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重重,外頭風雨聲唿唿在耳,帳篷被敲打得叮叮咣咣一片聲音。聞蟬反身,看到正中央站著的少年郎君。當她說“脫衣”的時候,她的意思是讓他脫去上衫好給他上藥。然而不知道李信怎麽理解的,聞蟬就轉個身的功夫,他現在就脫得全身精光,隻剩下一條滌得雪白的襯褲了。


    秋日帳內因為沒有生火,和帳外的溫度也差不多,李信居然完全沒有感覺一般。他迅速地脫去了全部能脫的濕透了的衣衫,衣衫混著汙血連帶著水漬,被他扔在腳底。而他低著頭,手已經放在了褲頭上,大約是終於猶豫了一下,沒有全部脫下。以至於聞蟬迴頭的時候,他還穿著一條褲子。


    聞蟬靠著門,盯著少年秀長健美的年輕身體,目瞪口呆中,麵頰通紅中,又本能地被他所吸引。


    他上身有很多傷痕,還有些新傷的痕跡,然而無損他那瘦削健碩的肌肉流線。少年的身形非常好,穿上衣裳時,讓人覺得修長挺拔如標杆;脫去衣服後,漂亮的男性軀體輪廓,讓人膜拜。


    聞蟬不經意地順著他小腹往下看,看到他雪白單褲中掩著的那物形狀……


    她隻看了一眼,就麵紅耳赤地移開了眼。捂著狂跳的心口,女孩兒腿腳發軟,雙目飄虛,簡直不知道目光往哪裏放。


    聞蟬簡直想要奪門而逃!


    她專注地盯著他的眼睛,不敢往別處看,叫道,“別脫了!你為什麽要把衣服全部脫掉!”


    李信的狀態明顯不對勁。


    他站正中央,默然看著她。他沒有那種張揚囂張的氣勢,像是一隻鷹被折了翅膀般,從暴風雨中返迴家中。他尋找舔舐傷口的地方,不料這地方被別人登堂入室,他失去了主場。


    他沉默著,情緒又很低落。


    他殺了自己的舊日兄弟們!


    睜眼閉眼,眼前都一遍遍地浮現他們在血泊中倒地的身影。看到大雨衝刷著他們冰冷的屍體,李信為他們徒手挖了棺槨,埋了人。他又蹲在山頭良久,看著小土丘,再次想到從小到大的經曆……


    他從大雨中看到聞蟬,心中湧上一陣悲涼的思緒。那悲涼湧上心頭,澀意鋪陳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所為意義何在,他又想她已經知道了他不是李二郎,是不是就和羅木他們一樣恨他厭惡他了。少年郎君心頭梗塞,他腳步沉重,他覺得自己無法走到她麵前去。


    然而聞蟬來了。


    他專心致誌地看著她。


    當她為他清瘦頎美的年輕*而紅了臉時,他隻沉靜無比地盯著她,隻怕她轉身就也和別人一樣走了。


    李信說:“不是你讓我脫的麽?”


    聞蟬聲音都在發抖:“我是讓你脫上衫給你上藥,不是讓你全部都脫了啊。”


    李信重複她的話:“脫上衫給我上藥?那對我來說沒用。”


    聞蟬小心翼翼地躲開他的關鍵部位,與他對視。她眼中神情還是那般的清澈見底,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在說什麽。這會兒,聞蟬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就在疑問:上藥怎麽就對你沒用了?你已經成仙了?我們凡人的治療手段已經不適合你了麽?


    李信心想:成仙?我哪是成仙。我是下地獄。


    我連自己的昔日兄弟都能殺,來年日後,我必然要下地獄的。


    李信望著聞蟬,再次說了一遍,“上藥對我沒用。”


    他走向聞蟬,保持著隻穿了一條單褲、赤著上身的樣子。聞蟬半晌不知道該怎麽辦,看到李信強勢無比地走到了她麵前。他動作充滿震懾力度,聞蟬在他的強大氣壓下根本無法反抗。她滿眼都是他好看無比的身體離她越來越近,讓她口幹舌燥……


    少年一把將她撈入了懷中。


    不是一般的撈,還是橫抱的姿勢。


    聞蟬慌張無比地雙手摟住他脖頸,好不讓自己摔下去。她被他的突然動作嚇得想尖叫,但是一想到她一叫,外頭的仆從勢必要全部衝進來保護她,然後她表哥赤著身子的身體,就被所有人看到了……聞蟬強忍著不喊出聲,她烏黑的長發晃在少年臂彎間,臉挨著他光.裸灼熱的胸口。


    女孩兒大腦空白,全身發抖,已經完全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李信一把將她丟到了床榻間,聞蟬被身下的木板硌得眼淚汪汪,她有了支撐的地方,手撐著床板就要起來。結果李信一腿搭在床上,就向她俯下身。少年頎長無比的身體,將她重新壓了迴去。


    他手扣著她下巴,唇便親了上來。


    不光親她,他的手,也摸索著她纖細無比的腰線。


    聞蟬被少年的氣息所包圍,所沉壓。


    她被埋於床榻間,承受少年火一般的追逐。


    他熱情無比地親吻著她,唇舌舔舐著她。然而唇與唇的接觸仍無法滿足他,他從她的眉梢開始親吻。細密如雨、滾燙似火的親吻撫摸,從眉梢眼底一徑向下。他吻著她濕潤的眼睛,吻著她紅透了的臉頰。他幹燥的唇齒移到女孩兒白玉中一點紅的耳後,咬住她的耳朵尖,唇齒銜住,舌尖在她的耳上舔吻。


    轟一聲。


    如煙火在眼前綻放一樣。


    空氣都變得著了火一般,聞蟬完全無法自主,當他的吻鋪天蓋地壓向她時,她就已經一路丟盔棄甲了。當他咬上她的耳珠,銜著她耳下冰涼的明月璫,聞蟬心要跳出了嗓子眼。冰與火夾擊著她,一陣戰栗感從尾椎骨哆哆嗦嗦地移遍全身,骨頭連著血液一塊兒軟下去了。


    李信想自己取悅了她,於是更加狂熱地撩撥她。


    少年的熱烈,讓聞蟬喘息無比。


    眼前隻有他伏下來赤著身子的樣子。


    暈黃色的光照著他脊骨勻稱的後背,脊骨微微凸起彎下去,形狀好看又優美。他像獵食的山林之王一樣,慵懶十分,又充滿著爆發力。


    這是一幅濃烈無比的展開畫卷,勢不可擋。


    李信俯壓著聞蟬,汗水低落在她的臉頰上。他不住地又親又舔,在她躲避中,帶給她玄妙無比的快感。


    少年郎君是打著赤膊的,他熱而燥的胸膛肌膚與她相挨。即使她仍衣衫完整,隔著薄衫,聞蟬仍能感覺到李信的衝動和野性。她心中湧起莫名的感覺,格外的新奇、刺激,中間又罩著一層紗布格擋。


    彼此心髒狂跳,少年彎身親著她。他眼眸幽黑,親得無比忘情。他濃烈的感情,將她淹沒其中,浮不上岸。


    聞蟬壓抑著不發出情難自禁的叫聲。


    她被少年郎君的熱情撩得全身軟如水,她聲音帶著顫,意識到了什麽。聞蟬抓著他的手臂,躲避他連綿不絕的親吻。他埋於她脖頸間,喘著粗氣。聞蟬聽到他狂跳的心聲,也感覺到他脖頸大動脈的劇烈跳動。女孩兒躲避他的親吻,心裏又甜蜜又窘迫,又緊張又害怕,“不、不行……表哥……你冷靜點兒……唔……”


    李信不理會她。


    將她壓在身下,他近乎癡迷地將自己的一腔感受帶給她。


    他是瘋了。


    他發了瘋一般地親她。


    他心中壓抑無比,眼前一晃晃得想起血啊屍體啊之類的東西。隻有他看著聞蟬,溫暖柔軟的感覺才能重新將他拉迴現實。他緊扣著她,將她用力地往自己懷裏帶。他紅著眼睛,覺得怎麽都不夠。他已經意亂情迷,無法控製自己靠近她的心。他一次次地親吻她,一次次地挑.逗著她的感官。


    想要橫衝直撞……


    想要進去……


    想和她合二為一……


    聞蟬哆嗦著,她那點兒薄弱力量在李信這裏根本不夠看。他強悍無比地將她壓在身下時,她還怕被外頭人知道而不敢叫。當女孩兒感受到兩腿間被抵著的火熱時,少年正抓著她的手,埋於她頸間喘著粗氣。


    他也在發抖。


    他也在努力地控製自己,讓自己不要傷害她。


    當少年雄壯無比的那物抵著女郎的腿彎時,在刹那時刻,李信側過頭。他與聞蟬眨著水光的眸子對上,記憶將他們同時拉迴少時時光。


    迴到他們一起看春宮圖的時候,迴到他頂著她全家人的壓力偷偷渡圖給她的時候,迴到她紅著臉偷偷摸摸還他圖冊的時候。


    年少的聞蟬在燈火暖融的屋中,靠著李信的肩頭,聽他說話,靜靜睡去;


    李信夜夜在她窗下徘徊,忍不住的時候,他悄悄翻窗進屋;


    聞蟬總夢到李信坐在她床邊,坐在黑壓壓的簾帳內,整夜整夜地看著她。她被嚇得睜開眼,結果簾帳微晃,根本沒有人坐在那裏;


    李信領著聞蟬坐在屋簷上,爬上高樹,站在城樓,他一手牽著她,一手提著燈籠,領她走過漫長夜路;


    他坐在牆上親吻她,他紅著眼睛說“我會保護你”“你等我”……


    山風唿嘯,海水奔騰,千山萬水從眼前滌蕩而來。夜中賬內,少年尚還激動無比地抵著女孩兒,但當他們心意相牽,過往曆曆在目時,那暖意,那溫情,又足以讓他冷靜下來。


    李信低下頭,溫柔地看著聞蟬。他憐愛地摟著她親吻,他心中平靜了下來。即使聞蟬一句話也沒說,他卻已經知道了她的心意。她不在乎他是誰,李二郎什麽的,她從來就沒有在乎過……聞蟬的堅定,撫慰了李信心頭血淋淋的傷勢。


    他手上的粗繭撫摸著她嬌嫩的臉頰,李信輕聲道,“我才認識了你多久啊?怎麽就覺得已經愛你愛了一輩子了。”


    聞蟬眼睛紅了,她伸出手臂來抱他,將他攬在自己懷中。


    在這一刻,她忽然就什麽都不在乎了。


    什麽李二郎,什麽矜持,什麽可望不可求,全都隨風散吧。


    她不在乎了!


    如果表哥想要親她,她就給他親;如果他想要她的身體,她就給他;如果他什麽都沒有了,李家不要他了,她就帶他走;哪怕整個天地都不要他們,就是遠走高飛,她也要和表哥在一起……


    女孩兒喃聲,聲音裏夾著哽咽,“表哥……”


    李信聲音發燙,“知知,我有話跟你說,我、我……”


    我喜歡你啊。


    我愛你呀。


    他想要這麽說。


    他性格總給人壓力,太過柔軟的話總是帶著勾.引的味道。當他正兒八經想告白時,反而麵頰紅到了脖頸,吭哧半天說不出口……


    少年郎君正與女郎在床榻間癡纏,眼看這兩個少年就要不管不顧地滾到一起去了,帳外傳來了侍女的聲音。青竹喊道,“翁主,藥膏拿來了!婢子能進來麽?”


    清風從帳外吹進來,涼意兜頭,李信與聞蟬一下子就醒過來了。


    兩個少年對望片刻後,青竹又在外頭叫了一聲。青竹不厭其煩地一直在外麵說話,難保沒有提醒聞蟬的意思。李信玩味地笑了一聲,“你家青竹真關心你。難道老子日後洞房花燭,她都要站外頭一遍遍地喊?”


    李信被聞蟬踢了一腳。


    他笑著放開了她,任由女孩兒紅著臉從他身下爬起來,整理儀容。聞蟬深吸好幾口氣,拍拍自己的麵頰,又重新梳了發。待她覺得差不多能糊弄青竹了後,才過去將帳子掀開了一小條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搶過了青竹端著的盤子。青竹就看到翁主的一雙眼睛,就重新被擋在了外頭。


    青竹:“……”


    心塞又著急。


    聞蟬這次重新轉頭,發現床榻間坐著的少年郎君,總算是像點兒樣子了。同樣是轉個身的功夫,李信已經換上了一條幹淨的武褲,擋住了下方噴薄而出的反應。他倒是依然沒穿上衫,看到聞蟬過來,衝她一笑,就趴下去,由她來親自上藥了。


    聞蟬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収整好自己的心猿意馬。她坐於榻邊,不去多看他筋骨好看的肩背,努力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的傷勢上。


    小半個時辰後,李信已經披著衣袍坐了起來。


    聞蟬低著頭跟他告別。


    李信忽然問,“我是不是挺失敗的?”


    聞蟬吃驚了一下。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不由自主地去看他,給了他一個鄙夷的眼神。她想:你失敗?你都從一個混混走到今天了,你又是打仗又是領兵的,還討得我阿父喜歡。你以前大字不識,現在誰又敢說你讀書少?你要是都算失敗,這世上還有成功的男人麽?


    李信:“……”


    他被她那個眼神逗笑了。


    心情漸漸明朗。


    他隻是自嘲般地笑了下,“我總是喜歡保護弱小者,然而弱小者都不領我的情。”


    聞蟬:“沒有啊。肯定有人領情的。”


    李信:“誰?你麽?”


    聞蟬:“……”


    他當她是弱小者!


    聞蟬氣紅了臉,心想自己這麽善良地安慰他,他居然還調笑她。她氣得又踹了他一腳,再不跟他多說一句話,轉身出了帳子。身後傳來李信的低笑聲,他笑得不如之前那般爽朗肆意,然他還能笑出來,說明心情已經開始好了。


    聞蟬心想:我的功勞呀。


    我再次讓我表哥從沮喪中、從自我懷疑中走出來了。


    我真是厲害。


    青竹等女在外頭等候翁主,她們等得心急如焚,聽到裏頭燥熱的喘息聲。青竹都快趴在帳子上了,熱血衝上臉,好幾次想要衝進去把翁主帶出來。然而她這般忠心耿耿,在外頭動靜那麽大,一會兒咳嗽一聲,一會兒大聲說句話,裏麵的人壓根沒聽到她的提醒似的。


    好容易碧璽她們把藥膏拿過來了,青竹就開始急聲催促。


    但是就是這樣,前前後後,青竹絕望地算了算時間,翁主在李二郎那裏,都待了超過一個時辰了!


    一個時辰,什麽做不了呢?!


    尤其是翁主從屋中出來後,麵頰紅得不像樣子,眉目含春,嬌羞又甜美。翁主在前頭肩膀都被雨淋濕了還全然無感、兀自低頭發笑,青竹驚恐地發現翁主的發髻也不是她們出門時的樣子,衣衫也淩亂得多……


    貴女圈中有些人風評並不好,頗為混亂。青竹從沒想過這股子邪風,怎麽就稀裏糊塗地刮到自家乖巧無比的翁主身上……


    青竹追上前,小聲問聞蟬,“您要避孕湯嗎?”


    聞蟬:“……”


    她驚愕萬分地看著青竹,腳下差點被絆倒。


    青竹看到她那個眼神,明顯誤會了聞蟬的意思,糾結了一會兒後,她語重心長地勸道,“即便您鐵了心要嫁李二郎,這個時候就……那也不好啊。主要是懷孕了怎麽辦?”


    聞蟬臉紅得不像樣:“哎呀,我不會懷孕啦!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青竹思維發散:“為什麽不會懷孕?您這麽自信?難道李二郎他、他……外強中幹,中看不中用?!”


    聞蟬嗔了她一眼,從她手裏奪過傘,自己先走了。


    青竹:“……”


    若有所覺。


    莫非李二郎根本沒碰翁主?


    她簡直不知道怎麽說了:先頭裏麵動靜那麽大,她雖然疑心翁主出來後生龍活虎不像是落了紅的樣子,但是說不定翁主身體好嘛,人與人之間還不一樣呢。然而她就是沒想到李二郎沒有碰翁主啊!


    她迴頭,看到遙遙夜雨中、被落在後方的帳篷裏的燈火。霎時間,青竹對李二郎肅然起敬:這麽強大的自製力,簡直是柳下惠啊。


    在青竹編排李信的時候,李信正待在帳篷裏,大咧咧地跨著長腿,赤腳踩著一方矮木。他吊兒郎當地坐著,望著矮木上的瓶瓶罐罐出神。聞蟬走前,把這些藥膏都丟給了他,應該是讓他以後自己上藥的意思。


    李信漫不經心地坐著,閉上眼,麵上露出沉迷般的笑容。


    再好看的笑,他都帶著幾分邪氣。


    李信在聞蟬的安慰下,才是真正的很快“生龍活虎”,從一腔悲憤低落的情緒中緩了迴來。他不再對羅木等人的死耿耿於懷,他重新堅信自己不欠任何人,任何人都不應該把自己的人生掛到他名下。他隻願意擔負一個人的人生,那個人,方才還在他身下被他親吻……


    李信本性裏還是很狂,性格還是很不掩飾的。


    他坐不住了,跳了起來,幾下就找出衣衫來隨意穿上。掀開氈簾,少年身形飛快又輕靈,躍入了濃夜大雨中。他在黑暗中與風雨競逐,幢幢魑魅魍魎般的幽幽火光被他快速地丟在後方。他幹淨的衣袍重新濕了雨,卻無損他高超的輕功。


    少年郎君錦衣夜行,在暗夜中,他如鷹隼般敏捷又銳利,無人可奪其鋒。


    他跳上了一個帳篷,帳篷裏燈火已經熄了,黑漆漆的。帳篷外守著護衛,帳篷中有一道很厚很寬的屏風,把室內分成了內外兩部分。內間睡著舞陽翁主,外間時侍女們值夜。李信在帳篷高處轉了個方向,一點兒也沒有驚動守夜的護衛們。他摸了下懷中,除了一直藏在懷裏的司南佩外,還帶了一包繃帶出來。


    李信快速地徒手在帳篷上方某個方向劃了一道。水一樣的線條流暢無比,外觀根本看不出來。然少年身子向前一縱,骨頭縮起,這麽小的一條縫,他身子彎成常人難以想象的弧度,從縫隙中跳進了帳篷中。


    護衛們察覺到某個方向的氣流不對,去看時,也隻覺得是一陣夜雨隨風吹過。


    李信躡手躡腳地從高處跳了下來,他從帷帳外一掠,再眨眼的功夫,人就坐在了帷帳內。少年郎君屈腿坐在床頭,低下頭,望著側睡的年少女郎。他望著她的睡顏許久,心中湧起一陣陣歡喜之意。


    他趴下去,伸手去摸她的臉。


    他一點點蹭過去,尋找著角度,想在不驚動她的時候,把她抱入懷中……


    每當碰她一下,李信心中就有難以言說的激動喜悅之感。


    他真是喜愛她!


    ……


    聞蟬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在飄蕩的火中。


    那火像有實體般,包圍著她。她覺得有些燙,有些喘不過氣,有些不舒服。但是那火一直不放開她,她怎麽躲都無路可逃。


    那火擠壓著她,時而兇悍時而溫柔。它帶著她一會兒飄到半空中,一會兒把她扔到水裏。


    夢中折騰無比,但是又不舍得離開夢境。


    那火親熱地與她糾纏,最後,帶著焰火之色的岩漿噴出,澆得她身子發燙又顫栗。


    ……


    隔日醒來,聞蟬怔怔然坐在帳中發呆。青竹過來叫她起床時,發現翁主還在神思恍惚。青竹歎口氣,帶翁主去洗漱。侍女們為翁主梳發時,青竹忽然靜了一下,說,“把那個‘雪肌膏’拿給我一下。”


    聞蟬迴神:“怎麽了?”


    她皺眉:“我不想用那個。”


    青竹手扶著聞蟬的側臉,轉過她的臉,讓她看銅鏡中自己的脖頸。從耳根到頸彎,密密麻麻的紅痕。若不拿什麽擋一擋,任誰一看都知道是怎麽迴事。


    聞蟬漲紅了臉。


    青竹恨道:“下次……您讓二郎小心些啊。這怎麽出門見人?”


    聞蟬不說話,伸手撫摸脖頸上的痕跡。她心頭羞澀困窘時,又有點兒被嚇到:怎麽這麽多?他、他真是……哎。


    青竹幫翁主挑了身能最大程度擋住吻痕的深衣,又把翁主的長發放下,烏濃梳下,到尾部才用紅絲帶挽住。


    一連兩日,聞蟬都沒有碰到李信,據說他又出去和海寇打仗去了。聞蟬心裏鬆口氣,她也不想在昨晚被他壓後,第二天就故作無事地與他見麵。聞蟬放鬆了兩日,某日,她央求著護衛帶她騎馬玩去。聞蟬與護衛們邊走邊說,走到一個方向時,忽然看到少年正牽著一匹馬站在帳篷外,和一個青年人說著話。


    少年郎君那筆挺秀長的肩背,在日光下發著金光,讓聞蟬一望定睛。


    聞蟬看到他時,李信五感本就遠強於她,他也看到她了。


    聞蟬害羞了一下,踟躕著是不是過去打個招唿。


    結果李信扭臉看到她了,臉頰突然就紅了。


    李信跟那個青年說了什麽後,騎上馬,在校場中溜了小半圈後,掉頭就走了。


    聞蟬:“……”


    她追兩步:“喂!”


    她好氣又好笑,朝他騎在高頭大馬上勁瘦無比的背影喊:“表哥!你躲我幹什麽?!”


    李信遠遠答她:“沒什麽!我發燒啦,過兩天再找你玩!”


    聞蟬莫名其妙:……他怎麽老發燒?


    他怎麽這麽虛?


    再過兩天,兩人的重見,卻是一起動身返迴會稽。雷澤之行,至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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