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喬安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喜的是,現如今自己的麻風病好了。之前,她的性命已進入了倒計時,萬念俱灰,但現如今呢,經過診療後,病根已拔除。


    但懼的是,陳懷逸為自己付出了這麽多,還幾乎將性命搭上,她可怎麽樣去報答呢?


    “我準備吃的給你。”喬安掩飾了內心的掙紮,輕靈起身,到外麵去了。侍女忙忙碌碌,準備了吃的過來,沈喬安再次迴到屋裏,他麵色蠟黃寡淡,看到這裏喬安的心隱隱作痛。


    伺候陳懷逸吃了的東西,攙扶陳懷逸出來活動。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一場一場的秋雨喚來了初雪,天氣逐漸沉涼。他走的很慢一瘸一拐,時不時的咳嗽一聲。


    喬安帶著他在外麵走走停停,觀賞了會兒紅葉,攙扶他坐在旁邊的石鼓上,看陳懷逸額頭上有汗水,喬安柔柔伸手將之擦拭了。


    “遠離中京,就是好。”陳懷逸笑了,“這裏風景如畫,我們來對了地方。”


    “我……”不知究竟為什麽,沈喬安為之前自己的決斷萌生了一點悔意,或者自己當初不應賭咒發誓離開的。


    在中京這多年,難道一切的好都能一筆勾銷嗎?在中京,他有珍愛自己的哥哥季淮舟,有疼惜自己的姐姐季巧慧,有溫和的爹爹還有成日家對自己噓寒問暖的娘親。


    最主要……真正離開中京後,她表麵看來心如死灰,但有的東西由不得她自己,一點一點死灰複燃。


    是的,她經常不可遏止的思念李仲宣。


    “我知你想什麽,現如今天氣轉冷了,走水路是不好到中京去看望他們的。更兼你我身體都不好,閑耐煩這年關,到開春後冰消雪融了,我帶你再迴去就是,一切聽憑你的意思。”陳懷逸善解人意道。


    沈喬安想都不敢想,她那些微妙的念頭,不過在腦海中微微一閃爍,陳懷逸已了然於心。


    沈喬安低低的的點頭,道一個“好”字兒。


    她為自己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不是嗎?


    “其實,這段時間來我也忒鋪張浪費,到底不是個事兒,因此,總不好臨渴掘井,現下還要做點兒小買賣呢。”陳懷逸憂心忡忡道。


    喬安一定做生意,也來了興致,畢竟混吃等死的日子,對沈喬安來說,是非常難受的。


    三五天後,陳懷逸徹底的痊愈了,原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病。忽有一天,草鬼婆那邊的藥童來找喬安,匆匆交代要喬安到醫館去。


    說是要複查。沈喬安屈指一算這才驚覺,原來彈指一揮間旬日已過去了,她的身體是逐漸好了,但未必一切千好萬好。有的病菌還會潛存在人體內,侵吞健康。


    有侍女和喬安一道兒去草鬼婆的醫館,沈喬安到了後,草鬼婆示意沈喬安躺在旁邊的椅子上,喬安不解其意,但唯恐拂逆了這老太婆,隻能躺在了她的麵前。


    “看著這個。”草鬼婆手中多了一枚梨形吊墜,那吊墜左右搖擺,喬安不過看了片刻就給催眠了。


    草鬼婆整理了一些器械,那是多麽奇怪的工具啊,在這黑漆漆的屋子裏放射出一抹一抹轉瞬即逝的冷光,她的手很穩定,將那些器械一一丟在了水銀一般的液體裏,曼聲詢問:“你可決定了?”


    “已經決定了,再無更改。”陳懷逸的聲音,他慢吞吞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陳懷逸背後是一個膽戰心驚的少女,那少女麵容白皙,惶恐的跪在他的麵前。


    “我成全了你就是,但在我草鬼婆這裏,卻是要一命換一命的,她必須要留下嚐試我全新的藥。”那草鬼婆向來會給病患或者病患的家屬開各種奇詭的條件。


    她似乎將治病救人當做了一種挑戰,一種樂趣。


    這一次,她開出一個用人做交換的條件,而陳懷逸要的目的是讓沈喬安恢複麵容。唯恐喬安知情後,不配合,因此陳懷逸讓藥童哄了喬安來。


    沈喬安迷迷糊糊,什麽都不知道,那草鬼婆催眠了喬安,喬安渾如死人一般。但在手術過程裏,渾渾噩噩之間,沈喬安依舊聽到了什麽人在鬼哭狼嚎,那殺豬一般慘痛的叫聲,驚悚到了她。


    她的眉心微微的有了褶痕,麵頰上冰冰涼涼的,好像有一雙手在撫摸,過了許久許久,一切都結束了。


    陳懷逸再看那女孩,那自己帶過來的女孩早已麵目全非,一張臉恐怖不堪入目。女孩哀嚎了許久,氣力已全部都沒了。


    他是按照草鬼婆的要求采買的女孩,從這一刻開始,這個女孩將作為試驗品留下來,而陳懷逸呢,可以帶走沈喬安了。


    “她好起來可以和之前一模一樣嗎?”陳懷逸臨走之前,還不放心的問,草鬼婆冷笑,“用人勿疑,疑人勿用,你既找到了這裏,也情願接受我草鬼婆的條件,自是會要你的心上人好起來。”


    “但似乎……”草鬼婆那詭譎的眼睛,在黑暗中居然放射一種冷兵器才有的光芒,“似乎……她並不喜歡你。”


    “總會讓她喜歡上我的。”陳懷逸道謝後,讓人準備了馬車,帶走了藥材抱著沈喬安去了,外麵的侍女看到他們迴來了,急忙迎接過去。


    那侍女看向沈喬安的麵頰,“果真能好起來嗎?”


    “人定勝天。”陳懷逸感慨。


    沈喬安再一次醒過來,已是夜晚,白天發生了什麽,沈喬安一概不知。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那些似是而非的記憶,讓沈喬安奇怪極了,究竟一切是夢境?是現實?


    沈喬安再一次醒過來,掙紮了一下卻發覺自己的手腳給輕輕的捆綁了起來,這一驚非同小可。


    “喂,喂……”喬安掙紮了一下,瞳孔逐漸的適應了黑暗,忽而看到了躺在自己旁邊的陳懷逸,那陳懷逸急忙睜開眼睛,“喬安莫怕,莫怕,是我,是我。”


    沈喬安連連點頭,同時驚悚過後也感覺到麵頰上有什麽東西,那不適感讓喬安想要伸手去撫摸,她的臉……她……沈喬安有點懵懂,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懇求草鬼婆為你正容了,唯恐你亂動,因此才冒昧的躺在了這裏,我……我沒有什麽歹意的。”陳懷逸一麵解釋,一麵將沈喬安手腕上的繩索給拿下來。


    順手將一銅鏡交給了喬安,喬安看向銅鏡裏的自己,右麵的麵頰上有紗布,據陳懷逸的意思,那是不能見水,不能亂碰的。


    “她那樣一個古怪的人,你究竟又犧牲了什麽東西啊?”喬安看向陳懷逸,陳懷逸慌忙捂住了胳膊。


    “讓我看。”沈喬安一看,卻發覺陳懷逸胳膊上一層薄薄的皮被拿走了,看到這裏,沈喬安悚然而驚,“你……這……她究竟對你做了什麽?”


    陳懷逸的迴答很巧妙,“喬安,你會好起來,隻要你好,我不過受點兒皮肉之苦又有什麽呢?撿來你好了,我中有你……你……”聽到這裏,很喬安慌亂了,指了指麵頰。


    “你用你的皮膚修複我的?”然而現實並非如此,這不過是陳懷逸的苦肉計。


    陳懷逸沉默了。


    沈喬安重重的歎口氣,熱淚卻從眼眶裏流淌了下來。到現在為止,她都不明白究竟陳懷逸為何會對自己那樣好,這種莫名的好,用奇特的方式潤物細無聲的奉獻給了喬安,讓沈喬安簡直沒有辦法拒絕。


    第二日,陳懷逸專門安排了肴饌,這都是遵照醫囑來的,未來的一個月裏,喬安的膳食需要好好的搭配,吃的東西裏不能有辣椒,不能有任何刺激性的佐料。


    他甚至於每一道菜送上來都認真檢查了,往往因為一顆小小的胡椒粒就要訓誡廚子。


    喬安看到他這謹小慎微的模樣,隻能用另外的方式來補償他,喬安做了衣裳,做了鞋子給陳懷逸。


    這樣又是過了一個月,哈氣成霜,冰凍三尺,小寒到了。外麵是如此之冷,而他們的生活呢,在這等嚴苛的自然環境裏,卻走到了山窮水盡。


    陳懷逸愁眉不展,日日在想辦法。


    後來在大雪紛飛裏,給達官貴人書寫春聯,那富家子弟是很欣賞陳懷逸的,“在中京,他們都說我是個懦弱無能的書生,從小,我爹爹從來沒有將我放在心上。”


    “爹爹啊……”陳懷逸笑著,“將畢生心血都放在了弟弟的身上,我就如野草一般。”


    喬安為陳懷逸包紮了傷口,他的手是給凍傷了的,喬安包紮完畢後,數了數銀錢,居然有六十兩之多。


    兩人合計起來做生意,天寒地凍的,喬安的意思是販賣皮草之類,兩人立即活動起來,買進賣出,逐漸的生活又是好了,這個冬天過去後,忽而有一天,沈喬安麵上的麵紗掉了。


    喬安攬鏡自照,舊貌換新顏,之前那醜八怪一般的橘子皮一般的半張臉已完全都好了,一點傷疤都沒有。


    她幻想過很久很久,但總以為這是自己的奢望,孰料今時今日,一切都好了。喬安喜極而泣,陳懷逸歡喜的抱住了沈喬安。


    “真好,真好,喬安,你徹底好了。”


    “但是你……你卻……”沈喬安看了看陳懷逸的傷口,他的傷口是那樣明顯,隻怕一輩子都不能將胳膊拿出來給人看了。


    陳懷逸卻笑,“我是個男人,一個男人沒有點兒傷疤還算是什麽男人呢?你好,一切都好,我的事情,你莫要管我。”喬安感動極了,但這些好卻變成了一個一個沉甸甸的砝碼,讓沈喬安沒有辦法去報答。


    春暖花開,逐漸的地氣溫暖起來,他們的生意也做的蒸蒸日上了,此刻家庭的日常開銷外,還能存點兒錢。


    “少奶奶,想什麽呢?”一丫頭笑嘻嘻的眨巴眼睛,將吃的東西送給了喬安,“少爺讓送給您的,剛剛做的呢。”沈喬安雖然在笑,但心情卻比之前還要矛盾了。


    少奶奶?


    她哪裏是什麽少奶奶啊?但府上一人叫,人人都叫,自然而然的沈喬安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少奶奶?誰人知沈喬安心頭的哭?


    離開中京已四個月了,這四個月裏,她思念最多的人還是李仲宣,現如今的李仲宣已是兵部尚書了,他大權在握,風生水起,也會思念自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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