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聽了大喜道:“賢卿所論,深合寡人之心。但恐寡人無天子之福,不能上居天位耳。”道衍道:“以臣觀殿下,明明是天子無疑。殿下若不信,臣薦一相士,殿下試召他來一相,便可決疑矣。”燕王道:“相士是誰?”道衍道:“相士姓袁名珙,號柳莊,風鑒如神。”燕王道:“寡人亦久聞其名,但不知遊於何地,召之未必肯來。”道衍道:“這不難。目下國中逃軍最多,隻消命長史出一道勾軍文書,差幾個能事人役,將文書中串入袁珙名字,一勾即來,誰敢阻擋?”


    燕王大喜,遂命長史行文差人,往南方一帶去勾攝。原來袁柳莊名重天下,人人皆知,差人容易訪問。去不多時,即將袁柳莊勾到燕國。


    燕王想道:“道衍既薦袁柳莊,自是一路人。我若召他相見,他自然稱讚,如何辨得真假?莫若我私行去,試他一試,看他如何。”遂先命一個心腹侍臣,引袁柳莊在酒肆中飲酒;又在宿衛軍士中,選了九個相貌魁梧的,自家也取軍士的衣服穿了,與九人打扮做一樣,共湊成十人,一同步行到酒肆,就坐在袁柳莊對麵吃酒。


    袁柳莊忽然抬頭看見,吃了一驚,忙起身看著燕王道:“此相帝王也,如何在此?莫非是燕王麽?”因拜伏於地道:“殿下他日貴不可言,不宜如此輕行!”燕王假驚道:“你這人胡說!我十人皆宿衛長官,甚麽殿下!”袁柳莊又抬頭一看道:“殿下不要瞞我。”燕王笑一笑,就起身去了。


    不多時,即召袁柳莊入見。因問道:“寡人之相,果是如何?汝當實言,不可妄贊。”袁柳莊道:“殿下龍形風姿,天滿地闊,頭如圓璧,伏犀貫頂,日麗中天,五嶽附地,重瞳龍髯,五事分明,二肘若玉,異日太平天子也。”


    燕王道:“汝之稱許,雖不盡妄,但天子之言,則未足深信。”袁柳莊道:“殿下若果應天子之相,請自看腳底有兩黑痣,紋盡龜形,方知臣言不妄。”燕王喜道:“寡人足底,實有兩黑痣,從無人知。卿論及此,真神相也。但寡人如今守王位,何時能脫?”袁柳莊道:“必待年交四十,髯過於臍,方登大寶。”燕王大喜道:“若果如卿言,定當厚報!”遂賜千金,命出不題。


    且說燕王原有大誌,時時被道衍慫動,又經袁柳莊相得如神,便滿心歡喜,決意圖謀。因貪心腹臣張玉、朱能,暗暗招軍買馬,聚草屯糧,隻候太祖晏駕,便行好事。時時差人入京察聽。


    此時天下太平,太祖雖則慮皇太孫不能常有天下,卻見他仁孝異常,十分愛他,竟為他圖謀萬全。


    一日視朝,因問各邊將官名姓,兵部對答不來。太祖又問道:“諸臣中也有知道的麽?”隻見禮部主事齊泰出班,將各邊名姓,一一奏明,不遺一個;又且隨並方略陳之。太祖大喜,就升齊泰為兵部尚書。因顧謂皇太孫道:“朕事事都為你處置停當,你隻消安享太平,但要修身齊家,敬承天命。”


    皇太孫叩頭謝恩退出,因思皇祖之言,不覺憂形於色,就坐在東角門躊躇。適遇太常卿黃子澄走過,這黃子澄曾為皇太孫侍讀過,看見了,遂問道:“殿下為何在此,有不悅之色?”皇太孫道:“適才皇祖聖諭,說事事為孤處置停當,遺孤安享,真天高地厚之恩!但孤思之,尚有一事未妥,孤又不便啟奏。”黃子澄道:“何事?”皇太孫道:“方今內外俱安無事,獨諸王分封太侈,又擁重兵,加以叔父之尊,倘不肯遜服,何以製之?”


    黃子澄道:“昔漢文帝分封七國亦過於太侈,太傅賈誼痛哭流涕,上書言:尾大不能掉,後來必至起釁。文帝不聽,至景帝朝,吳王濞果警蹕出入,謀為不道。賴晁錯畫策,漸漸削奪寢弱,後雖舉兵,便易製也。此前事也,異日若有所圖,當以此為法,此時安可言也?”皇太孫聽了,方歡喜道:“先生之言甚善,孤當佩之於心。”說罷,各各迴去。隻因這一語,有分教:


    君親無仁義之心,骨肉起嫌疑之釁。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第086迴 建文帝仁義治世 程教諭術數談兵


    話說太祖在位三十一年,享年七十一歲,忽一日寢疾不愈。皇太孫日夜侍奉,衣不解帶,飲食湯藥,俱親手自進。


    太祖病了兩月,到閏五月,一旦鼎湖上升,皇太孫躄踴哭泣,哀毀骨立。群臣百姓,望見其毀瘠之容、深墨之色,與哭泣之哀,莫不舉手加額,喁喁有至德之思。到十六日,始遵遺詔,登了大寶,改元建文,大赦天下,即頒《孝詔》於天下。


    詔頒去後,忽聞諸王皆來會葬,建文帝因詔百官商議道:“諸王各擁重兵,借會葬之名,一時齊集京師,恐有不測,奈何?”太常卿黃子澄出班奏道:“諸王齊集,誠為可憂,陛下慮之良是。但陛下頒詔止之,諸王必不肯服,且示疑畏。須早草遺詔一道,稱地方為重,詔諸王惟在本國泣臨,毋得奔喪,則會葬之舉自然止矣。”建文帝道:“卿言有理。然既稱遺詔,何不更於詔尾添一條,令王國所在吏民,悉聽朝廷節製。”黃子澄道:“聖諭允合機宜,宜速為之。”建文帝因命翰林草詔,即刻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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