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朝廷接著此奏,便問軍機大臣,此事如何辦理。剛毅在朝堂之上,怒氣勃勃,大聲說道:「這義和團是奴才奉旨去請來的,法力無邊,神通廣大。有人敢說剿滅,即是妖言惑眾。可即將他拿下,斬首號令!」 這一語果然激動朝廷之怒,立將袁大人拿交刑部。次日,朝廷又集三公九卿會議此事。徐老頭兒又在班中厲聲說道:「自從康、梁講什麽洋務西學,人心隻知向著外國人。義和團是扶清滅洋的,袁昶這賊敢說剿辦,已是罪該萬死,還有什麽議頭?趕快殺了就完了!」朝廷果然允奏。


    隻可憐的當今光緒皇帝,知道無故誅戮大臣,必有大禍在後。一眼看見曾經出使過的許景澄許侍郎,便傳旨宣上殿去。皇帝一手拉著他,話亦說不出來,那兩隻眼睛眼淚隻是直流,有如斷線珍珠,落得滿身皆濕。徐老頭兒見了這個情形,不由得心中大怒,又厲聲說道:「這是個什麽樣子!狐媚惑上,罪亦當死。一併與袁昶拿交刑部議罪!」 大家議論紛紛。徐老頭兒又厲聲奏道:「這兩個罪人,情真罪實,還要什麽部議。隻叫臣的兒子刑部侍郎徐承煜拿去斬了便罷。」剛毅也出班奏道:「遲便有人講情,不如趁早殺了的好!」端王出班奏道:「方今用兵時節,不殺大臣不足立威。殺了便足鎮壓這些心中不服的人了。」 徐承煜看見端王如此說法,就算領旨。自己派為監斬大臣,忙即起身,趕到刑部傳齊劊子手,把許大人、袁大人押到菜市口。


    許大人對徐承煜說:「我是身受殊恩的大臣,今日國事敗壞,不能補救,死了便卸了我的責任,倒也幹淨。隻是我身邊尚有一個大學堂存款摺子,現存在道勝銀行,實銀四十萬兩。煩你代奏,不可便宜了外人。」 說著,便將摺子送交徐承煜。徐承煜接著,便佯笑說道:「四十萬銀子,也賣不掉一個漢奸名字。不要羅唕了,趕快走你的路!」 說罷,便吩咐斬訖。


    這裏袁昶袁大人走上問道:「我犯了什麽大罪,今日要上菜市口?」 徐承煜鼻子裏哼了一聲,笑道:「 我不曉得。我是奉了旨意殺你的。」 袁大人道:「這麽,你拿出上諭我看,好曉得我自家的罪名。」 徐承煜大聲說道:「 現在殺個把人,還要什麽憑據不成?我是奉麵諭殺的,沒有什麽硃諭。你此時把我怎樣?你同我趕快滾出去死!」 袁昶大罵道:「朝中有了你們這班奸黨,由著你們橫行。我在地下等著你算帳就是!」


    一時將兩位大臣斬訖,徐承煜便得意揚揚迴報他老子徐桐,然後再到朝中復旨。後來朝中又殺了徐用儀、聯元、立山。他父子愈加膽大,無惡不作。


    此時端王急急要他兒子做皇帝,叫剛毅帶了拳匪,把皇城裏麵正陽門燒掉。又放出手段,無法無天,到處亂搶亂劫。口裏胡說亂道,說是「 生不願封萬戶侯,但願殺了一龍二虎百羊頭。」一龍就指當今皇帝;二虎就指李鴻章、劉坤一;百羊頭就指東交民巷各國公使參贊隨員。就是這麽發狂發顛的胡攪亂攪。搶了大學士孫家鼐一家,又去搶各官各商家。搶來的東西,就在前門大街,明目張膽擺著叫賣。有人買去,又被義和團搶迴再賣。一連亂了一個月。亂到七月裏,又在城外村子,捉了一村大小二百四十口,硬指是教民,不論乳臭小兒,龍鍾老婦,一齊在菜市口殺了。殺得菜市口一直望順治門大街,都是無罪的死屍。


    剛剛殺了未到十日,洋兵已經攻破京城,兩宮出狩。此時徐老頭兒打聽到這個消息,一想無法,隻好叫了兒子徐承煜商議。徐承煜說道:「我們平日最恨是洋人。洋文洋話一些兒也不懂得。這個時候,洋兵既然打了勝仗,自然是天意已有所屬,我輩焉敢逆天行事?若是降順了他們,當不失我富貴。不如我父子俱降了罷。」 徐老頭兒說:「我們言語不通,就要降他,也無一個標識,還不是一陣亂殺,送了性命,豈不冤枉!」徐承煜道:「不知今日破京城的洋兵,究竟是那一國。若是日本,是同中國一樣,寫著孔夫子的字,那就有法可想了。隻要照諸大老寫『 大清國順民』 的法子,寫一個『 大日本順民』 旗子,插在門外,那日本兵看了,便可無事。」徐老頭兒喜道:「 此計甚妙!橫豎清朝的官,我沒享著他的福。我活了八九十歲,還是一個協辦大學士,中間又耽擱我好多年。你快快去照辦,保全我這條老命罷。」徐承煜道:「要是日本國,可就有用。要不是日本國,遇著英國、法國、德國,他不認得我們中國的字,還是一個白白裏,這卻如何是好?」 徐老頭兒道:「 你又來了!你怎麽樣也會說這糊塗話?他們外國那有這許多國名,還不是康有為在日本,變了法子多立名目,想出來騙我們的。你看古書上那有什麽英吉利、法蘭西等名字?」 徐承煜恍然大悟,遂尋出一條黃布,寫了順民旗子,插在門外,安心等著日本皇帝進京,拿他宣召,做一位開國元勛。


    豈知等了兩日不見動靜,隻得出門探聽消息。走到半路,看見一個紅呢大車,也插著「 日本國順民」 旗子,迎麵走來。心裏詫異,想道:「 他怎麽也會知道這個法門?」及至車子走至麵前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意氣相投的啟侍郎啟秀。啟秀一見,便下車,慌慌張張屏氣低聲說道:「外國人在那裏拿我們呢。我方才在那桐那裏聽見來的。他叫我迴去打點打點。我聽見這個消息,隻好借了他的車趕快迴去收拾,再作別計。」 徐承煜說道: 「 我降了他,怎麽又要拿我?」啟秀道:「你真是一個癡子!於今權在人家手裏,他要殺就殺,要剮就剮。你又是仇人多的人,怎麽說無人拿你?」徐承煜聽畢,頓時麵如土色。各自分頭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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