣弄得左右不是,現在他可是穿著這身官服,哪裏能有兩人這樣的輕鬆心態。


    “那行祿你怎麽還沒給他找個媳婦?我們三人的孩子裏頭裏頭就行祿年紀最大,現在你看看,還是你這個當爹的不合格,都二十好幾的人了,你看著不著急我都急!”


    “這不是在找著嘛!這兒媳婦,就得慢慢找。”


    “怎麽樣,朕前段時間封了寧宜為康寧公主,不如讓朕牽線搭橋的為兩人當個媒人?”皇上樂嗬嗬的插入了話題。


    顏柳忙揮手拒絕一臉興致濃烈的皇上:“這可不敢勞動皇上大駕,我家夫人已經在為我兒挑選了,我們顏家清靜慣了,清靜慣了!”


    顏柳緊張的模樣引得皇上陸以安捧腹大笑,趙其東受這氣氛感染也終於是有了笑容,朱閣那張臉還是陰沉冰冷如鐵,隻有書如海被這話題觸動想到了前日自己與寧致遠說的話麵容僵硬神情哀涼。


    寧元宮的聚會氣氛融洽,睿王府裏的卻正是愁雲慘淡烏雲蔽日。


    杜依依得到了香草在外聽來的消息,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倒吸涼氣,花香彌漫的空氣裏仿佛有一股子金戈鐵馬的緊迫危機感壓迫著她的胸口,開戰的號角已經吹響,彎弓已經搭箭,石頭已經投向了湖麵,等待著沈客的又會是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沈客的身份,對皇上來說是無法容忍的緊箍咒,對他來說卻是在他大落再起的時候一根能贏得無數人矚目支持的稻草,十一年前的舊事,他主動的掀開了來,矛頭直指現在在百姓心目中最恐懼的錦衣衛都指揮使朱閣,錦衣衛又會做出什麽舉動?


    “外麵已經是滿城風雨了,十一年前的舊事,真真假假的,誰能料定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那時候都已經判定是懸案了,十一年哪裏還能找得出什麽!”還以為杜依依是在擔憂沈客安危的徐媽媽絲一直在旁安撫著杜依依,就怕她會倔著擰著要去沈府。


    “錦衣衛可有動靜?連翹,去找秦淮,讓他進宮去把王爺找迴來!”


    連翹輕應了一句是,提起裙裾就跑了出去。


    “朱大人去了皇宮,不過聽說錦衣衛已經派了人出來了。”


    “王妃王妃,最新消息最新消息!”白薇人還未進屋,聲音就已經從院外傳了進來,現在杜依依已經將婢女們都派了出去打探消息,白薇是最早迴來的。“王妃,刑部張貼了告示,那麽長!看得我脖子都僵了!”白薇手舞足蹈的比劃著,徐媽媽大喝一句說重點她才怏怏的絲說了告示的內容。


    刑部張貼的告示講的就是現在城中正傳得沸沸揚揚的案子,十一年前安國公一案被設為懸案,其中內由真相鮮為人知,一直到今日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了消息才有人知道了一些有關片段,刑部貼出的告示更加詳細,但與之現在正在傳揚的卻是相反的‘真相’。


    陸湘雪從前日起就沒睡著,在她知道沈客開始變賣了庫房裏所有的東西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一日已經不遠了,京城沸沸揚揚的傳揚著關於沈客身世的傳言,她作為沈客之妻首當其衝的就要應對這些傳言的衝擊,百姓是最容易被引導的,她知道沈客的意圖不在這上麵。


    今日,是五軍都督府三軍出發的日子。


    今日這些士兵將脫下戰袍迴歸故裏,沈客用著他所有的錢財貼補了他們的盤纏,撫恤了留下來的士兵的家屬,他要掌控的,就是皇上最畏懼的東西。


    她將她的貼身婢女都派了出去打探消息,在知道刑部不知羞恥的貼出了那張長長的足以讓人一看就看上半個時辰的告示的時候,氣得渾身發抖差點就沒昏闕了過去。


    有人能夠一手遮天,當然就能篡改真相,當年往事早已塵歸塵土歸土,舊事重提,卻不見得會是真相浮現。


    “老爺已經進了宮。”去陸府找陸以安的李媽媽喘著粗氣跑了迴來。


    “將軍呢?將軍呢?”陸湘雪嘴皮子氣得顫抖發紫,若不是靠著軟榻借著力她根本就無法站在這裏聽著婢女傳迴來的消息。


    “將軍也還在宮中,已經去了中軍都督府看了,周統領已經去找了!”


    “與我去一趟徐府!”陸湘雪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那些與陸家私交不錯的老大人,沈客的事她無法插手,她隻能盡自己最大力去幫他走過這最艱難的一關。


    什麽時候沈客的身份不再是見不得光的秘密,什麽時候沈客能用安無暇的名字站在朝堂上,對沈客來說,也是對他這幾年艱難悲慘生活的迴報。


    ………………


    “女人就是女人!”晁王府裏,寧朝戈雙臂展開昂首抬頭著,兩名婢女正在為他穿著盔甲,一名護衛跪在屏風側,將方才兩人稟告給他的消息稟告給了寧朝戈。


    今日是他手下一萬士兵撤離京城迴家的日子,都是對沈客癡狂的老兵,他半點不在乎,但因為此事他與左軍都督府都指揮使信同侯鬧了些矛盾,這幾日國舅又對他死纏爛打,他這心情哪裏好得起來。


    等了一個月,這場好戲終於鑼鼓緊密的開了場,這種袖手旁觀卻還能坐收漁翁之利的感覺化去了寧朝戈的憂心忡忡,讓他實在是忍不住心頭的歡快哈哈大笑了起來。


    “沈客這是盯上了朱閣了,這兩個人要是咬了起來,嘖嘖……真是一場好戲啊!”


    朱閣現在壓製著五軍都督府穩穩的,沈客在五軍都督府裏壓著他穩穩的,兩虎相鬥必有一傷,他最期望的就是兩敗俱傷。


    “東西可讓人送過去了?”


    站在屏風前的老媽子福身迴道:“已經派人送過去了!”


    “信可送到了?”


    “是奴婢親自交到二夫人手中的!”老媽子低頭迴答。


    婢女為寧朝戈係上了發冠的帛帶,退到了一旁,寧朝戈滿意的握了握箍著手腕衣袖鬆緊正合適的繩子,邁步走到了牆壁前摘下了牆上的劍配到了腰間。


    這個時候,正是他去安撫軍心的大好時候。


    十一年的舊案突然的就被抖了出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顏行祿正在蓬萊閣處理公務,這件曾經轟動一時的案子乃是他父親親手審查,當時是一樁讓人訝異唏噓遺憾的懸案,現在這件事又被掀了出來,更證實了他心頭那個猜測。


    這看上去是沈客與朱閣之間的戰爭,但他很明白這背後牽扯著些什麽會引發些什麽。


    心神不寧的放下了手頭事務迴了府,卻被告知父親已經進了宮,正在他要進宮的時候,迎麵碰上了結伴而行的寧致遠沈客。


    然後,寧致遠與顏行祿一同去往了睿王府,而沈客去往了都督府。


    十一年前的真相如何還原,當年親手接觸到了這一件案子的人是最關鍵的,顏柳顏行祿的那個把柄,已經成為了寧致遠讓天枰平衡的籌碼之一。


    安國公已經死去多年,在百姓之中已經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但在三軍不同,曆史齒輪的推進會讓偉大的人更顯得偉大,戰亂年代的功勳,和平盛世的英雄,在他們心目中都有著不一樣的地位。


    百姓們更多的是看熱鬧,士兵們胸口熊熊燃燒的都是憤怒,他們不能忍受他們尊敬的英雄被一個閹人用卑鄙的手段殺害,不能忍受英雄被殺害被掘墳盜骨。


    十一年前那個屬於老一輩人的盛世開始被他們迴想起追憶起談論起,英雄之後,重振家門榮光,讓他們唏噓憤怒之餘多了幾分欣慰,但他們不會忘了血腥與殺戮。


    朱閣離開了其樂融融的寧元宮,接到了一連串的消息。


    褪下魚龍服換上了粗布衣的錦衣衛潛入到了百姓之中,開始引導著傳言的風向。


    朱閣騎上了高頭大馬,追隨著沈客的足跡出了城。


    煽動三軍,若是一旦成功,這威脅是誰都無法阻擋的。


    趙府裏,趙靜之接到了秦淮親自到來的消息,他出城的時間提前了。


    在城西,有一座曾經蓬壁輝煌的大宅院,這做大宅院與大賀百年曆史同存,這裏曾經出過名將,也曾出過許多驚采絕豔的族人,曾經車水馬龍,隻是現在,這座大宅院院牆青苔滿覆,門前人可羅雀再已經沒了曾經的輝煌。


    這依舊是那座侯府,但裏頭卻已經沒有了一個能讓人尊崇的侯爺。


    自從太子廢除常妃被打入冷宮後,辭去了官職的常勝侯就開始過上了醉生夢死的生活,常勝侯府上下更是紙醉金迷隻求今日好不問明日憂。祖上百年的產業多已經虧損關門,要不是百年侯府底蘊深厚,這一大家子人的奢靡享樂根本就無法維續。


    在管家的口中聽到了那件熟悉的往事那個陌生的名字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姓氏,已經沒日沒夜喝了一天一夜的常勝侯訝異的睜開了浮腫的雙眼,欣喜若狂的手舞足蹈了起來。


    ps:五千字有點長,以後還是拆開吧,看著估計會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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