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沒有茶水飲料,夏油傑就邀請五條悟先在客廳的沙發坐下,自己跑去市中心的咖啡店買了杯現泡的熱可可迴來。


    白發男人沒有阻止他,夏油傑再進屋時,就看見五條悟一隻手握著手機,對著屏幕不停敲打,似乎在迴什麽信息,屏幕射出的冷光照在臉上,襯得他的麵容愈發蒼白冰寒。


    夏油傑將熱可可擱上桌麵,推到他麵前,自己在沙發對麵坐下。


    五條悟一把丟下手機,揭開可可杯的蓋子,小口小口地抿起來。


    瞧著這人的臉色明顯好了點,夏油傑捏了捏手指,索性開門見山:


    “老師,你想和我說什麽?”


    他心裏也在琢磨著事,關於那個鬼村的,菜菜子的,美美子的,盡管清楚一切背後都有羂索的影子,但夏油傑欠缺有效的情報收集手段,仍然無法理清其中關係,唯一的信息來源隻有五條悟。


    他得從五條悟嘴裏撬出來點什麽。


    “夏油傑的屍體不見了。”


    白發男人捂了捂額頭,聲音低微,“我打開他的墓,裏麵什麽都沒有。”


    “墓?”夏油傑有些疑惑。


    隨即他反應過來,“你把他……把夏油傑下葬了?”


    五條悟沒吭聲,手掌一直捂著額頭,但夏油傑看著他,一下明白過來了。


    沒有家族的咒術師死亡後會由總監部迴收屍體,這是咒術界不成文的規定,更別說作為詛咒師頭子以及千年來唯一的咒靈操使,夏油傑的遺骸價值根本不能用金錢估量,所以必須要上交總監部,做成不腐的標本,以得到充分的利用。


    但五條悟擅自把遺骸帶走,並安葬了。


    這在許多人眼中已經構成暴殄天物罪的行為,五條悟卻一意孤行,可想而知當初他會遭到多大的阻礙。


    也因此,才給了羂索可乘之機。


    “那個人在哪,菜菜子肯定知道的吧。”五條悟忽然說。


    驟然提到菜菜子,夏油傑忍不住皺了下眉,“你想幹什麽?”


    “調查特級詛咒師夏油傑屍體被盜的真相。”


    五條悟放下手,聲調平淡,語氣卻幹淨利落。


    “我查不到那個人的信息,他就像憑空冒出來,五條家看管那麽嚴密,我完全不知道他是怎麽把傑的屍體盜走的,我這邊的信息一片空白,但菜菜子和美美子跟著他那麽久,肯定知道一點什麽。”


    “她們逃出來就不錯了,能知道些什麽。”


    夏油傑眉頭蹙得愈深,對他的說法感到輕微的不悅,“五條老師,你得清楚一點,菜菜和美美不是跟著他,而是被脅迫了。”


    “我明白,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五條悟麵對著他,盡管六眼藏在純黑色的眼罩下,夏油傑卻能感受到對方如有實質的視線。


    “但她們兩個在那個人身邊待了很久也是事實,掌握的情報總會比我這邊多,難道不該貢獻一下?”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透著那麽點來者不善的意味。


    夏油傑聞言一頓,內心思索著五條悟的意圖。


    “老師,你是想……把她們帶迴去審問嗎?”


    “對。”教師直截了當的點了下頭。


    “不可以。”夏油傑立刻說。


    “菜菜子需要休眠,她被虐待了這麽久,不能再折騰了,美美子身體還很虛弱,經不起審問。”


    五條悟像是對夏油傑的拒絕早有預料,他擺擺手,放緩了聲音耐心道:“你放心,我不會把她們交給總監部,我隻會讓五條家的人去審問她們,五條家的人很專業,會注意分寸的。”


    “那也不行。”


    在上上個時空,夏油傑曾經經曆過完整的審訊流程,知道審問可不是簡簡單單問幾句就了事,那是一項明明白白的體力活,無論對審問者還是對受審者而言,二者需要進行一輪又一輪的重複問答、記錄,在問答中,受審者不僅被迫反複迴憶起痛苦的記憶,在這個過程還不允許休息。


    以兩個女孩眼下的狀態,肯定支撐不了這種強度的審訊。


    而且,依照美美子先前對五條悟異常抗拒的態度,要是讓五條悟把姐妹倆帶迴去,說不定兩個女孩驚恐之下又應激,發生點什麽意外也說不定。


    夏油傑賭不起。


    五條悟沒說話,靜默半晌,忽然起身,目的明確地大步往通向樓上的階梯走去。


    菜菜子就在二樓的臥室安眠。


    夏油傑也立刻站起,幾步快走到教師麵前,一把拽住他的手攔住他。


    “菜菜子在睡覺,你不要去打擾他。”


    五條悟微微低頭,盯著他,嗤笑一聲:“你確定要阻止我?”


    夏油傑緊緊擰著眉,驀地鬆開了教師的手,卻往後一步,整個人嚴嚴實實地堵住樓梯口:


    “菜菜子和美美子是我的家人,誰要敢動她們,先打倒我。”


    他這麽說完,五條悟沉默著沒做出反應,但周身氣勢顯而易見地繃緊了。


    氣氛一時間僵住,在對峙即將演化成對抗之時,五條悟突然開口,像自言自語似的:


    “高專有天元大人鎮守,結界一向很牢固,怎麽會在交流會時遭遇咒靈突襲?而入侵的咒靈又是從來沒見過的特級,我合理懷疑,咒術師團隊裏出現了咒靈方的內鬼,這個內鬼知道交流會的舉辦時間,熟悉高專的地形,清楚入侵高專的最佳路線,甚至也許在學生們參與比賽時,正在屏幕前麵看著……”


    冷不丁提起這個話題,夏油傑一開始聽著還有點迷糊,聽到後麵,心髒跳了跳,頓時感覺一盆冰水從頭上嘩啦啦澆下,將他從頭淋到腳,涼個透徹:


    “你懷疑我是內鬼?”


    五條悟瞬間閉嘴了。


    在夏油傑的凝視下,高大的男人伸手扯動了下眼罩,嘴唇繃成一道直線,卻沒再說什麽,掰開他的身體,越過他,徑直往樓上走。


    “五條悟!”


    夏油傑喊住他,聲調冰冷含怒,“你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你懷疑誰了。”


    白發教師沒有轉身,默了幾秒,隻是輕聲問:“那你說,你為什麽要從交流會逃跑?”


    這家夥這時候倒算起賬來了?


    還扣黑鍋,他長得那麽像冤大頭?


    一次次往他身上扣的。


    把他和那群歪瓜裂棗的咒靈混為一談,也不嫌晦氣。


    夏油傑內心氣笑了,怒火在心底燃燒,直往腦袋竄,他捏著拳頭,提步向前,毫不猶豫的衝著五條悟狠狠揍下去。


    拳頭轟的一下砸向教師的臉,將他從樓梯掀下來,摔倒在地。


    夏油傑乘勝追擊,騎上他的腰,拎起教師的領子,再度提起拳頭。


    滿腔怒火即將傾瀉,卻忽的停住了——


    不對勁。


    白發男人的臉被他打腫了,紅通通的一片,這不是什麽大事,也不是不對勁的地方,他從前和dk悟打架時,沒少招唿對方的臉,把那張漂亮的臉打得青一塊紫一塊。


    不對勁的是五條悟這個人。


    五條老師,這麽輕易就被他打倒了?


    近距離之下,他能清楚看到白發男人藏在鬢發間,一點不明顯的汗漬,以及過於蒼白的臉色。


    夏油傑忽然意識到一點,教師從一開始就保持著一種十分強硬的姿態,不容置疑的要帶走菜菜子,不容置疑的懷疑他,不講道理,讓人生氣,但那更像是在掩飾著什麽。


    如同一根緊繃著的弦,現在這根弦被他輕輕的撥動了。


    他想都沒想就直接上手。


    那片紅彤彤的皮膚底下,實際觸感是冷的。


    奔湧的血液帶不來絲毫溫度,涼得不像話。


    柔軟溫暖的指尖觸碰上臉頰時,白發男人唿吸不易察覺地停了一下,然後他臉上那些僵硬的冷意就像被戳破的泡泡,猝然潰散了。


    夏油傑掀開他的眼罩,敞露的六眼之內,泛著一大片細細密密的紅血絲。


    乍一看,像哭紅眼一樣。


    這是被他揍哭了?


    夏油傑不敢置信地摸了摸那片微紅的眼眶,小聲喚:“……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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