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諧笑,見清氏入園。采蘋曰:「院君來了。」忙將衣服脫下。清氏進房曰:「自這生到家,幾個月不曾進園。池裏荷花正開得熱鬧,虧他今日不在,也好讓你們出來看看。」二女相顧胡盧。


    清氏叫采蘋把花瓶拿去換了水,摘一朵萏菡插上,擺在房中看看。采蘋初破瓜,行走自覺礙步,攜瓶下階和身挪轉。清氏曰:「這是什麽走相?」采蘋聲也不響,折花進房。盈盈曰:「怎麽單摘一朵花?再去采片小荷葉來襯襯。」采蘋怕在清氏麵前行走,扶著椅背曰:「荷葉有什麽好看?不採罷了!」


    清氏指對聯曰:「這想是他寫的,你看看這字好不好?」盈盈曰:「我那裏曉得!」清氏曰:「這後生才學又高,相貌又好,我初意要把你許他。隻因吳頭楚尾,離得路遠,眼麵前隻有你一人,你爹爹須鬢中霜,我也耳目昏聵。若把你送在幾千裏外,零丁二老再靠著誰來?你爹爹為你的姻事屢欲迴家,還是在一塊土上尋個女婿,時朝月旦,一對兒長在眼前,也可慰桑榆暮景。」盈盈聽說,一時若萬炬煎心,低徊欲絕。采蘋在旁驚得俏魂欲斷。清氏又曰:「他說要到關中探親,到這裏幾個月了,竟不動身,倒也像個四海為家的,說要等和尚迴來見見才去,那和尚雲遊四海,知他幾時才迴?聞他家中還有老母,怎麽不怕懸念?等過了這盛伏,還須推他去的才是。」盈盈迴房,益添扼惋。


    第十八段 石母得書驚問卜 鬆濤訪友遠辭家


    秦中顯宦聞山公有女,莫不欲為聯姻。公見紈絝子弟類皆狂盪暴疾,淫佚驕奢,欲求博雅之士百不得一,故每念及石生。到軍數月,即以書招生,盼至。


    次年春盡夏初,並不見到,謂翠微曰:「石家表弟不來,事不諧矣!」翠微不應,私語養娘曰:「石家兒不到,老爺計窮力竭了。做娘舅壓不倒外甥,統貔貅如何治得健兒?」養娘曰:「少的是名門宦族?老爺不知是何主意,一心隻愛許他。古人雲:『不是冤家不聚頭。』他越不肯,老爺越要咬住他。拿著珠子當豆兒賣,何苦討他看輕!」山公深念其女年已及笄,若再因循,恐有愆期之嘆,待到深秋,復馳書迴家來促石生入陝。


    生母得書,驚惶莫措,忙令書帶延鬆、雲二子到家,雲:「吾兒幼依膝下,原不識東西南北。老身一時沒見識,令他隻身走數千裏,出門已經半載。陝內招書又到,竟無蹤跡。倘有甚不測,何處安頓老身?」二子見書,亦各驚駭。雲即慰其母曰:「蓮峰湖海襟期,到處有逢迎。既未到秦,必有他遇,老伯母不必心慌。」生母曰:「他身無下落,老身如何放心得下?二先生與吾兒素稱莫逆,怎生尋訪個消息才好!」鬆曰:「暫請寬心,待我二人出去商量,再來稟告!」


    二子既去,生母入室泣雲:「什麽要緊,都是這頭冤孽親事,朝也來纏,暮也來纏。若沒有那封書來,好端端坐在家裏,怎麽憑空教他出門!」言畢復泣。廚下老婦曰:「太太不要著忙,明日上到那個廟求求籤,問問菩薩看。」生母一夜熬煎,次早到廟求神,得簽上上。迴家雲:「雖是好簽,那裏真真菩薩是跟著他走的。」至午,書帶雲:「這街東頭有個起課的瞎子,個個說他靈得很,太太請他來起個課兒!」


    生母即令請到家中,設了香案,先自禱告了,卜者搖動課筒,朗朗念畢祝詞,手擲金錢,跌成爻象,乃曰:「是個遊魂課。」坐下問雲:「動問何用?」生母告以所求之事,卜者曰:「課內忌神發動。書雲:『忌象交重難會麵。』這人中途被人羈牽,進不進,退不退,難得動身。況用爻為世爻所克。書中又雲:「用爻克世,許人歸世。』克用爻人未至。他正逗留異地,未有歸心。」生母曰:「出門才及半年,也就不望他迴來,隻要他有了落處就好。」卜者曰:「課中現有個人留著他,怎麽沒有落處?但書中又說道:『遊魂宜出外,歸魂利返鄉。』卜得遊魂課,又化出一重遊魂來。書內又雲:『遊魂入化,遊魂出遠,還當再遠。』這人雖被阻滯,目下又該前進了。」生母曰:「我欲浼入尋訪,可能遇見麽?」卜者曰:「書裏道得好,訪友尋人忌六衝。遊魂他必往途中,雖然去路愁相左,許你天涯終得逢。若是出門尋訪,得遇無疑。」


    生母曰:「再求一課,看他逗留的所在吉兇如何?」卜者重搜內象,再索外爻。課成,坐下喜曰:「是個三合卦,婚姻爻動。令郎曾定親沒有?」生母曰:「還未。」卜者曰:「這等說,老太太請放心。課內才鬼全陰陽命,書上說,『陰陽得位,定逢夫唱婦隨。』才鬼俱全,必主齊眉舉案。不但無兇,又還多吉,你愁他沒落處,他倒穩穩的坐在個安樂窩裏。放心!放心!」生母曰:「望他幾時才有信來?」卜者曰:「課中父母帶青龍為喜,不久就有喜慶之音到了。」生母心內少安,打發卜者出門。


    書帶即到梅、柳家。二女曰:「大相公可有書來?」書帶雲:「我正來報信。昨日,舅老爺那裏來了一封書,說大相公竟沒有到。」二女大驚失色。柳曰:「這個人怎麽樣了?」書帶雲:「昨日太太慌得緊,掉了一日眼淚。請鬆相公、雲相公商議,要他們去找尋。」梅曰:「他們肯不肯?」書帶雲:「他們說還要商量看。」柳曰:「我想起來,他對我們說,不願與山家結親,借這入陝名色,要做個四海求凰。這人不曾到陝,自出有心,必定遨遊在別外!」書帶雲:「清早太太到廟裏求了簽,又叫瞎子到家裏起課。」柳曰:「求籤起課都怎麽說?」書帶雲:「都是一樣的話,說是半路上被人家阻住了,要大相公做親。」柳曰:「我就猜他在路上,倒隻怕都是準的。」梅曰:「你也真真是呆的,求神問卜當得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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