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帶見阿姥搬飯進房,問雲:「怎麽這時節才吃飯?」阿姥曰:「才等著雲相公家拿了米來。」書帶雲:「我家也就要問他打米去了!」二女掩麵墮淚:「要甚飯吃?」書帶欲迴,梅雲:「看太太有什麽打算,來對我們說聲。」書帶應諾而去。


    頭一日,鬆、雲別生母出門。鬆即拉雲到家曰:「我想此人必定尋那付他繡嶺圖和尚去了。」雲曰:「你怎麽曉得?」鬆曰:「前日那和尚留下的紙條上有『未入崤函,先遊濯錦』這兩句話。此人必往濯錦去了。」雲曰:「濯錦在何處?」鬆曰:「這必定是那和尚的所在了。」雲曰:「這倒也虧你猜!」鬆曰:「我細玩『未入』、『先遊』四字,那濯錦去崤函必不甚遠。蓮峰不久還當入關。」雲曰:「這倒詳得有理。方才石君老母說,要我們尋個下落,如何算計?」鬆曰:「想來你是去不得的,我便向奏中走一迴罷了。」雲曰:「同是相知,怎麽獨累及你?」鬆曰:「既是相知,分甚爾我!」


    商量已定,次日午後同過生家見生母,告以出門之事。生母喜曰:「得蒙允諾,老身感戴不淺。」二子復語朗磚贈圖、留帖一節。生母且喜且異曰:「動問起身的日子撿在幾時?」鬆曰:「去便就走,撿什麽日子?」遂作別出門。雲曰:「這件事還有兩個關切人,怎不教幸而他知道?」鬆曰:「正欲到他家去。」遂同至梅、柳家。見柳絲靠著窗欞做鞋,柳見二人,將鞋放下雲:「兩位貴人怎麽又肯來走走?真是空穀足音!二子同入房中。梅萼垂著半邊帳子睡在床上,忽然驚起,雲曰:「驚醒你羅浮夢了。」鬆曰:「大白日睡覺,朽木不可雕也!」梅曰:「留著一口氣兒做人,還雕什麽出來!二君自石三郎去後,為何足跡杳然?」雲曰:「你二人既離翠館,則不比識麵之初,如今身有所歸,又不比石君在家時了。」二女甚感。


    梅唿阿姥煮茶,柳問曰:「今日因何光降?」鬆曰:「昨早蓮峰有信到家,說不過秋盡就可迴家。」阿姥聽見,忙來問雲:「鬆相公,這是真的麽?」柳曰:「你聽他見鬼!」阿姥曰:「不是真的,他們早已知道了。不知此人果到那裏存身?」鬆曰:「再有個姓梅姓柳的,怕不藏住了?」梅曰:「我們也不曾藏了他。」柳曰:「若是我們藏了,你們怕不會尋。如今他藏在別處,就沒有個人肯去尋了。」鬆曰:「若待你激,我就算不得鬆月波,也不成好朋友了。老實對你說,我明日就要出門,告過石君母親,特來與你二人作別。梅喜曰:「交情如此,真不愧雷陳!」柳笑曰:「這等說,是我唐突你了!且暫時記過,待你訪友同歸,準備濁醪十斛,讓你洗個澡兒。」鬆大笑曰:「快哉!」雲謂二女曰:「鱗鴻甚便,快些作書!」梅曰:「人不知在那裏,帶什麽書?」柳曰:「你的書怎麽寫?」雲曰:「我也沒有書。前日蓮峰出門,忘了將你贈他,今日幸逢驛使,隻將你寄去夠了。」二女含笑。


    阿姥出茶。鬆曰:「手段走了,這茶煙火氣的。」柳曰:「這是鬆相公的緣故。」雲曰:「怎麽?」柳曰:「我見他沒炭,把鬆柴炊滾的。」阿姥曰:「雲相公前日拿來的米竟是生糝的,嚼著滿口都是糠秕。」雲曰:「前一次的原不大熟,這昨日送來的呢?」阿姥曰:「這還罷了。」鬆曰:「越是有錢財主,越不肯吃好米。生成的賤肚皮,沒福氣,隻好月囊糠。」雲笑曰:「由你罵,我也不是財主!」少頃,二子別去。


    次日,鬆濤帶了繡嶺圖出門,臨行囑雲影曰:「寒家並無所託。蓮峰老母君事之宜盡心,梅、柳二女君恤之宜勿怠。臨別之言,惟此而已。」雲影敬諾。


    第十九段 深閨臨別訂鴛盟 孤棹逢秋辭錦水


    盈盈自聆石生衷曲,並見朗磚詩句,明示以己所適歸,暗自欣幸。迨聞其父母欲謀東歸,默默含愁。後與生晤對時,則顰眉無語。生與之言,或勉強應答。遂令采蘋扃戶,不復出見。石生心忙意亂,不知所出,復令采綠來唿采蘋。采蘋私自到齋,生曰:「姊姊不情,閉關謝客,子心亦忍也。」采蘋曰:「衷腸堆積,鬱不能吐。」石生詰問,采蘋將清氏之話為生言之。石生爽然若失。復求采蘋來勸盈盈出園。盈盈不應。


    迨至一葉驚秋,早是新涼換暑,散人見案上《水經》漸次告成,謂生曰:「由西北入東南,雖隆冬日近溫和;由東南入西北,雖炎夏日就寒冷。秦中乃冱寒之地,先生又柔脆之軀,若再稽遲,恐去路寒風襲袂。那和尚如孤雲野鶴,遊無定向,止無常所,段寺之期正難預必。依仆愚見,先生不若且到秦中,待錦旋之日再來訪彼。若蒙不棄,仆當懸榻以待!尊意如何?」生慨然曰:「承翁指教,不日即當束裝。俟探親段日,終當再造仙居,以圖良晤!」


    采蘋聞之,告盈盈曰:「聞石生不久就要起身,他此去如弩箭離弦,必不再返。姊姊若將天賜奇緣輕輕撒手。倘日後適非其人,終身之悔何及!姊姊何忘庭下落花之嘆!還是飛綴繡簾的好?還是拋墮塵土的好?」盈盈不答。


    石生臨行之先一日,招采蘋至曰:「別在旦夕,欲求一見姊姊,望你做個周方。」采蘋曰:「我已曾苦口勸他,他隻是不應。奈何?」生曰:「事急矣!若今番漫然別去,日後萍梗東西,欲再求如今日與子殷勤握手,勢必不能!不但於姊姊情緣難斷,即賢卿一片芳心,我亦怎能拋舍?務祈為我謀之!」采蘋曰:「我窺姊姊含愁不語,知其不能忘情。你作一簡招之,我代你持去。」生甚喜,隨展一箋,蘸筆半晌不能落紙,顧采蘋曰:「倉遽中筆枯意澀,竟無隻字,將如之何?」采蘋曰:「隻須懇切為上,何必修詞?」生拈唐句一絕書付采蘋曰:「詞實不能達意,全仗你從旁力勸。立俟段音,萬勿有誤!」采蘋應諾,持送盈盈。盈盈展看,詩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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