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安二百零九年農曆正月初二。


    東都來人,攜聖旨,命幽州節度使溫數秋,卸職迴東都。


    封從二品兵部尚書郎,幽州政務暫由幽州縣令接管,即日啟程,不得耽擱。


    溫時嬌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用午膳,愣了愣神,看向來稟報的如絳,皺眉問道:“是否屬實?”


    如絳抿嘴,“應當屬實。”


    話落,溫時嬌就將手裏的碗筷放在桌上,作勢起身來,提步往外走去。


    玉黛一愣,急忙將一旁木施上的披風拿著,跟著少女往外走去。


    行至清榮樓,溫時嬌看到了正往樓裏走的管家溫行,開口喊道:“溫管家。”


    溫行是個微胖麵善的中年男子。


    聽得溫時嬌喊,溫行轉過頭來,笑著躬身迴道:“三小姐,有何吩咐?”


    “迴東都的事,可否屬實?”


    溫時嬌緊緊盯著溫行,生怕錯過了什麽。


    溫行垂眸恭敬開口:“三小姐不如去問問老爺。”


    少女眉毛微挑,隨即擺擺手,溫行便退了下去。


    溫時嬌直直走向樓中。


    早有人去通報溫數秋了。


    一跨進樓中,就見溫數秋雙手負在身後,背對著她,看來是專程等著她的。


    聽見動靜,溫數秋轉過身來,看著少女,沉聲道:“你來啦。”


    溫時嬌尋了一處座位坐下來,看著他,問:“迴東都,是否屬實?”


    “......確實屬實。”


    溫數秋語氣有些無奈。


    溫家人,是土生土長的幽州人,如今,竟是要離了家鄉去。


    任誰心裏也不好受。


    溫時嬌心裏難受,幽州有太多迴憶了,自己和紀家兄妹的迴憶,自己和祝庭山的迴憶,還有盛明珠,若是就這麽走了,這些迴憶怎麽辦?盛明珠怎麽辦?祝庭山怎麽辦?


    仔細思量了一番,溫時嬌緩緩開口:“我不去。”


    溫數秋抬眸看向她。


    又聽少女道:“這裏有阿娘的嫁妝,我隨意買一處宅子,也是過得十分逍遙自在。”


    溫數秋就她這麽一個女兒,平日裏視若珍寶,怎會忍受父女倆兩地分別:“我不同意,你在幽州明裏暗裏得罪了不少人,若是我走了,誰來護著你?”


    想了想又勸慰道:“明珠的嫁妝,我會安排人看著守著,絕不會有半分損失,屆時還能轉到東都去。”


    “可是,庭山怎麽辦?”溫時嬌心裏難以抉擇。


    溫數秋沉默,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你...去同他說一說罷。若是他願意一起去東都,那再好不過了。”


    聽他這麽一說,溫時嬌心裏又懷著些許希冀。


    是啊,說不定,祝庭山也會一起去東都呢?


    “何時啟程?”


    “明日一早。”


    竟是連這個新年也不讓過完。


    突然有一小廝疾來,“老爺,老夫人在主屋鬧,各院兒的人都在,就等您了。”


    溫時嬌看向他:“鬧什麽?”


    “老夫人知曉不帶她上東都,她便鬧起來了。”小廝如實答道。


    溫時嬌又轉目看向溫數秋,不解道:“不帶她?”


    “總之她年紀也大了,呆在幽州也算是歸根落葉了,跟我們迴東都,這竟是要葬在外鄉嗎?”


    溫數秋怕是第一人咒自己母親的人。


    不過他說得也有道理。


    幽州是故土,人死了後,葬在故土也是歸根落葉了,葬在外鄉,怎麽想也覺得心有遺憾。


    溫時嬌想了想,看著他又道:“去看看罷。”


    父女倆便一同往主屋走去。


    -


    剛行至主屋,就能聽到劉氏的幹嚎聲。


    溫時嬌嗤笑一聲,聽著聲兒就覺得假的很。


    父女倆提步進了主屋。


    劉氏見他倆進來了,鬧得更厲害了。


    “哎喲我的命好苦啊,兒子也不管我,這是要讓我活不下去啊!”


    劉氏嚎得哭天搶地,生怕別人聽不見。


    溫數秋和溫時嬌都坐了下來。


    一句話也不說,就那樣看著劉氏哭鬧。


    溫數春好似看不下去了,抬眸看著溫數秋說道:“二弟,還是將母親給帶上罷,你說說話啊?”


    無人開口。


    溫數春無比尷尬,左看右看,隻有垂眸不語,眼底是無人看見的狠厲。


    劉氏嗓子都嚎幹了,也無人理她。


    見這招不行,便訕訕的看向溫數秋,道:“二當家的,我好歹也是你娘啊!當年是我一把手將你們兄弟倆拉扯大的,如今,兒子大了,竟是要拋棄老母親嗎?”


    劉氏說得聲淚俱下,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不過在場的隻有溫數春和溫如徽是紅了眼眶的。


    其中真假,怕是個人才知道。


    溫數秋仍是不開口。


    “二叔,我求求您了,將老祖宗帶上罷!就是不帶我,我也認了!”溫如徽想努力營造一副孝順的形象。


    溫時嬌冷笑一聲,雙手抱胸,靠在椅子上,“行啊,那就不帶你。”


    此話一出,溫如徽慌了。


    她不過是在做戲罷了,溫家去東都,怎麽能沒有她!


    溫如徽忙改口:“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是想讓祖母留在這兒,你去東都?”溫如荇幽幽開口。


    劉氏頓時用嫌惡的眼光看向溫如徽。


    溫如徽有些不知所措,本能驅使她跪了下來,一行清淚流下,看向溫數春,可憐得緊:“父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溫數春實在是不想再摻和這出鬧劇了,垂眸沒有說話。


    溫如徽又看向溫數秋,苦苦哀求:“二叔,二叔求求您了。”


    “你是大房的人,不該求我。”


    溫數秋看也沒看她,隻是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袖口。


    溫如徽又轉頭看向顧氏,就用跪著用雙膝走到顧氏跟前,“母親...”


    顧氏心裏一點不耐煩,這溫如徽也是個蠢笨的,“少說話。”


    一聽,溫如徽覺得有希望,便忙應道:“噯,噯我知道了,多謝母親,多謝母親。”


    劉氏一見,隻有自己還留在幽州,心裏一點不服氣,便又是嚎了起來:“哎喲!溫家的列祖列宗啊!您們開開眼啊!”


    溫時嬌實在是覺得聒噪得緊,更何況她等會子還要去找祝庭山,可是沒心情陪她在這裏鬧。


    “那就帶上吧,鬧事直接扔出去就行了。”


    少女撂下這麽一句話,給眾人都驚得不行。


    溫數秋見她開口,便也點頭:“行罷,今日你們快快收拾行囊,明早辰正二刻處出發。”


    說完,便站起身來,提步向外走去。


    溫時嬌也起身來,低聲吩咐玉黛去安排馬車,她要去見祝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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