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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八夕瞬間沉默。


    周楊還在他耳邊喋喋不休:“這個小乞丐天天在街道上逛來逛去,連飯都偷,小時偷針,長大偷針,以後看來也是個小偷的——”


    “閉嘴。”斜了他一眼,許八夕聲音沉下去:“話怎麽這麽多,店裏衛生你都打掃幹淨了?”


    周楊猶豫片刻,小聲說:“還沒……”


    “那還不快去。”冷冷扔下一句,許八夕不再理他。


    見許八夕黑了臉,小孩咽了兩下口水,把還冒著熱氣的肉夾饃放在櫃麵上,目光膠著在紙袋上,委屈巴巴的模樣讓許八夕想起上世吃不飽飯的自己,心一下軟了。


    還沒等許八夕開口,店裏吃完飯結賬的客人走上前對他說:“這孩子怪可憐的,幾年前他家人幾乎全死在了一場車禍中,就隻剩他一個人。”


    見許八夕盯著孩子沒反應,那人怕許八夕對孩子下狠手,勸道:“肯定是餓極了,上次小區有人掉了錢包被這孩子見到,迴頭去找,你猜怎麽著,這孩子拿著錢包蹲在一旁,就等人去找,我記得是去年最冷的時候,剛下完雪。他本性不壞,你狠狠教訓他一頓就行了,別動怒。”


    許八夕輕笑:“我沒有生氣,也沒有想要揍他。”


    他彎下腰,瞧見小孩的目光還在櫃麵上的肉夾饃上,伸手將紙袋捏在手裏,遞給他放緩了聲音說:“拿著吧,下次不要一聲不響的自己拿,被別人抓住可是要打屁.股的,你餓了可以直接來找我,管你飽不要錢,作為迴報,你可以幫著我店裏的服務員收拾收拾衛生,怎麽樣?”


    說管飽許八夕是認真的,後麵那句純屬是和小孩開玩笑。


    獨自在外麵流浪的孩子大抵是見慣了人們的惡意相向,麵對許八夕的和顏悅色,仍是縮著脖子,他大大的眼睛抬頭望著許八夕,目光漸漸下移,最終落在許八夕手上。


    把紙包又往前遞了遞,許八夕說:“乖,拿著吧,不夠的話店裏還有。”


    小孩嘴角動了動,突然奪過裝有肉夾饃的紙包,轉身就跑出了店,消失的無影無蹤。


    “還真是個小啞巴。”那客人掃碼付錢,嗬嗬笑道:“老板你真是個好人。”


    許八夕揚了揚嘴角,沒出聲。


    周楊用抹布抹著桌麵,胸口劇烈起伏。


    他瞪了一眼低頭將錢幣收起的許八夕,嘴裏小聲咒罵了幾句。


    一天過去,除了早上,店裏又沒有進賬。


    周楊在小廚房打掃衛生,許八夕根據自己做的賬本和周楊提交給他的對賬,十月份的收入少了幾百塊錢,怎麽也對不上周楊的表格。


    他按著計算器,重新算了一遍。


    計算器上清清楚楚地顯示的數字,正是他上月給周楊買食材的錢。


    十月有一份許八夕印象特別深刻的賬單。


    他做的菜讓人上癮,這幾乎是周邊小區公認的秘密,有段時間鄰居私下揣測說他的調味品了裏加了什麽不該加的東西,許八夕店裏的生意異常衰敗。


    許八夕記得很清楚,那是國慶假期最後一天。


    一位老人領著十幾口人突然到店裏,和氣的點了兩桌的菜。


    許八夕做菜快,有金手指的加持,很快便上全色香味俱全的兩桌菜。


    老人吃的麵露紅光,邊喝茶邊在店裏高談闊論,一直到了十點鍾。


    為首的老太太招唿完同桌其他老人離開,站在櫃台前掏口袋,掏了半天,突然愣住。


    老太太鑲了一口牙,麵色尷尬,她低聲說:“老板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好忘了帶錢,也沒拿手機,我老伴今天沒跟著我,我是小區裏的老住戶,等明天一早我給把錢送過來好嗎?”


    周楊已經離開,許八夕撐著腦袋一臉睡意。


    他哦了一聲,大方道:“可以,您記得就可以。”


    老太太連聲感謝:“真是謝謝你了小夥子。”


    許八夕目送老人一步步朝小區裏麵走去,最終消失在他的視線裏,伸了伸懶腰,垂頭喪氣的關了店門。


    那一天將近兩千塊錢的本錢,許八夕以為自己找不迴來了,就算老人真的吃霸王餐,他也沒轍。


    誰知第二天他剛到店,昨天吃飯的老太太推開了門,嗬嗬笑道:“老板?齲?蛺糊一丶椅葉?詠濤矣昧聳隻?Ц叮?醫裉煊夢12拋?闈?桑俊


    “可以的。”許八夕把二維碼遞給老人,說了個數字。


    店裏叮咚一聲脆響,錢到賬。


    老太太慈祥的看著許八夕,問道:“小夥子,你也不怕我跑了,以後可不能這樣了,概不賒賬。”


    許八夕沒想到老人還提醒自己,瞬間笑了:“天太晚了,我沒想那麽多,就想迴家睡覺。三千塊錢,丟了就丟了。”


    那是十月份單筆最高收入,許八夕記得清清楚楚。


    而周楊給他的表格裏,唯獨缺了十月七號的入賬。


    九月份也是莫名少了幾百塊錢,許八夕沒放在心上,他轉頭盯著大開的廚房門,心裏的猜疑不斷上升。


    “許老板在嗎?”突然有人推門而入,大聲叫他。


    許八夕的思路被人打斷,下意識應了一聲。


    他起身望向門口,有些不理解這個時間怎麽還有人上門吃飯。


    來人是個五六十歲的中老年男人,一頭花白的頭發,穿著藏青的夾克,懷裏抱著一個黑色的包,腳下一雙運動鞋腳尖處已經有些破損,看著不像是吃飯的樣子。


    “我就是,您找我?”許八夕迎上前,目光落在他滿布皺紋的臉上,他總覺得麵前的男人麵熟,試探著問了一句:“我就是許八夕,大爺您是哪位。”


    “哎。”男人歎了口氣,像是卸下了肩上的包袱,粗糲的嗓音緩緩道:“終於找到你了,我是紀為忠的大哥,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說著將懷中抱進的黑色帆布包遞給他。


    許八夕一臉莫名其妙,伸手接過,被沉重的布包墜地猛地朝前傾身,隔著薄薄的布料,包裏的東西有點硌手,一個不祥的念頭在他心裏閃過,許八夕遲疑兩秒,終是說:“這是……”


    “為忠上周沒了,這是他去世前囑咐讓我交給你的東西,東西送到,我也就安心了。”


    腦子裏轟的一聲。


    許八夕的眼眶瞬間通紅,手裏的布包似有萬斤重,墜地他胸口發悶,他聲音有些啞,艱難的開口:“怎麽會,紀叔把房子賣了去醫院做化療,怎麽也能再堅持一段時間的,我店開業,本來想著十月一迴鄉下祭奠我父親,也去看看紀叔的,怎麽會這麽突然……”


    男人的麵貌和紀為忠有些相似,長時間的體力勞動讓他更顯蒼老,他幹裂的嘴唇動了動,說:“他沒去醫院,進了兩次急救,第二次沒能下手術台。”


    “那紀林的賬呢?”許八夕眉頭緊擰,想起那次和紀林的碰麵,懷疑紀叔把錢拿去填補紀林借的高利貸,他頓了頓,張開:“紀叔是不是把治病的錢全拿去替紀林還債了?”


    “不不。”男人打斷他,認真的說:“胰腺癌這種病,來的快去的快,為忠知道自己花錢也拖不了幾天,就直接出了院,他把城南的房子賣掉了,老宅也買賣了,剛補上紀林那個混賬的債。”


    最後,男人說:“這是你紀叔最後留下的遺物,說是要交給你。”


    麵包車的身影融入到了黑夜裏,許八夕雙手發顫,腳步發虛的迴到店裏。


    啪的一聲,帆布包被他放置在桌上,許八夕咬著牙,慢吞吞的解開紐扣,他望了一眼,就不忍心的別開目光。


    許八夕閉了閉眼睛,握著帆布包帶的手背青筋暴起,肩膀也劇烈顫動,他的淚水卻無法控製,爭先奪後的從眼角流下。


    黑色帆布包裏,一遝一遝,全是鮮豔的紙幣。


    怪不得那麽沉。


    這是紀叔用命省下來的,許八夕買他店麵的十八萬。


    許八夕睜開眼,淌著淚的眼裏紅血絲遍布。


    他沒看到,周楊盯著包裏的錢,一臉錯愕的關上了後廚房的門。


    王長勝消失之後,許八夕的競爭對手變成了印象餐廳。


    不知對方用了什麽營銷手段,開業一月就上了本地美食熱搜榜,天天爆滿,而許八夕隻能站在店門口,眼熱的望著街角。


    已經進入十一月,天氣轉涼,許八夕的店因為生意不好,已經三天沒有進菜。


    森先生愛吃飯是愛播網有名的美食博主。


    最近城南一家新開的印象餐廳一度擠進紹澄市當地美食top前三,作為本市口味最刁鑽人氣最高的另類吃播,他怎麽可能不去一探究竟。


    然而印象餐廳中午再度爆滿,森先生看著自己領到的十七號等餐牌,一臉無奈的對著手機鏡頭說:“對不起了各位飯飯們,在我前麵還有十七桌客人,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可是我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響了怎麽辦?”


    他正在手機端直播,屏幕上彈幕如同瘋了一般快速滾過。


    “森森你先去填飽肚子哇哇哇,吃飽再播!”


    “反正你吃什麽也挑剔,你直播整整兩年,吐槽過的餐廳可以繞地球兩圈了qaq”


    森先生皺了皺眉,摸著下巴說:“我沒這麽挑剔啊,這樣吧,就讓我先吃兩口墊墊肚子,服務員說一個小時後差不多,那我們再等一小時就好了。”


    直播的畫麵不停晃動,顯然是森先生在走路。


    最後他抬頭望著空無一人的餐館,鄙夷的對著鏡頭說:“就這家吧,八夕菜館,哇,好土的名字,一聽就不好吃,就他家了。”


    “飯飯你真是個魔鬼啊啊啊啊!”


    “+身份證,人家生意本來就不好,被你一吐槽恐怕要關門了,o(???)o”


    “不能怪我,既然開門營業,就要經得起森先生的點評。”森先生推開門,仍保持著直播,他挑著最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下,喊了一聲:“服務員,點餐。”


    “來了。”不鹹不淡的聲音響起。


    森先生盯著黑灰的桌麵,嘖了一聲,反複的用紙巾擦拭桌子。


    一張紅底黑字的塑封菜單出現在他視線裏,森先生的目光落在捏著菜單的直接分明的手指上,緩緩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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