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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得你鬆口”,容桐笑了笑,“但離開昆侖,我們又能去哪裏呢?”


    天明會的勢力盤踞在關東,海西的防線在節節後退,若要是在鈞洲腹地擇一城,她是第一個向弟子甄選名額舞弊案動刀的人,失去昆侖內門弟子的身份,隻怕那些世家宗門不會給她好果子吃。


    “小姐,您或許該迴朱洲一趟了。”抱琴如是道。


    “噢?”容桐意外的抬起了眼,“可我是個冒牌貨,紫光的母族既然有本事給你這樣的人烙下痕跡,大材小用去服侍一個黃毛丫頭。恐怕像我這樣的貨色,還沒進門人家就能察覺出不對。”


    何況如今的朱洲隻怕比鈞洲更亂,如果紫光的母族不是那個阿修羅族,那估計就是正在被阿修羅捶。誰也說不準當年的紫光是來交流學習的,還是避禍的因素更多?


    “你要迴去。”抱琴執著地重複了一遍,“聽著小姐,三日前,有人從同塵殿裏取走了前小姐的魂燈。”


    魂燈,修仙裏高頻率出現的道具之一。在這個修界,所謂人死燈滅,師門常常通過此法寶來判斷不在眼前的門中弟子生存狀況。就像字麵意義上的那樣,工作原理通常是和修士的神魂牽扯在一起的。


    容桐這下可是結結實實地驚出了一身冷汗,“你怎麽不早說?”


    紫光的魂魄早就散得一幹二淨,魂穿修界的風險可不就在這兒麽?不管幾率有多小,隻要有人研究,難保有一天不會發現端倪!


    “是誰取走的?為何要怎麽做?”她心中警鈴大作。


    “你還記得劍峰鍾子期嗎?”


    “……那誰?”


    容桐居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在抱琴證件照般的凝視中,修士強大的記憶力終於讓她從犄角旮旯處扒拉出了這個人的印象——


    “哦、哦哦哦……是那個炮灰cp受……不是,就是那個當初來執法堂找我茬的劍峰毛頭小子是吧?”她捏著眉心,“去年秋天的事情,感覺跟上輩子似的……”


    自從除夕夜和張偉促膝長談過之後,對於所謂的原著劇情,她便開始不知不覺的放鬆了,卻沒想抱琴還在一直忠實的替她注意著。


    但此時提起這個鍾子期,顯然讓容桐很詫異,“他怎麽了?”


    “這一年下來,他並沒有撿到什麽你所說的玉佩,但便是他,在三日前調包了前小姐的魂燈,當時跟你在執法堂前對峙的其他劍峰弟子守在外麵,估計是接應他來了。”


    容桐一聲“臥槽”,至於嗎?這都多久過去了,這幫熱血青年就死揪住她不放呢?就非得替昆侖了斷她這個廢材是吧?!


    而且這裏麵水很深啊,按常理來講,要是他一個小小的金丹期都能隨意進出玄皇的同塵殿,那昆侖真離完蛋不遠了!


    “事發之前,我埋在鍾子期身上的引信曾經被短暫的幹擾過一段時間,恐怕是還虛期以上大能的法術所致。”


    還虛期……


    容桐長長的吐了口氣,“……他們這是被當木倉使了吧。”


    “看來在背後使木倉的人是誰,小姐你已經有猜測了。”


    “很難猜嗎?這個把來月的,是誰想要拖死我,誰的嫌疑就自然最大了。”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卻還要拐彎抹角的給自己洗白找臨時工背鍋,這可不就是古往今來所有野心家的通病嗎?


    “抱琴,你說,他們究竟想做什麽呢?”


    紫光身上究竟還有什麽利可圖?


    抱琴沉默了一陣,“通常情況來講,魂燈隻是一盞和主人聯係在一起的信號而已。用外物牽絆著人魂的聯係一般有三種,對付普通人,取人毛發牙齒即可;而修士一般精神內斂,想要感應,需得先吞下融魂丹,與丹田融合一處直至九九八十一天。”


    “最牢不可破的聯係是簽魂契,那是要生割神魂的,一旦魂契成了,縱然本體就是重淬仙身也無可逆轉。”


    容桐忍不住看了抱琴一眼,而她隻是一臉平靜的平鋪直敘——


    “但是你知道,民間既有通過毛發牙齒來尋人的,也會有用它來下咒害人的巫蠱之術。自身魂魄的聯係落到他人手裏,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巨大的隱患,雖然修界明令禁止,但是——”


    抱琴緩緩道,“小姐,你還記得前小姐是怎麽死的嗎?”


    紫光真人,死於破魂刃輪,一種無可寰轉的死亡詛咒。


    海西嗎……


    容桐沉默了片刻,“紫光的那盞魂燈沒事吧?她既然已經灰飛煙滅,按理來說,魂燈早就該熄了才是。”


    “那盞魂燈裏的融魂丹是偽造的,它會就這麽一直亮下去,否則我也不會安坐至此。”


    容桐半晌無語,“……這麽說紫光的母族可真是神機妙算啊!”


    “不過是過分戒備,導致誰也不信,而不得不思慮周全罷了。”抱琴一針見血。


    可為什麽一個對紫光如此上心的世家大族,會狠下心來將近兩百年不和她聯係呢?


    “風險很大,但確實必須迴去一趟,否則紫光究竟是何方神聖,真正要置她於死地的敵人是誰,會永遠無從得知。”


    月色茫茫,那些布帛在容桐手裏噌地燃燒起來很快化為灰燼。


    然而決心下得輕易,真要瞞著長老會離開昆侖這個鐵桶一般的鈞洲最高殿堂,卻是難如登天。她們預演過好幾種逃亡方案,每一種的成功率卻都不算可觀,同時還要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和可能付出的慘痛代價。


    “我剛剛演的夠慘吧?”容桐單手撐住窗台跳坐了上去,她半開玩笑道,“會不會長老會突然就大發慈悲,直接給我們放行了呢?”


    抱琴看她的表情非常適合做成一個“但米不至”的表情包。


    “好吧好吧,那咱們繼續討論點實際的。”容桐撓撓頭,“是選方案一的你聲東我擊西,還是方案的二明修正道暗度陳倉……額,我還是建議咱們徹底忘了那個方案三吧,畢竟你拖住全部火力我一個人跑這種也太悲壯了點……”


    “小姐……”


    “而且主要實際操作性不高……不是我不信你的實力,但是咱們擺事實講道理,我覺得你拖不到我跑遠的時候……”


    “小姐……”


    “所以最後的下場很可能是咱們倆一起白給,逞英雄不是這麽逞的——喂!!”


    等容桐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九十度平躺後腦砸著枕頭摔在床上,黑暗猝不及防地降臨,是雲被烏雲壓頂一般朝她兜頭蓋臉壓下來。


    “嘶……”她一邊呲牙咧嘴的揉著仿佛要斷掉的尾椎骨從被子裏爬出來,一邊還在茫然這個行雲流水的過肩摔竟是在哪一瞬間完成的?


    結果重見光明的那一刻,她抬頭對上了一張男人的臉——


    “師妹……你可還好?”床邊的清虛真人關切地俯下身來看她。


    “咳咳咳……”容桐手忙腳亂地把被子往下巴上提了提,外頭主臥的門吱呀一聲被關上,抱琴已不見身影。


    “還……還不太好……”她虛弱的擦著額頭上被驚嚇出來的冷汗。


    這人是什麽時候突然冒出來的?天寶閣的結界為何一點警示反應都沒有?!


    清虛真人歎了口氣,“哎……罷了……”


    他從腰帶上取下一枚玉簡,上麵泥金的紋路在他觸碰之時倏然亮起。容桐藏在雲被下的手驟然攥緊——這是政事堂的鈞旨令!它本身就是帶有大乘期壓製性的法寶,怪不得連抱琴都直到最後幾刻才得以感知到!


    那枚玉簡噠一聲,被置在了容桐的床頭。


    清虛真人抽迴手,“師妹,政事堂那邊……答應放你迴去了……金母元君親自簽的通行令。”


    “她老人家的意思,說是落葉歸根的確是人之常情,你若是想走……現在就可以動身了。”


    他轉達時的語氣也有些猶豫,顯然是是不抱希望的一句求情,卻被對方輕而易舉的答應了,他自己也有點反應不過來。


    容桐一時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虛弱的表情沒管理好,一不小心跌成了呆滯。


    “總之……唉——”清虛真人麵色複雜,千言萬語,最後隻化為一聲長歎。


    “道阻且長,還請師妹萬望保重!”


    仿佛隻是一次公事公辦,他來時悄無聲息,去時也風過無痕。


    抱琴推門而入,兩人彼此眼神交換,最後容桐掙紮著坐起來,蹙眉拾起來床邊的玉簡。


    “這確實是一份正式的昆侖出入通行令,”反複確認過多次,容桐揉了揉眉心道,“這上麵給出的緣由是‘迴鄉探親’。”


    天上掉餡餅也不過如此,但不用說她們也總覺得事情過於蹊蹺,內裏似乎隱藏著什麽別的不可告人的貓膩。


    “這裏似乎有術法波動的痕跡——”她突然道。


    “可是我並沒有感知到。”抱琴卻表示不覺,她走過來一探究竟,容桐卻伸手打了個止住的手勢,“應該是和當年的昆侖術法綜合理論有關,我在他們教材的拓展延伸部分似乎看到過類似的遮蔽術——”


    她試探地掐了一個法訣,並沒有費什麽靈力,完全是套公式開啟密碼鎖一樣,一道銀光突然從透明的空氣中掉落在被子上。


    金屬質感的圓環,和營造堂的員外郎冒險留給她的“打卡器”一模一樣,像是流水線上批量生產出來的東西。


    她沉默了很久,“……清虛師兄剛剛進入化神期大圓滿,算來也至少有六百多歲了吧?”


    他的前半生也生長在玄皇的時代。紫光的“病”到底有沒有救,他其實像所有從那個烈火烹油的年代一路走來的昆侖修士一樣心知肚明。


    “局內人、局外人,人人都看得出來,”她自嘲一笑,“政事堂的這個坑還敢挖得再明顯一些嗎?”


    留在這裏,隻要她不死,終究會露餡招來殺身之禍。而通往朱洲的路上,誰知道又有什麽在等著她們?


    “還走嗎?”


    “走,但是我們先不去朱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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