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李曄見到了從雷澤快馬加鞭趕迴來的軍校。李信怕尋常書函說不清楚,還專程讓軍校跑一趟,並帶迴了書信。軍校複述長官命令,李曄看到信函果然是他二哥龍飛鳳舞般洋洋灑灑的字跡,方確認果真是李信說的時候到了。


    李二郎早就跟他說過,在海寇之戰將要收尾的時候,讓他帶兵過去處理收尾事宜。李二郎說士兵疲憊,需要些新鮮血液,李三郎帶些人手過來接應。李三郎質疑即使是收尾,那也是打仗。就算沒有他,在二郎那裏也不是問題吧?然他二哥當時忙著跟舞陽翁主道別,根本沒來得及迴答他的質疑。事情已經過了這麽久,李三郎怎麽想,都覺得二哥這是在給他分軍功。


    他一直沒理解二哥這麽做的用意——憐愛他?


    李曄一身惡寒,當聽到了趕迴來的軍校也這麽說,三郎當即心情複雜。他出了一會兒神:二哥是真的在把屬於自己的大好前程分他一半?二哥待他這麽好……二哥自己身後還有一堆破事沒處理完,他尚且旁觀,二哥對他卻掏心掏肺……


    李曄產生了難得的愧疚感。


    他正愧疚著,貼身侍女幾乎是飛一般從院外跑了進來,腳步聲驚擾了李三郎與軍校的談話。李曄眉皺成山,不悅地看向進來的侍女。侍女也知道三郎在忙正事,每日會稽戰後發展的大小事務長輩全交到他和幾位郎君手裏,三郎天天焦頭爛額。然現在她要通報的事也很著急啊,“郎君,舞陽翁主派人,說讓你過去一趟,她有話問你呢。”


    李曄:“……”


    他原本和舞陽翁主有些交情,但自從李二郎認迴來後,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李曄已經自動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變得和舞陽翁主沒什麽交情了。但是他一聽到“舞陽翁主”這幾個字,就不禁心頭一凜。


    侍女望他一眼,“似乎是那個金瓶兒的事,被翁主發現了。”


    李曄茫然了少許時間:“……”


    金瓶兒,就是他當日給二哥找的與舞陽翁主麵孔相似的少女。他還抱著僥幸心留了一段時間呢,但已經送走了啊。翁主怎麽又知道了?


    軍校看三郎有事忙碌,又是翁主找,反正李二郎交代他的事他已經跟三郎稟報完了,當即拱手告辭。李三郎神色從容地送走軍校,迴頭抓著侍女的手就急急問,“翁主怎麽知道的?不是送那個瓶兒出城了麽?這都能找到?翁主這醋吃的,是不是太遠了點?”


    侍女:“……”


    她心想:您方才在軍校那裏裝得那麽淡定,婢還以為您真的一點都不著急呢。


    侍女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李曄當即換身衣袍出門,去看看事情到底是怎麽一迴事。畢竟翁主親自尋他,這樣的事可實在不多見。他在自家院門口見到了翁主身邊的幾位侍女,最前方的那一位向他行禮行得不情不願。且在李曄客氣詢問到底什麽事的時候,那侍女撇過了臉,當做沒聽到。


    恰是頭頂一聲鷹唳,從上到下疾馳。李三郎一抬頭,便看到一個黑影當空罩下,仿若聽到翅膀與氣流摩擦的聲音。那鷹疾來,長喙對著他,眼睛明銳……李曄心頭一緊,慌忙躲開,躲得趔趄無比,但好歹躲過了鷹的利爪一抓。


    一片混亂,李三郎聽到那先前不理會他的侍女一聲輕笑,叫一聲,“大鷹,你乖一點,別傷人。”


    聽到她聲音,李三郎這才隱約想起這位侍女的名字叫碧璽。舞陽翁主身邊的侍女都是綠字輩,青竹碧璽常磬薄綠什麽的……


    又是侍女的製止聲,又是鷹叫聲,李三郎狼狽地抹把臉,喃喃自語,“這養的,一個個,都是菩薩啊……”


    誰都得罪不起。


    當李曄在中途,聽那位板著臉不理他的侍女在他即將走錯路時提醒說是去二郎院子不是翁主院子時,李曄就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二哥人不在,院子裏的仆從平時也不出來招人,翁主待在那裏,可不是有事麽?他到了李二郎的院子,被碧璽領過去。他隔著蔥蔥綠綠的灌木,看到廊下女孩兒玉容雪顏。


    身邊侍女叢立,聞蟬坐在廊下榻上,盯著跪在下方的女孩兒,不緊不慢地審問她。她語調輕輕柔柔,也不急切,但她這般架勢,早嚇得金瓶兒魂飛魄散。


    “……我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原本已經走了,他們又叫我迴來伺候二郎……”


    “誰最開始領你過來的?讓你迴來的,是我表哥……是我二表哥身邊的人嗎?”


    聞蟬伸手一指,院子裏已經跪了一地的仆從,蓋是李二郎院子裏留著伺候的人。眾人瑟瑟發抖,懇求地望著那個與翁主長得相似的麵孔,望她心善,別隨便指認自己。


    金瓶兒哪裏認得出?她統共就沒在李二郎身邊待過一日啊。


    馬車再把她接迴來說讓她伺候李二郎的時候,她心中何等驚喜,以為自己的好日子終於到了。她也知道自己與李二郎的心上人長得相似,李二郎或許是要拿她當替身……然她出身苦楚,做替身做得心甘情願。何況李二郎那樣的英武不凡……


    然這些,當她看到舞陽翁主時,就如一盆冰水當頭傾下。


    日光葳蕤,廊簷古拙,大鷹在空中一圈圈徘徊,金瓶兒怯生生抬眼,羨慕又自卑地看向那跽坐於方榻上的年少女孩兒。確實容貌相似,□□也都是嬌嬌弱弱的。金瓶兒初聽自己與一介翁主相似,還存著心喜之意。然當她看到正主,卻不敢這麽想了——舞陽翁主美麗得如皓山清露,氣質高渺出塵。


    那是雲間月,天上雪。


    出入皆有仆從,往來前唿後擁。


    而她隻是地上的泥。


    舞陽翁主精致無比,她頂多隻是一個贗品。


    金瓶兒跪在地上,又開始小聲哭泣了。


    聞蟬:“……”


    她不禁轉頭問青竹,“難道我整天就是這麽對你們的麽?有事沒事就被嚇哭,掉眼淚?”


    青竹寬慰她:“不是的。您隻在有目的時才哭,哭都是騙人的,當不得真。”


    身邊侍女們全在忍笑,聞蟬哀怨地看她們一眼,這才看到碧璽領來了李三郎。她這位三表哥站在樺樹後看她審人看了半天,到這會兒對上她含怒的目光,才走出去致歉。


    金瓶兒眼淚如金豆子般滾落,紅著眼睛眼睫顫抖,“郎君……”


    那淒婉的嬌聲,聽得李三郎頭皮發麻。


    他跟聞蟬解釋,“早日二哥走的時候,幾個月前,我已經將人送走了。定是府上有人起了壞心思,又把人接迴來。我事情比較多比較忙,沒注意到這種事。這事不勞翁主操心,我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背後的人找出來給翁主賠罪。”


    聞蟬哼一聲,仍然冷若冰霜地看著他:“你給我二表哥找女人!還比著我找!你什麽意思?我要跟姑父告狀!”


    李曄:“……翁主,別啊……”


    聞蟬與李三郎一番扯唿,到最後,李三郎答應把背後主使找出來,親自來給翁主磕頭,並送不少禮物給翁主賠禮道歉,還要自關禁閉數月,不得再出門生事。針對金瓶兒,李三郎態度堅決,他一定會趕緊把這個女郎送走,保證一生都不出現在翁主眼皮下。


    聞蟬臉色稍緩,卻說,“別啊……把人留下吧。”


    李三郎愕然,揣摩翁主心意,尋思也許是翁主見不得和她容貌相似的人遭遇太慘,“你是心善,怕我趕走她,讓她受苦麽?我會盡量幫她找個好人家的。”


    聞蟬不高興說:“你把人送走幹什麽?急著毀滅證據麽?我還沒相信你說的是不是實話呢?我怎麽知道是不是你跟我二表哥合夥來騙我哄我?把人留下……青竹,把她帶到咱們身邊,別磕著碰著了。等二表哥迴來,我要聽他怎麽說!”


    其實她分別問金瓶兒和李三郎的話,兩人的話大都對的上,心頭也放下了心。不過男兒郎甜言蜜語,她從小到大不知道見識了多少。這件事沒這麽容易完!她還要再試探李信到底知不知情!


    李曄求了半天,聞蟬也沒鬆口。日頭漸暗,李三郎隻好一頭大汗、失魂落魄地迴去。迴頭時,看眼那個快哭暈過去的脆弱女孩兒,他長歎口氣,簡直想捏死這個給自己惹了麻煩的女郎。然翁主就在後麵盯著,他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李二郎在前方給了他大好處,他迴頭就得罪了舞陽翁主,等見到二哥……李三郎簡直沒臉見他二哥啊!


    帶著被算計的心情,李曄辦事效率極快。聞蟬下午在李信的院中審問金瓶兒,李曄晚上就把一位李家同宗的郎君帶過來,給翁主賠禮道歉了。那郎君口口聲聲說隻是好心想幫幫二堂哥,並非有什麽壞心思。一個金瓶兒,也翻不出什麽壞心眼嘛。又說那女郎如何如何可憐……


    最後看李三郎和翁主臉色都不對,才乖乖閉了嘴,帶著一腔屈辱之心,磕頭認錯。他自罰禁閉,並隔日就托家人給翁主送來了賠罪之禮。


    他這冒犯的不是李二郎,冒犯的是舞陽翁主。他把一個跟舞陽翁主長那麽像的人找迴來,換個脾氣大點的貴女,直接就把人打殺了。在貴族圈中,任何跟他們長得像的非血緣的普通人,都屬於一種恥辱。倒是舞陽翁主脾氣好,隻是把人關起來,沒有立刻殺了。


    此事已了,眾人離去。聞蟬坐在窗口,有一下沒一下地看著院外侍女們為她的鷹準備肉羹,神情落寞。她望著濃濃墨色染就的長夜,燈火在廊下相撞,一排排的光影,又小又暖。她趴在窗口,眸子清亮,覺得四周安靜,顯得好生淒涼。


    她閉了眼,袖中的手指顫抖著。


    閉上眼,好像都能看到那個金瓶兒與她那般相似的麵孔。


    她心裏非常不舒服,畢竟她也出身貴族,身上也有長安貴女們的毛病。曲周侯家兩個女郎,聞蟬與母親還有點兒相似,與二姊卻看不出多少相似來。而把目標放大一點,遍尋整個聞家與張家,把她堂的、表的姊姊妹妹們全都算上,也沒誰跟她長得這麽像過。


    偏偏這麽個人,就被會稽李家找到了,還送到了李二郎的身邊。


    天下長相相似的人很多,他們一心討好表哥,把相似容貌的女郎送給表哥,聞蟬可以理解。


    然而她不清楚李信的態度。


    李三郎為了取信她安慰她,言之鑿鑿,說李二郎絕對一眼都沒有看,根本沒有碰金瓶兒一根手指頭,就把人送走了。但是聞蟬不太相信。


    她對自己非常自信。


    初初見到金瓶兒,她臉色發白。倒不是覺得這個女孩兒會威脅到自己,而是這個女孩兒與自己長得這麽像,李信本身又這麽喜歡她……那他要麽特別恨一個贗品出現在他麵前,要麽就也動了心思。


    聞蟬確信自己對李信的魅力。


    他對她輾輾轉轉,求而不得。他那麽喜歡她,然她也從來沒對他多好過。聞蟬那麽矜持驕傲,李信說一聲“想睡你”,她都能臉色大變。那李信退而求其次,求一個不那麽端著的女郎,似乎也沒什麽說不過去的?


    三年時間啊……


    表哥心思又那麽重,他要真動了心思,別人又怎麽能看出來?他要真想金屋藏嬌,別人又怎麽攔得住?


    聞蟬心中煩躁,一會兒恨一會兒惱,一會兒又難過。她把自己糾結了大晚上,然李信不在她麵前,她怎麽也不可能揪著人衣領吼“說!你到底有沒有玩過女人”吧?她晚上寫了很多罵李信的話,但是罵得太多了,竹簡太厚,又會壓壞她的大鷹……


    青竹從女君那裏迴來,跟府上女君簡單說了今天發生的事。她迴到屋中,搓著手暖和一二,想提醒翁主該梳洗睡覺了。不料她轉個身,聞蟬便抱著大鷹楚楚可憐地趴在案上,“大鷹,我們私奔吧?我和你都是被表哥拋棄的小可憐兒……”


    大鷹迴她一聲叫。


    於是聞蟬更加悲苦了,“你也覺得他混蛋是麽?大鷹,你要是會說話就好了,替我罵他……”


    青竹無語十分:她家翁主那股子勁兒,又開始了。


    她又眸中溫柔地看著女郎,覺得聞蟬可人憐愛。翁主這般的楚楚動人,抱著一隻鷹嚶嚶嚶,她的心都要化了。李二郎就算是鐵石心腸,也得軟下來吧?她家翁主這麽可人疼……


    青竹比聞蟬年長幾歲,聞蟬和李信的感情,她從頭到底看在眼中。大家族們培養侍女,是為了照顧主子,並不是讓她們給主子提建議,修整主子的行事風格。青竹做侍女做得非常成功,她眼裏隻有聞蟬,不會幹涉聞蟬任何事,聞蟬說什麽就是什麽。作為侍女,她隻要努力去做聞蟬要求她做的事就好了。


    然今晚她就不得不說了,“您到底傷心什麽啊?李二郎的一顆心就掛在您身上,找女郎都找跟您相似的。這不正說明他對您情根深種麽?況且李二郎那般聰明,他肯定不會還沒跟您……嗯嗯,就胡來的。”


    聞蟬更加傷心,“你覺得他一旦得到我,就會不稀罕我了?”


    青竹閉嘴,當她什麽都沒說好了。


    陷入情愛中的男女,往往患得患失,有限的清晰思維也被拉得混沌無比。聞蟬正處於這個階段,見不到李信的麵,讓她每日胡思亂想,都沒工夫出去玩耍了。她本是很自得其樂的一個人,不管李信在不在,她永遠有事做,隻是無聊一些而已。但自從出了這麽一樁子事,聞蟬就不出門了。


    舞陽翁主的美貌在會稽也出了名。


    她不出門,帖子飛一般天天往她這裏傳。青竹為她整理帖子時,讓識字的女郎一封封讀給翁主聽。女郎一連讀了好幾封“陳校尉長子敬儒”的信,聞蟬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擺手讓別讀了。聞蟬說,“那個陳敬儒啊,每次見到我都一臉猴急色相,太惡心了……再不想見他了。”


    日子見天這麽地晃,卻忽然間,聞蟬尋到了一個契機。李三郎要帶兵去雷澤接應李二郎,聞蟬覺得不對勁,因為表哥跟他說過三郎不擅戰事,怎麽會讓三郎去?李三郎之前才得罪了她,聞蟬使了小手段逼問他,李三郎這段時間麵對聞蟬一直挺心虛的,就說了大戰已經差不多收尾的話。


    聞蟬當即眼睛就亮了,“戰打完了麽?那我跟你一起去!”


    李曄:“不要了吧……您千金之軀……”


    聞蟬:“我要跟二表哥算金瓶兒的賬!”


    李曄:“……”


    “你不讓我去,等表哥迴來,我就告你的狀!”


    李曄心想就算讓你去,以我二哥的腦子,你說個頭他就能猜到尾,你就是不告狀我二哥也能找到我這裏來,有什麽區別呢?


    但是前麵說了,李曄剛得罪過聞蟬,又剛承了李信的情。他心虛,他又愧疚。兩相疊加,李三郎甚至幫聞蟬瞞過了李家長輩,偷偷帶聞蟬離開了會稽。等他們都出了十裏地,李家才發現丟了一個翁主,自然又是一番人仰馬翻……


    李三郎和舞陽翁主將到雷澤。時間到這時候,才與海寇王被擒的一天對上。白日打了大勝仗,雷澤將士們上了岸後,晚上開始大宴相慶。歌舞升平,眾人取樂,有稀稀落落的士兵被派出去站崗,大部分人,都喝得躺倒了。李二郎帶了人出去巡邏,一開始雷澤幾位將軍還心慌慌,等喝高了,也把李二郎提醒的事放迴了肚子裏,覺得那麽小概率的事情不可能出現……


    一整個軍營,全都喝倒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尖銳的哨聲響起,在高台上站崗的士兵們傳來急報,“有人上了岸,不是我們的人——!”


    話沒說完,一隻羽箭飛上來,直插士兵喉嚨。隻來得及喝了一口酒的士兵瞪直眼睛跌倒,身邊同伴立刻警醒,“有敵來犯——”


    箭矢接二連三,如雨一般密密麻麻。海寇們在他們都沒注意到的時候,從後方摸了上來。天黑沉沉的,月亮被濃密雲層遮住,下方海浪拍岸,墨色水潮在箭雨中一*地掀起。那些近在耳邊的嘶吼聲,那些兵甲交戰聲……海水起伏聲勢浩大,盡被淹沒其中。


    清冷寒夜,海水漲潮,每一波動,都讓停留在水上的船隻搖晃。浪頭越來越大,海外萬物平息,海中已卷起了驚濤駭浪。兩方將士們的交戰,在海水中翻卷。無數的屍體被丟入水中,又無數人偷偷摸摸地從水裏爬上來。


    大片大片的血水在墨蘭色的海水中侵染。


    又大片大片的漁網在海中收割著將士們的性命。


    “那些海寇打上來了!醒醒!都醒醒!”


    “將軍不好!我們被包圍了!”


    “李二郎那些兵前來相助了,將軍怎麽辦?”


    海水將一切聲音席卷,它一重又一重,血海無邊,陳屍遍地。它如天地,冷漠地俯瞰著人類的戰爭。有人利用地理優勢,借助它的力量擊退對方。它浩浩然地翻滾,盡情地把海潮掀起一浪又一浪。人類的生死與它無關,但它今晚見證了幾乎一整個軍營的覆滅……


    海寇們大聲嘲笑,“哈哈哈!讓你們張狂!沒料到老子們會上岸吧!”


    “媽的喝酒!你們還真有心情!交出我們老大!不然老子殺光你們!”


    抵抗在有組織的敵人麵前,顯得弱不禁風。大部分將士們都喝醉了,即使匆匆忙忙地喊醒,應付起這些熬了一整晚、就等著這個時候大殺四方的海寇們,變得十分艱辛。退後對戰爭永遠不是最好的方式,然現在校尉扯著嗓子讓人傳令——“退!全都撤退!保留體力!”


    海寇們哈哈哈大笑,白天受到的氣在這時候突然得報,何等快意?


    他們追上一個個抱頭鼠竄、慌亂無比的士兵,毫不留情地紅刀子進去,殺了一個,再追上下一個。


    濛月無光,墨海無情,隻有人類間的殺戮無止境地在此持續。


    一麵倒的情勢,讓人絕望無比,而忽然間,眾人感覺到一陣難以言說的沉寂。空氣中流竄著詭異的氣流,煙霧騰升,籠罩四方。月亮從雲層破出,金白色的清輝浮照,軍營中的一地血流被照得清晰無比,海寇們猙獰仇恨的麵孔,也清晰無比。


    他們看著月亮升起來。


    又聽到海浪怒卷聲。


    然後不知道是誰先反應過來——“我們的船失火了!”


    有爬上高台,看到海邊停留的船隻,連成一大片,火海在其中飛竄。大風狂吹,吹得火焰燒得更加獵獵。煙霧繚繞,火燒連船,在濃濃霧色中,一眾小船包圍了他們的船。


    在船頭,在烈烈火海前,霧氣飄飄散散,他們看到少年迎風而立。


    他如標杆般,站在船頭,手上提著血淋淋的一個無名頭顱,從潮霧中現出了身形。他身後,是一排排整裝待發的士兵。他們一個個目光炯炯隻待上岸,他們手中舉著火把,為海寇船隻的大火添一份力……少年郎君站在風中,大風將他的衣袍吹得鼓起。


    他立在那裏,立在明月下,提起手裏那滾燙的還在滴著血的頭顱。少年郎君站姿秀挺如樹,遠遠的看著遊龍驚鴻般。


    他麵容黝黑,霧氣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但與他打過交道的人,都能感受到他體內的那股慵懶與嘲諷。他抬起手,在烈火燃燒中,將手中頭顱展示給眾人——海寇王長子的頭顱。


    往下滴著血水。


    血濺入了海水中。


    一滴一滴,時間流速變得格外緩慢。


    他手中的頭顱睜著死不瞑目的眼睛,滿臉鮮血,無法想象在自己距離勝利最近的時候,被人從後當空劈下,頭顱還被擰斷。他死去前,仿若聽到自己骨頭被擰的嘎吱聲。他無法現象朝廷中將士,也有這麽心狠手辣的人物……


    死前的最後一眼,他看到的是少年郎君散漫又陰冷的笑容。


    而他的頭顱被少年郎君提著,當少年郎君站在船上緩慢上岸前,他從旁邊衛士手中拿過□□。弓成滿月,頭顱被串在箭上,郎君瞄準方位,手指輕勾,手中羽箭穩而快地射上了高台……


    “啊啊啊!”看到人被截斷的頭顱,海寇們眼中通紅,他們仇恨地看著那幾隻小船,高喊道,“射箭!射箭!別讓他們上岸!”


    他們又很快反應過來——“你們使詐!你們故意作萎靡不振樣,等我們上岸好包圍我們!好狡詐的心!”


    節奏緊密的戰鼓重新敲起,呐喊聲重新有了動力,軍營中將士們哈哈哈渾身舒暢,似找到了主心骨般,“接應李二郎上岸!包圍海寇,別讓他們逃了!”


    李信站在風中,站在火前。他欣賞著眾人麵對他時驚恐十分的嘴臉,甩甩手,活動筋骨,少年郎君當風踏起,向上縱月般跳起。他身形如電如霧,再次如遊龍驚鴻般驚豔了眾人。然在海寇的眼中,隻覺他如惡鬼般可怕。


    月亮懸空,清風蕩蕩,少年郎君踩水而走,張狂大笑道,“兒郎們!隨我上岸!”


    “喏——!”迴聲震天,與海浪疊加,氣勢排山倒海般撲向海寇們。


    大戰重新拉開序幕!熱血滾滾,生死相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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