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對兄長一樣的喜愛,還是對父親一樣的喜愛呢?”


    夜中紗帳,一床之隃,少年依然像個采花大盜一樣坐在她床邊,充當嚇唬聞蟬的人。他冷得冰塊一樣的手捂著聞蟬的嘴,等陰測測地問完自己的所謂第一個問題後,就放下了手,示意她可以開始說話了。


    聞蟬用被子裹緊自己的身子,低著頭,揚著眼看李信。她心中戰戰兢兢,仍然不知道李信的想法到了哪一步。她覺得他大約看出她對江照白的心思了,可是她又不知道他看出了多少。


    同時間,聞蟬又權衡利弊,覺得她這麽個弱女子,對上李信,真是沒什麽勝算。加上她養的那一群飯桶……李信在她這裏來去自如,外頭的人睡得跟豬一樣啊。如果她這個翁主被李信怎麽了,他們恐怕除了自責,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舞陽翁主在李信身上,憂傷無比地悟出了一個道理:人不能依靠旁人,隻能自救。


    她要是武功到飛天遁地的地步,她還用怕李信麽?


    人生難得一次,聞蟬懊惱於自己小時候,二姊逼她學武時,她隻看不練,百般耍賴……


    “知知?”看女孩兒垂著頭默然不語,抱著被子哆哆嗦嗦,李信笑著追問了一句。他往前坐一步,聞蟬就警惕地往後躲一步。李信厭惡她對自己的躲閃,嗤之以鼻:躲什麽?他要是真想怎麽了她,就她那小身板,反抗得了?她也就仗著自己喜歡她,不會拿她怎麽樣罷了。


    李信對聞蟬恨得牙癢癢:知知太知道他的弱點在哪裏了!


    聞蟬就是知道啊。


    她適當示弱,真真假假,將李信哄得團團轉,而她還一派天然純澈,沒受什麽影響。比如現在,少年控製著自己一身狂風驟雨般的暴戾之心,聞蟬還能謹慎地抬起巴掌小臉,試探問他,“我如果說是父親一樣的喜愛,你能接受嗎?”


    李信眸子一沉,冰涼的手伸過來就要撈她。他的手碰到她的脖頸,女孩兒發著抖,立刻往旁邊爬。


    聞蟬斬釘截鐵般改了口,“兄長!一定是兄長!”


    李信這才滿意收迴了手。


    他對聞蟬算是自暴自棄了,知知的沒良心,總是一次次挑戰他的下限。少年抹把臉,苦中作樂想:兄長就兄長吧,兄妹情還能往情人的方向走。他就不信他挖不了聞蟬的牆角了!


    想到某個人,少年的臉再次沉了下去。


    他麵上倒沒有帶多少情緒,問聞蟬第二個問題,“如果你阿父和江三郎打架,你幫誰?”


    聞蟬:“……”


    李信好整以暇等著她的答案,聞蟬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問這個什麽意思。她又詫異,又老實答,“當然是我阿父了啊。”


    李信便笑了。


    他再問她,“江三郎長得好看,還是你阿父長得好看?”


    聞蟬:“……”


    她還真比較了一下,說,“江三郎好看。”


    李信臉寒了下,卻並沒有比他一開始來時候帶的一身冰碴子那麽瘮人。他停頓了一下,接著問,“江三郎好看,還是你好看?”


    聞蟬:“……”


    這都是些什麽怪問題啊?


    李信嘴角噙笑,哄她道,“知知,你好好答。答得好了,我就給你一個獎勵。答得不好了,嘿嘿。”


    聞蟬沒有被他的獎勵鼓勵到,卻被他的“嘿嘿”後無盡遐想空間嚇到了。她怕黑,怕一個人帶著,於是她也會怕各種猙獰可怕的想象。聞蟬快速認真迴答,理直氣壯,“當然是我比江三郎長得好看了!”說完,她覺得自己臉皮太厚,不像個高傲的翁主該有的樣子,還反問李信,“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李信笑容便藏不住了,“看得出來,看得出來。”


    他坐在她旁邊,心心眼眼都是她又嬌又豔的樣子。她仰著臉隱晦地白他,月光投帳照在她麵上,烏發白麵,女孩兒梨花映水一樣。別說一個江三郎了,在這時候的李信眼中,全天下的人加在一起,都沒有知知一個人好看。


    她活潑有趣的樣子,讓他認栽,都不想再追問了。


    李信要花費很大的力氣,才能繃住那口氣,繼續讓聞蟬琢磨不到他到底是什麽意思,“要是讓你在親我一口,和為江三郎去死之間選擇,你選哪一個?”


    到這會兒,聞蟬眨眨眼,其實有點明白李信問她的目的是什麽了。他口口聲聲不離江三郎,他果然是看出來了,並且吃醋了。他在通過問她的問題判斷她的感情傾向……判斷麽?


    她當然是喜歡江三郎的啊。隻是他的問題,正要指著她感情動搖的那一麵……


    聞蟬還要琢磨,眼看李信又要威脅她了,忙不情不願地給了他答案,“……親你一口。”


    “那你喜歡江三郎什麽?他長得好看嗎?”


    “當然不是了,”聞蟬橫他,她才不是那麽膚淺的人!她很吃驚他怎麽會以為她這麽淺薄,“我和江三郎身份相配,他能文能武,還當過大官……反正很有本事。他還會更有本事的……”說到這裏,怕李信又發怒,聞蟬補充一句,“當然,你也很有本事啦。”


    “哈哈哈!”少年沒有發怒,反是縱聲長笑。


    笑得聞蟬都覺得他有病啊,這麽大聲,不怕她的護衛們聽到聲音趕過來?!


    聞蟬噘著嘴角看李信,她目中帶一份嗔怒,裏麵摻雜無數對他的抱怨。然在一來一往的問話中,李信已經消去了她的害怕,讓她沒一開始那麽哆哆嗦嗦了。李信一直在努力消除她對他的恐慌,從第一次相遇到現在,聞蟬都已經不怎麽覺得李信會傷害她了。


    她不光覺得他不會傷害她,她都不怕他欺負她了。


    李信放聲笑,笑夠了,痛痛快快地跳下床站起來,“好了知知,你睡吧。我問完了,走了。”


    “等等!”聞蟬跪在床上,看他要走,往前奔了兩步。李信迴頭,揚眉問她。聞蟬想了片刻後,換個稍微委婉的說法,“你、你還要追著我不放嗎?你看我都……強扭的瓜不甜……”


    聞蟬又要勸李信放棄她了。


    李信忽而俯下身,湊過來。他不笑的樣子,眉目冷然,充滿了侵犯感。聞蟬往後退,腰肢被他摟住。他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捧著她的小臉。他慢慢地湊近她,麵容越壓越近。女孩兒的腰肢被他扣住,柔軟的上身往後彎。然再往後彎,仍有個限度。李信仍然一步步在逼近她。


    他離她越來越近。


    長眉壓眼,近距離下,看到他眼睛像深淵一樣,幽沉漆黑,望不到底。


    從眼睛開始分割,下半張臉的李信,普通得,讓人看第二眼的欲.望都沒有。


    但是他的眼睛緊盯著她,這種赤.裸.裸的、直接的、不加掩飾的目光,讓聞蟬變得緊張。


    少年的唿吸灼熱地噴在她麵上,她的唿吸,也在一寸之地,與他交纏。這片小小天地,月光被留在身後,少年壓迫向少女,誰的心跳,不知道先開始狂跳。另一個人,被帶動的,麵紅耳赤,心跳急速。


    好熱……


    他還在靠近……


    他的睫毛,快碰到她了……


    聞蟬身上僵得動也動不了,她想抬起手推開他。但她手指隻是動了一動,眼睛瞪大看著他,卻連抬手的動作都做不出來。她看著他湊近,麵孔貼上了她。這樣的肌膚碰觸,讓兩個少年,都輕輕地抖了下。


    聞蟬聽到李信貼著她的臉,在她耳邊,輕喃一樣的宣言,“知知,強扭的瓜甜不甜,一,被扭的瓜說了不算輸;二,甜不甜在於瓜本身,不在於‘強扭’不‘強扭’。”


    被扭的瓜呆若木雞。


    而少年站了起來。


    周身那種壓迫感驟然消失,聞蟬抬頭,茫茫然看他。


    她的心髒還在狂跳,他站在床頭,卻露出一個睥睨了然般的眼神。他笑話了她一眼,轉過身,往窗口走去。少女跪坐在床上,保持著之前的樣子,呆呆地看少年瀟灑地跳窗而走。


    人一走,聞蟬趴在床上,臉埋在枕間,手在床板上重重一捶,憤恨罵道,“討厭!”


    她還以為他要親她!


    她要尖叫要躲避要喊人來著!


    結果什麽都沒有!


    撩人撩一半就跑,李信太討厭了!


    “翁主!”到這個時候,舞陽翁主那些姍姍來遲的護衛們才在院外揚聲詢問翁主的狀況,“您沒事吧?”他們好像聽到少年的笑聲,剛才過來時,隱約看到一道影子越過了牆。心裏一沉,想:該不會是他們以為的那樣吧?


    聞蟬煩死他們了,“沒事!”


    有事的時候她從來隻能靠自己……


    院中值夜的護衛們被翁主火氣灑了一身,莫名其妙,也不敢多問,便打算告退。青竹等侍女也聽到翁主的說話聲,匆匆過來伺候時,聽到翁主悶悶的聲音,“給我一杯水。”


    “啊?”眾人莫名其妙。


    不過想想,翁主的聲音,好像確實有點啞。


    他們都不知道,舞陽翁主心中的小火被某少年點燃,天雷還沒有勾到地火,就轉身走了,而那燒起來的地火,還得借喝水,來一點點壓驚。


    畢竟,撩人撩一半,把人扔下就跑,是非常讓人深惡痛絕的。


    舞陽翁主那邊,侍從侍女們一晚上在陪著聞蟬壓驚。李信這邊,颯颯然地坐在高樓屋簷上吹風,俯瞰著會稽郡城夜間的千樓萬瓴。簷上視野開闊,萬物籠罩著薄煙淡影,他的心情無比暢快。


    黑夜中,少年坐在會稽最高處,想著聞蟬,便止不住發笑。


    他常惱恨知知的沒良心,涼薄。


    這恐怕是第一次,他覺得知知沒良心,不懂情,也挺好的。


    她根本沒有對江三郎情根深種,她完全憑著一腔淺淺的直覺,去喜歡郎君。她就是覺得身份差不多,地位差不多,又是個有本事的郎君,嫁給他自己會過得很好。所以聞蟬就去喜歡了。


    她的喜歡那麽淺,像一汪清水,李信伸手在水裏攪一攪,都很容易攪幹。


    少年枕著手臂,往側一趟,就睡到了斜向下走的瓦片屋簷間。天上星河翰翰,倒影在他眼中。他看著天上的星漢銀河,星辰月光也在俯望著他。昨夜的雪,今天已經消融。屋簷上有一些殘雪,也有一些凝成的水窪。水窪中,倒映著一個個星海。像一團團的迷霧,也像是一個個眼睛。寧靜的深夜,少年一人高高躺在上方,享受獨屬於自己的快活。


    夜風吹拂,月星在天。李信躺在高處,閉著眼,嘴角掛上鉤子一般的笑。


    他喜歡聞蟬的模樣。


    他更喜歡聞蟬走在人中間,那種漫不經心的樣子。


    她不為男人而迷戀,她不為誰而停留。她懵懵懂懂,走入這個絢爛的人間,旁人已經為她染上了一身汙彩,她還是幹幹淨淨的。漂亮的女人會撒謊,會騙人。漂亮的女人不輕易為男人心動。漂亮的女人身上,還有說不出的勾人的味道。


    這就是聞蟬。


    李信就喜歡她這樣,她不把天下男人放在眼中,感情始終那麽淺,始終那麽薄。他就喜歡和她玩,就迷戀這種小娘子。


    李信也不想殺江三郎了。


    他受不了聞蟬欺騙他的感情,但是聞蟬這種騙,又在李信喜歡的範圍內。江三郎恐怕都不知道聞蟬這麽個小娘子,殺了實在無辜……不!李信忽而又坐起,盤起雙腿,摸著下巴沉思。


    江三郎不會不知道聞蟬的。


    聞蟬那麽好看,正常郎君,哪怕不喜歡,都會多看一眼。而聞蟬追慕江三郎,江三郎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這麽長時間的看下來,江三郎不會心動嗎?


    李信琢磨半晌,還是覺得江三郎這個人,得交手一二,探探底。


    ……


    傍晚的時候,江照白如往常般,去城中常去的酒肆打酒。迴去時,會經過一道很幽長的巷子。江照白提著酒壇,穿著白衣,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牆頭靠著樹,則坐著一個少年郎。


    李信正一本正經地低頭看牆下經過的青年郎君,想:該怎麽和江三郎不打不相識呢?


    他往手邊看兩眼,腿往牆上某點一踢,一個土石就撲通撲通滾了下去。石頭目標明確,直向著江三郎手中的酒壇子,一路狂奔而去。等牆下走路的江照白察覺躲避時,無妄之災已經降臨到了他頭上。他低頭,看自己空了的手,再看看破碎酒壇,灑了一地的酒水。


    上方一個少年痞痞的聲音傳來,“抱歉,打了你的酒壇,我賠給你吧。”


    江照白抬頭,看到是一個少年。那少年伏趴在牆上,隨意地跟他打個招唿。漫不經心,心不在焉。口上說著賠酒,言語動作卻全無那個意思。江照白沉默半晌,慢慢說,“不必了。”


    算了,小鄉僻野,又是一個混混樣子的少年。他也不想計較了。


    少年微微一笑,從頭頂一躍而下。江照白要走的時候,路被他擋住了。少年看著他,嘴角勾起,語氣怪怪的,“兄長莫走,我說過賠你酒的。”


    江照白淡聲,“我也說不用了。”


    他容貌出眾,氣質溫雅,口氣卻是淡淡的,有些疏離。


    江照白往旁邊挪,少年往旁邊挪。


    江照白再走,少年再擋。


    他們兩個一來一往,竟是半天,江照白都沒有走出去。青年溫淡的眸子神色變了,開始認真地打量這個小郎君。他在長安時做過廷尉,專掌刑罰,對這些三教九流的混混,也接觸過一二。然一個混混,能這樣步步擋著他的路,實在不簡單。


    莫非是政敵派來的?


    江照白生了警惕心,道聲“得罪”,當即抓向李信的肩膀。


    而李信等著的,本就是這個機會。身子滑溜溜一閃,便繞到了江照白的身後。青年迴頭,看少年欠欠地吹聲口哨,勾起小指頭,衝他笑了笑。這種挑釁的風格,江照白倒不生氣。他為人冷靜,從不為別人的挑釁而肝火大盛。隻是這個少年,恐怕並不簡單。


    一道深巷,青年和少年幾下裏,過了數十招。


    李信不動聲色地試探著江照白的武功,心裏撇了撇嘴,想到:不過如此嘛。


    他幼時有宗師指導,武學天賦極好。小小年紀,縱橫天下,已經少有人是他的敵手。李信就是在好奇,知知看上的郎君,到底好在哪裏。現在看江照白武功非常普通,李信就失了興趣,打算住手,與江三郎來個不打不相識。


    他正要收手時,忽看到對麵的青年招式一變,與他交手時,有個招式,讓李信非常眼熟,以至於愣了一愣,讓青年扣住了他的手腕。李信迴過神,手腕一沉,與江照白另一手對招,一翻一起,身子斜刺往後跨,期間,一個與江照白方才所使、七分相似的招式,被他用了出來。在江照白愕然中,李信神龍擺尾一般,躍上了牆頭。


    李信蹲在牆上,俯下眼,用耐人尋味的眼神看著江照白。


    兩人就此收手,江照白沉默著,聽到李信慵懶的指點聲,“你剛才那一招啊,錯手時機選的不夠好。我已經往前讓了一步,你該使出後麵一招‘遊門走’,而不是你用的那招‘魚躍門’。”


    江照白看他一會兒,慢慢道,“遊門走?我不會這一招。這套武學,是在我少時,蒼雲先生在我家中做過一段時間門客。他為報答我父親救濟之情,便教了我一些武功。我隻跟他學了不到一個月,沒有學全蒼雲先生的武功,也不敢以他的學生自居。倒讓小兄弟見笑了。”


    李信笑容壞得很,“不敢以他的學生自居?你現在都把他名字點出來了,恐怕你很想以他的學生自居吧?”


    江三郎看著牆上那少年,緩緩的,露出了笑。之前他身上那種客氣疏離,在這會兒,消散了很多。多麽可憐,聞蟬花了那麽長時間,不曾讓江三郎對她另眼相看。李信與江三郎真正相識第一麵,就讓江三郎站在巷口,衝著牆上那少年拱手致意,以又憋屈、又欣慰的複雜語言稱唿一聲,“……師兄。”


    他年齡比那少年長將近一半吧,竟上趕著娶叫一聲“師兄”,想來也是讓江家三郎心情複雜。


    李信嘿嘿笑,“好師弟。”


    李信跳下了牆,得到了想要的滿意結果,就此與江三郎交好。而在與江三郎正式通告姓名時,看著對方清清淡淡、胸有丘壑的樣子,李信忽而心中升起了一個奇妙的想法:


    歲月千秋,知己難遇。


    八百年彭祖,三千歲瑤母。


    似江照白這般光風霽月之人,聞蟬那樣庸俗的人,恐很難讓他第一眼看中。而第一眼看不中,第二眼第三眼,則總是難上很多。


    那麽,如果李信與江照白成為朋友,成為知己,甚至稱兄道弟,那麽,秉持“朋友之妻不可戲”的江三郎,不就從一開始,就斷絕了對聞蟬動心的可能性呢?


    李信挺欣賞江照白。


    他想換個方式,達到破壞江照白與知知交好的任何可能性。


    李信自在這邊千般算計聞蟬的因緣,聞蟬是一點兒也不知道。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李信是個危險人物。她又覺得自己送出去的衛士,對李信來說,和沒送一樣。但是聞蟬又不能真的因為自己的原因,害了江三郎啊。


    她多怕李信去找江三郎的麻煩!


    青竹看她這樣煩惱,便說,“翁主與江三郎直說啊。他那樣的人,說不定有法子對付李信,省了翁主您的煩惱,”頓了頓,很奇怪看翁主,“翁主,這麽好的與江三郎打交道的機會,您要放過麽?您什麽時候這樣害羞了?”


    害羞?!


    聞蟬望侍女一眼,深覺得對方太天真。小翁主語氣深沉道,“我不怕與江三郎打交道,我是怕我沒命總與他打交道。”


    每次當她想見江三郎時,總有意外會從天而降。大大小小,說不定哪一天,天降星隕,她就這樣被砸死了。


    青竹:“……”


    不過在府上踱步良久,舞陽翁主再想了很久後,還是小心翼翼地決定出門了。她抱著樂觀的心,自我催眠:也許一切都是我的錯覺。我和江三郎還是有緣分的,比如上次,他還留我說話來著……雖然有李信這個狂徒半路扯進來,但這已經是我和江三郎見麵以來的最大進步了!


    當時天初亮。


    為了防止江照白再次說她前簇後擁、影響他教授學業,聞蟬早早在還沒進巷子的時候,就下了馬車,讓自己的仆從們留在了巷子外。她振振衣袂,獨自懷著忐忑的心,走這一段很長的路。


    她有點怕這種隻有自己一個人走路的感覺,便強迫自己去想待會兒如何與江三郎說起李信可能造成的威脅。


    李信即使人不在這裏,仍緊緊抓住了聞蟬的注意力。


    聞蟬想了一路,做了一路心理建設,萬萬沒想到,在最後一步告罄——她好不容易尋到了江三郎的竹廬外。在江三郎的這裏,聞蟬不光見到了該見到的人,還見到了不該見到的人。


    晨光熹微,天未大亮,那些前來聽江三郎傳道解惑的學生們沒有來,有個人,卻早早就來了。


    竹廬外的榕樹下,一方木案,兩張蒲團。著白衣的清雅如謫仙人的青年,與對麵粗布衣裳的少年交談甚歡,不時發出笑聲。少年在聞蟬露麵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日光跳躍在他陰險無比的臉上,他抬起臉,衝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聞蟬無言。


    因為李信在談話中的停頓,江三郎也注意到了有客來訪。迴頭,看到微光清風中站立的美娘子,江照白麵容頓了一頓。他有些頭疼這位小娘子怎麽又來了,卻並不發作。他客氣地跟李信介紹,“賢弟,你來,我與你介紹。這位娘子,乃是舞陽翁主。翁主,這位是……”


    聞蟬:“……”


    賢弟?!


    她頭暈了一暈,特別想掉頭就走。


    而在她無言以對的時候,那討厭無比的少年郎君,還對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討打無比,“不好意思,又是我。還是我。”


    他的眼睛在問她:感覺到了我的惡意了沒?


    聞蟬哭喪著臉:感、感受到了!


    這方正在交流感情,天下大同,阿南等街頭混混們,還在幫忙找李家那位兒郎。少年李江前兩日被李信叫去看私鹽的事,因為一心想從中作文章,好賣與官府,李江積極對待此事,倒不知道李家二郎的事。


    這日清晨,他忙完那邊的事,迴到這邊。過一個街道,聽到兩三個地痞們在說李家二郎的事,“……阿南讓咱們找那個後腰有胎記的郎君。誰知道那是李家二郎啊?這一下子找到了,升官發財,就好咯!”


    李江躲在陰影角落裏,聽了半天後,臉色,慢慢陰冷了下去——


    後腰胎記!


    李郡守家的郎君!


    他竟不知道!


    李信和阿南,竟瞞著他!


    他們果然如他所想,不是什麽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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