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公司內部的銷售和生產串謀實在是太容易了,劉盈總不能一直靠殺頭處理問題吧。此外還有外部效率和內部效率問題,組織過於龐大而臃腫配上壟斷產品的銷售,劉盈還不想把自己變成冗兵冗官冗費的大宋。


    在廠子裏,劉盈幾乎每一步都踏在了一個熟練的資本家的反麵,強行推動八小時工作製和從生到死的教育醫療養老保障體係,通過工人夜校不斷提高工人的教育水平,提供充足的福利保障,借助工人俱樂部等組織推動自發的技術攻關與組織訓練,通過軍棋推演等多種方式豐富工人的娛樂生活,對於從線列步槍拿破侖時代的作戰體係到一戰塹壕戰以及與之對立的裝甲矛頭突擊理論大概沒有多少人會比這些工人更清楚。


    這之中有不少是劉盈現實的需要,如內燃機的原理並沒有什麽難度,然而當前技術條件下的精細加工手段也隻能依靠工人們的技術革新,靠著和張良一眾徒子徒孫手搓出來的活塞發動機隻能算是個玩具,不過也足以讓劉盈設計的機械化作戰單位的各項參數有了最基本的立足點。其他很多就是劉盈的惡趣味了。


    當然廠子裏也有許多劉盈所不樂意見到的工賊之類,比如說情願自己幹十二個小時也不願意去休息或是娛樂的家夥,劉盈自問給出美國黃金時代的一個工人足以養活一個老婆五個孩子帶條狗的待遇已經算是巔峰了,怎麽還有卷逼。不過流水線就是有這個優勢,你不願意換班,自有換班來的人把你擠下去。再說此時也不存在能和劉盈競爭的同類工廠,能允許卷逼用高工作量換取高薪資,隻不過伴隨著技術擴散,這批工賊遲早會轉化和轉變過去,所以前途是黑暗的,但是此時還能維持。工作製度上,劉盈所采用的也是所謂的表麵上的計時工資,而不是計件工資,或者更準確說,是定時定量工作量,按月發薪。


    一般情況下不支持工人自願換工,所有病假事假統一安排,反正有大量半薪到七成最低薪資的實習工人預備役等著填充。至於婚嫁這類有可能一次性端掉半個車間的人生大事,自有春節長假同時也是機器統一檢修的時間安排,托低劣的工業水平所賜,一年之中除了標準檢修時間之外的大停產小停產不計其數,劉盈在此期間也是按照一般工作定額發放工資。


    至於工人誤操作造成的停工整頓等問題,一般也不會過度連累同組的其他工人,畢竟此時靠蒸汽機驅動的動力裝置基本不存在主動安全性能,不按規範操作多數情況丟命,少數情況半殘。丟個手指什麽的此時還能救,要是卷進去半張手,就算及時用高溫烙鐵封閉動脈破口,又有抗生素抵抗感染,大部分人依然過不了休克關。人都死了,一般也沒人狠到連死人都要罵幾句的,除非是教育新工人安全生產的當口。


    當然在工人民主上劉盈也是有所欠缺的,並不存在什麽兩參一改三結合,工廠的薪資規章製度基本上都是由劉盈張良少數幾個人製定,之後根據工作中出現的問題查漏補缺,然後簡單複製到同類企業上去。這點上劉盈充分展現出了大獨裁家的風範,他真的敢說在這個時代,沒有人比我更懂工業。


    劉盈對於貴族蓄奴的壓製,其實就是在壓製他們的產業擴張,但是始終是合作基礎上的壓製。既然選擇了將曆史推向前進,那麽無非是自己塑造一個全新的階級或是進行舊階級的轉化兩條路子。劉盈在政治上已經在瘋狂收權,將封建分封國家向後世的技術官僚國家進行轉型了,難不成還能在經濟上也把勳貴踢開表示,雖然你們參與建立了這個國家,但是國以永寧,爰及苗裔是騙人的,和你們無關的。如果劉盈真的有了工人階級和自耕農階級的大聯合,大鬧一場倒也不是沒有機會,問題是國家不走到生死存亡的關口,哪那麽容易喚起普羅大眾的階級意識與政治意識。


    輔助著舊時代的奴隸主封建主走向向資產階級轉變的這條路就是必然,他們手上既有商業資本,又有政治權力,本來就是最有理由掌握下一個時代權力的那批人。何況漢初貴族擬人程度至少比六國餘孽高一些,站在平民的視角,明清易代之際,就算知道農民革命的局限性,知道農民戰爭的勝利者遲早也會轉化為新的地主,能靠攏的依然還是大順而不是帶明那幫子玩意。


    漢初不少貴族好歹是可以因為擅殺人便被治罪的,山東六國一大半連廢除奴隸製,走向封建郡縣製這樣名義上王子犯法與民同罪的道路都沒有走完。荊軻刺秦固然豪邁,仔細迴想想太子丹砍下琴師的一雙手送去的手段讓人忍不住頭皮發麻。最適合類比的其實是石崇鬥富的情節,不接受侍女的敬酒就把侍女給殺了。


    正統的封建貴族看到一個士多看了琴師兩眼會去送殘肢嗎?正常的思維至多也就停留在把琴師這個人當禮物送去這一步,雖然同樣是不把人當人,但好歹沒有太子丹做得那麽惡心令人反胃。再說戰國遊俠之風,太子丹所作所為也可以視作是一種威脅,我遇你如此深厚,你該如何報答我呢?送了一雙手,要迴的自然是項上人頭了。這簡直是在折辱諸侯與士的君臣關係構建,擅自製造恩典並挾恩圖報。


    滅六國者,六國也,秦之暴政橫行於天下,又豈不是六國連政都沒有的問題呢。甚至於這都算不上兩坨屎裏挑更香的,清末民初作為半殖民地的資本主義發展有其特殊性,也出現了張謇這樣背靠政治權力發家的資本家。最早的一批英國資本家是輝格黨人新貴族,美國資本家是十三州中層官僚走私商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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