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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補償萎靡不振的徐湛,林知望命何明將何朗放了出來。可憐何朗一直被關起來禁足,幾天來頭一次見天日,須發淩亂,那落魄的樣子更讓徐湛慚愧起來。


    何朗迴屋裏沐浴的空當,徐湛將一張銀票塞進他換洗衣物的衣襟裏,說好的一千兩,總不能讓他白受了這些苦。他知道何朗缺錢,林勇告訴他,何朗有妻室有兒女,在外麵還養了一房女人,齊人之福不好享,又不敢讓何明知道,徐湛也正是抓住了這一點,輔以金錢的誘惑,才使他言聽計從。


    何朗收拾停當,再次出現在徐湛麵前時,徐湛訕訕的,覺得慚愧的緊,殷勤的問他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吃水果,要不要睡覺。


    “你不必這樣,進了這個家門,你就是主子,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何朗撇嘴一笑,嘴角上的淤青還沒消,顴骨上也腫著,老大個人了,何明打他還總是沒頭沒臉的。


    徐湛看著他的臉,不禁咋舌:“你家大人也太狠了。”


    “大人?”何朗訝然道:“要不是大人求情,我這雙腿都別想要了。”


    徐湛露出懷疑的目光。


    “你亂想什麽?大人仁慈,從不虐打下人。”何朗急道。


    徐湛不亂想,不亂想就奇怪了。不淩虐家人,不打罵子弟,怎麽專攆著我一個打?!


    何朗像是看穿他的心事一般,勸慰道:“大人此番氣的不輕,也沒把你怎樣嘛。換做大少爺去世以前,他哪會有這麽好脾氣!”


    “跟在韞州一樣,盡替你們大人說好話。”徐湛撇撇嘴。


    “嘿嘿。”何朗諂笑:“要說好話的不隻是大人,還有夫人,夫人是國公府裏出來的,賢淑識大體,您房裏的擺置,使喚人手,都是她臨行前親自辦好的。”


    何朗臉上笑著,心裏卻叫苦不迭。將府裏的人事關係跟徐湛講清楚,是何明給他立功贖罪的機會,可是當著徐湛的麵讚揚繼夫人,真的合適嗎。


    果然,徐湛冷冷的“哦”了一聲後,拿出那本《行兵實際》翻看起來,林知望心疼歸心疼,卻並沒有拿走。


    何朗硬著頭皮繼續道:“所以您老人家應該慶幸了,大人行事磊落,主母持家有方,咱們這個府上幹幹淨淨的,少了多少簪纓世家的醃臢事兒。”


    磊落?徐湛嘴角一挑,心裏有了一番計較,磊落不是嗎,那就不怕別人翻查,母親的事,他是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的。


    何朗用了大半日的時間給徐湛惡補,將徐湛的祖母、繼母、叔嬸,堂兄和弟弟妹妹、每個人、每個院子都細細的說了一遍。徐湛時而看書,時而打盹,到最後窮極無聊,拿出一本《論語注疏》,鋪紙研磨謄抄起來。


    他看似並不經意,實際上全都記在了心裏。


    林知望現有一妻一妾,兩子一女,次子長女是嫡出,幼子是庶出,妻子曹氏是峩國公府的幼女,是當今太後的外甥女,皇帝的表妹,這麽算起來,林知望也算是皇親國戚了。


    林旭白和襄兒是一對雙生子,龍鳳胎,嫡子嫡女生來高人一等,應該是家裏最活躍分子。喬姨娘本是林知望的通房丫頭,林知望婚後抬得姨娘,幼弟是她的兒子,尚在繈褓中不成氣候。


    大祁重孝道,父母在堂是很少有人分家的,因此即便林知望兄弟各有家室,依然隨母親住在一處,唯一的堂兄與他年紀相當,目前在嶽麓書院讀書,徐湛一聽,竟與他同屆好友陳階在一個書院,不過陳階是要參加這一場秋闈的,這位老兄從書院學成歸來,一省解元是勢在必得了。


    徐湛輕笑一聲,林家的名分他也不稀罕,隻想為生母討個說法而已,深入敵後,怎能不知己知彼。


    何朗跟隨林知望有二十年了,對當年的事情應該是一清二楚的。然而徐湛多次問及此事,何朗這樣管不住嘴的人都三緘其口,含含糊糊的應對,使他不得不心生疑慮,這些日子觀察下來,他覺得林知望並不是個無情無義的人,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使林知望狠心休妻。


    “公子!”何朗輕唿,雖然何明反複交代家人,何朗依舊習慣稱他公子。


    徐湛迴過神來,驚覺筆尖的墨汁滴在紙上,汙了他剛剛寫好的一整篇字,懊悔不已。


    何朗趕緊給他換上幹淨的紙,嘴裏埋怨道:“這是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傍晚,林知恆和郭莘還未迴來,徐湛有些不耐煩,低著頭滿院子溜達,不一陣,竟有幾顆雨點打在臉上,他蹦跳著快速穿過石子鋪成的小徑,躲到抄手遊廊下麵,雨點陡然變得豆大,密匝匝的往下砸,沿著房簷傾瀉如注。


    幸而他躲得快,身上並沒有濕,這讓他心情好了幾分,沿著遊廊走著,步伐輕快,倏爾愣了一下,放緩了腳步。他不記得上一次這麽輕挑的走路是什麽時候了,大抵是外公還在世的時候吧,自從外祖父去了,心事也變得繁重起來,人人都誇他老成持重,是真持重還是為俗事所累,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不知不覺來到林知望的書房,房門虛掩著,他象征性的敲了兩下,推門而入。他若知道書房的主人在,勢必不會進來的。


    誰知林知望正掩身在高大的書架後修補一卷殘本,聽到有人來了,不由皺眉,沒有人敢未經允許闖進他的書房,從縫隙間看去,嗬嗬,還真是徐湛,前幾天就敢進來偷他的《行兵實際》,今天正好被他抓個正形。


    徐湛看到書架後林知望若隱若現的身影也是一驚,躡手躡腳的轉個身想要出去。


    林知望卻突然開了口:“過來吧。”


    安靜的書房裏一點聲音都顯得尤為突兀,徐湛嚇了一跳,踟躕的走過去。


    “搬個杌子過來,爹教你修書。”林知望又道。


    徐湛無可無不可,照他說的做了。


    林知望正修補一本破損的《長短經》,裝訂方法並不是本朝常見的線裝,而是南宋後期開始出現的包背裝。就是將印有文字的紙麵以中縫為準朝外對折,字麵朝外,背向相對。兩頁版心的折口在書口處,所有折好的書頁,疊在一起,戳齊折扣,版心內側餘幅處用紙撚穿起來,用一張稍大於書頁的紙貼書背,從封麵包到書脊和封底,最後裁齊餘邊。


    徐湛第一次看到包背裝的修補過程,比起現在的線裝書,這樣的方法略顯笨拙複雜,想是為了還原殘本的本來麵貌。


    “這類書書口向外,豎放容易磨損,因此隻能平放在書架上,記住了?”林知望道。


    徐湛點點頭,也不知聽沒聽進去,目光掃過書架上的一格,專門放了一卷卷紙張,堆積起來,高高的一摞。好奇心驅使,他將手伸了過去,倏爾想到林知望還在,又踟躕著縮迴來。


    “看吧。”林知望道。


    徐湛不好意思的笑笑,從中抽出一卷展開,細細閱讀起來。


    “這是你哥哥的習文。”林知望輕聲道:“他過世後,從國子監找來的,隻找到這麽多。”


    “好文章!”徐湛一驚一乍的擊節叫好,倒把林知望嚇了一跳。


    但想到文章的主人已經過世,且是自己的親哥哥,徐湛不禁惋惜起來,小意道:“哥哥的文章真好。”


    “他幼時並不熱衷讀書,都是我拿戒尺逼出來的。”林知望目光有些悵然:“從小挨了不少打,一言一行都被修理的毫無瑕疵,好在他還算勤勉,一路雖然辛苦,倒也順暢。”


    徐湛聽著,無力的張了張嘴,一個暮氣橫秋的小夫子形象出現在眼前。


    但林知望的用心他是可以理解的,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他見過許多官宦人家的父親,心裏再怎麽疼愛,管教起兒子來也都是疾言厲色的苛嚴,不是所有讀書人都愛讀書,但生在這個時代,學而優則仕,不讀書哪有好出路,更無論如何明理,如何繼承家業了。


    “不過,”林知望嚴肅了麵孔,話鋒一轉,“我不想這麽逼你,你但凡心裏有數,就趕緊用功溫書。”


    又來了!徐湛心裏哀歎一聲,一臉愁雲慘淡。


    “你可以使爹的書房,不情願的話,你臥房隔壁的廂房,讓人騰出來給你做書房。”林知望道。


    “不必麻煩了,我用您的。”徐湛爽快道,能出入林知望的書房,必定是件有用的事。


    “甚好,我也可時刻督促你。”林知望點頭:“隻是有些書能讀,有些書不能讀。”


    “哪些能讀,哪些不能?”徐湛怪聲問,不能讀的書,無非三教九流,□□穢文,他當然不會去看——看了也不會承認。


    “最後一排架子上的,都是古籍孤本,珍貴無比,萬萬不許動。”林知望警告道。


    徐湛心裏翻了個白眼,原來還是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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