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可以再一次近距離的感覺她的存在了,然而卻已天人永隔。看著那荒草裏的墓碑,他似乎一個急躁的毛頭小子,準備去見一見自己約會的對象一般,家老來福到此刻,再也撐不住,熱淚泉湧一般。


    “王爺,這就是了。”來福一麵說,一麵將紙錢認真焚燒了起來,他看到這情難自已,兀自悲鳴了一聲,就好像離了群的孤雁一般。


    哀鳴聲,迴蕩在空落落的峽穀裏,聽到這裏,來福一怔再看豫王時,豫王的淚水已經滾落了下來。


    “王爺,事情已經過去了這許多年,您也……也節哀順變吧。”家老奉勸一句,王爺許久不說一句話,用力的一拳頭落在了旁邊的樹木上。


    那樹木搖晃了一下,有黑色的種子滾落下來,來福焚燒完畢後,起身,指了指那棵樹。


    “這棵樹,是你臨走之前,夫人栽種的,王爺,這裏就是當年您離開的十字路口啊,後來,沈家村變成了上沈家村和下沈家村,這裏又是分水嶺了,您想一想啊。”


    家老來福悲慟的提醒,他閉上眼睛,思忖了許久許久後,乍然想明白了。


    “這棵芭蕉樹,是她栽種起來的,一開始,夫人栽種的目的僅僅是為了紀念您,後來,夫人每天都要在在這裏看您,等待您迴來,那五六年裏,這芭蕉樹就長大了,夫人可以在下麵遮風避雨了,但您卻再也沒有來過。”


    “後來夫人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饒是我們的生意做的好,日進鬥金,饒是夫人差遣了多少人到中京去探尋您,但夫人也隻知道您的名字裏頭有個‘豫’卻不知道您是誰啊。”


    來福老淚縱橫。


    “後來,夫人再也等不到您,以為您去了,夫人是含笑九泉的。”來福說完最後一句話,早已泣不成聲,看到老管家這樣哭,他迴頭,輕輕的撫摸了一下芭蕉樹。


    “芭蕉樹,已亭亭如蓋,樹猶如此,熱人何以堪啊。”豫王歎息一聲,“是已經過去了許多年,這多年裏,我何嚐沒有找尋她呢,為了她,我也沒結婚生子啊。”


    “那麽,少將軍是……”來福忽而感覺眼前人變得無比高大了。


    他本以為他是不會迴答的,但豫王卻道:“穆宸軒乃我收養的孩子,卻並非是我的親生兒子啊。”


    “果如是?”來福眨巴了一下渾濁的眼球兒。


    “亡妻在此。”豫王宣誓一般,半跪在了墓碑前麵,“我要有一個字是假的,讓我天打五雷轟,立刻斃命在這裏。”來福聽到這裏,大驚失色,嗟歎連連,“王爺,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您……也都忘記了吧,您還春秋鼎盛,還……”


    “你不必說了,我夫人雖然已經去了,但……卻和沒有去是一樣的。”他緩慢的將那一麵銅鏡拿出來,珍愛的撫摸了起來。


    等豫王從幽穀縣迴來,已經是本月的後下半了,豫王似蒼老了不少,總是一個人埋頭歎息,心事重重的模樣。


    到了約定的日子,豫王到了李仲宣府上,李仲宣看向王爺,“您看起來如此不開心,卻不知道究竟所謂何來?”


    “不過陳年舊事罷了。”豫王一麵說,一麵輕輕歎息,“喝酒,喝酒啊。”


    “王爺,微臣這裏有個姑娘,想要介紹你認識。”李仲宣比較急功近利,既然決定他了幫助沈喬安可要快點兒,莫要和上一次一樣,弄的雞飛蛋打,一場空。


    “什麽人呢?”豫王握著酒杯,沉吟道。


    “那人,此刻可……就在您背後呢。”李仲宣掃視到,沈喬安出現在了王爺背後,豫王漫不經心迴頭,卻在那一瞬間,如遭雷擊。


    他的腦袋裏,嗡的一聲,似乎要炸裂了,“好像,好像,好像啊。”欲望嘟囔,踉蹌了一下,上前去,一把用力的將沈喬安抱住了。


    幸福來的太突然,讓喬安一下子不能反應過來,喬安頓住了,呆愣愣的。


    “阿霜,我的阿霜啊。”李仲宣看到豫王忽而抱住了沈喬安,卻覺得心裏酸溜溜的,饒是知道喬安乃是王爺的親生女兒,但豫王一口一個“阿霜”叫的入木三分,顯然是將沈喬安當做了沈霜華。


    “阿霜,阿霜啊。”


    李仲宣從來沒有見到過豫王情緒非如此崩潰過,此刻驀地看到豫王成了這模樣,也明白了王爺對沈霜華之愛,那是無與倫比的。


    “王爺,您……還請坐下來說話,”李仲宣輕咳了一聲,“沈夫人要是在,也已經不是這年歲了,王爺。”經過這麽一提醒,豫王當即明白了過來,急忙鬆開了沈喬安。


    “是,是,我怎麽能搞錯呢,她要是在,卻也已經和我差不多的年歲了。”可不是,要是沈夫人還在,也徐娘半老了。


    “那麽,你是……”豫王指了指眼前人,喬安的淚水早已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的潸然了,她無聲無臭的哭著,淚水顆粒之大,居然好像閃閃爍爍的寶石一般。


    沈喬安鮮少這樣酣暢淋漓的哭,李仲宣看到沈喬安這模樣,急忙拍一拍沈喬安的後背。


    “王爺,她就是您那如假包換的女兒啊。”


    “女兒?”豫王搔搔頭皮,丈二和尚一般,完全摸不著頭腦,許久的沉默後,豫王指了指對麵的沈喬安,“你是我的女兒,你……怎麽可能是……是我的女兒呢,但你卻沒有理由不是啊。”


    “是了,是了,一定是我在做這花好月圓的夢。”豫王一麵說,一麵用力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忽而清醒了不少,“女兒,你果真是我的女兒啊。”欲望的表情好像萬花筒一般,在千變萬化。


    多少年了,他總以為,自己的夫人早已經死了,既然夫人都死了,怎麽可能會有女兒呢?但此刻,眼前那娉婷苗條的女孩,卻活脫脫有一張和沈夫人一模一樣的臉,一切看到這裏,她的心驟然提了起來。


    “你娘是沈霜華?”他的聲音顫抖的厲害,指甲嵌入了掌心裏,盡管已極力的在忍耐。


    “是。”


    “你哪一年出生的?”他繼續問。


    “甲子年,正月初九,大雪封門。”關於她的出生,娘親無數次的絮聒到了,在身世之謎未能迎刃而解之前,她從來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出生年月會變得這等重要。


    她總以為,爹爹……是個負心漢,遠走天涯海角,留娘一人孤苦伶仃的,但知道事情的真相後,她好生傷感,原來,一切的一切都和自己料想的完全不同。


    “你是幽穀縣人?”


    “幽穀縣,沈家村。”她對答如流,狂熱的淚水泉湧一般的隕落了下來,他聽到這裏,再也抑製不住湧動的情感,上前去,用力的抱住了沈喬安,喬安和老爺抱頭痛哭。


    “你現如今在哪裏?”沈喬安說了後,豫王道:“我帶你離開,可好?”他看向沈喬安,越發看,越發是感覺沈喬安與沈霜華相似,她難道就不想要離開嗎?


    “不,爹爹,現在還不成。”沈喬安道:“二姐姐要結婚了,那時候還有忙,老爺對我那樣好我也沒有報答,現下,遽然離開,算是怎麽一迴事呢?”


    聽到這裏,豫王連連點頭,凝重道:“是,是,是,當初要不是我遽然離開,會有這樣的事情嗎?歸根結底,你娘親是因我而去的,我……我是無比內疚,我內疚啊。”他捶胸頓足。


    沈喬安看到這裏,道卻道:“您也莫要這樣了,福禍相依,塞翁失馬,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但現如今,女兒終究還是見了爹爹,不是嗎?”


    “是,是。”老爹淚如泉湧,十三年了,他自詡是個鐵血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淚,但今時今日,喬安的出現,卻好像一把鋒利的戈矛一般,刺在了他的心髒上。


    他唿吸一窒,胸口沉悶的厲害,現在,他開心了他神采飛揚了,“真好,真好,喬安,爹爹原來是有女兒的。”


    “女兒原來是有爹爹的。”沈喬安也笑了,似乎覺得事情隱隱約約有點不對勁,王爺轉眸看了看旁邊的李仲宣,最終將疑惑的瞳眸看向了她。


    “你們是……”王爺盯著兩人看了許久,沈喬安在王爺那審慎的研判的目光之下,麵紅耳赤了,他看到這裏,不需要多一個字的解釋,卻都明白了。


    “好!好!好啊。”王爺連連點頭,李仲宣輕咳一聲,“王爺,吃茶吧,坐下來慢慢聊。”豫王再一次落座,沈喬安坐在爹爹旁邊,親熱極了。


    她真的是怕,怕這一切都是個夢,等自己蘇醒過來,眼前的一切都不複存在了,爹爹會消失,溫馨的感覺會消失,李仲宣呢,也會消失吧?


    她看向他,看了許久許久,似乎想要徹底的將王爺記住一般,三個人吃了茶水後,李仲宣送豫王離開了,豫王約定了李仲宣與沈喬安,讓他們隔一段時間到府上去玩一玩。


    李仲宣自然是要親近王爺的,豫王從邊塞迴來,雜七雜八的事情雖然多,但皇上給的權利也足夠大,豫王皇上的左膀右臂,而李仲宣呢,卻又是皇上培養出不可或缺之人,因此,他們需要強強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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