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貞國笑了下:「聖令八百裏加急,前兩日都已清抄完畢。上了摺子送到政事堂,鄭少卿不必擔憂。」


    政事堂裏誰說了算,鄭鬱還是聽明白這句話,讓他不要再問。


    鄭鬱點頭:「久聞大都督做事雷厲風行,如今親見果然。」隨即他又攤開另一奏摺,右手中指的金絲玉戒倒映著光,問:「叛民聚越州會稽為擁,餘海軍、長洲軍還有越州本軍為何不調其前方?」


    餘海軍與長洲軍乃是江南等地招募而來的軍士,更莫說越州本地招募的義勝、鎮海兩軍,如今守著不出,叛火是越燒越大。越州都督此次沒來,而是他府上的長史前來。


    長史出身揖禮哂笑:「鄭少卿,都督來言說這些都是百姓作亂,軍士的刀實在下不去。且大亂不止,雨水沖堤,壓了這一波還是會有的,如今盜匪橫行還要監管賑災,都督實在抽不出身。」


    這叛軍就算壓了這次,那下次又能怎麽辦?此時堂內一位清秀官員冷哼:「不想辦事就直言,何必往百姓身上靠?你家都督什麽身份,當大家心裏不清楚嗎?」


    越州都督出身奉先張氏,正是科舉案中被貶官的張書意。馬遠皺眉打斷:「濟安,此乃公堂,書言都要呈上的。」


    鄭鬱細看了白濟安片刻,麵形輪廓上他與林懷清有四分相似,看來這就是林懷清與林懷治的親舅父,白濟安。


    「實在抽不開身,也要把軍隊和糧調上去,否則叛民過了江危及的就是蘇杭兩州。張都督要麽把叛亂壓下來,要麽帶著妻小逃吧。」鄭鬱看著奏摺上的反軍人數,對於局麵實在頭疼,「長史我看你官履治軍數年,難道對於這些不明白嗎?」


    長史打著圓滑:「可那畢竟是百姓,且錢塘江和新水江決堤,也不是都督的錯。都督手裏沒錢沒糧,更沒人,也調不動軍。」


    鄭鬱合起奏章,看了那長史一眼,微笑道:「我如今是浙東觀察使,在新任淮南節度使未到任前我暫領任一切軍務。「他抽起案上的小纛扔給越州長史,肅聲道:「傳我軍令調餘杭、長洲軍士八萬,壓至越州,一月之內平叛。」


    越州長史看鄭鬱撐了腰杆,急忙拜謝行禮。


    馬遠謹慎道:「鄭少卿,調了軍隊出去,那杭州等地的賑災又該怎麽辦?」


    沒了軍隊壓著,災民哄搶是常事,且日前的河陰轉運倉不是沒被搶過。鄭鬱道:「我親自負責,從長洲軍中抽五千兵馬給我。」


    馬遠和趙貞國相視一眼不再說話,此刻最要緊的是賑災之事。


    「廣陵、餘杭縣令今日來否?」鄭鬱望著這群人道。


    堂內中立馬走出兩位身著淺綠官袍的官員,兩人報了自己所任的縣丞。鄭鬱揮手命兵士拉下去,淡淡道:「拉出去斬了。」


    瞬間廳內嘩亂,馬遠不可思議:「節下才到杭州次日就下令斬首官員,豈非擁權自重!」


    「鄭硯卿,你要殺他們,總得給個理由。」趙貞國輕瞥一眼鄭鬱,論官階他的揚州大都督遠過杭州刺史,可鄭鬱身上還擔著浙東觀察使和暫領淮南節度使的官銜,瞬間壓過他去。


    鄭鬱朝那兩人問:「柳河江、錢塘江、三羅河等水利皆在你二位所修繕是嗎?為何這河堤缺口有損壞之際,有民眾曾言,你們調過軍士前去,有這迴事嗎?」


    餘杭縣令似是早就料到了這一日,平靜答道:「是我督促人修的,旨也是淮南節度使請了政事堂下的。調兵也是看災民鬧事,過去平壓而已。」


    廣陵縣令掙著刑衛,怒道:「鄭硯卿,你憑什麽殺我?江南被淹的罪事,聖旨已經下了。死了數人,你憑什麽持旌節殺我們?我們隻是奉皇命辦事!」


    「皇命?」鄭鬱把從戶部調出的帳冊扔到廣陵縣令麵前,大聲喝道:「那我就跟你談皇命!去年戶部撥款八十萬大修江南堤岸水利,廣陵、餘杭得錢十九萬,但柳河江、以及流經二位縣內的錢塘江、三羅河報上來的帳為何隻有十二萬?還有七萬呢?!決堤之前,你二人為何調兵?」


    堂內的人心裏都著急,國庫撥錢,到了淮南節度使手裏扒下來一點,縣令、縣丞手裏在扒下來一點,到了實際的用途上,又能幾個錢。在座的人中,誰能確保手下沒人幹這事呢?!於是都默聲不說話。


    廣陵、餘杭縣令頓時一時震驚,他們不想鄭鬱查到這些。鄭鬱又道:「今年江河決堤,難道不是你們暗中貪贓以及所導致的?」


    馬遠打著太極:「但斬首是否太重?他們到底也是吏部命任的官員。何才文已死,江岸決堤一事不是塵埃落定了嗎?」


    何才文,上任淮南節度使,為人狡猾蜜口,在任期間多有斂財百姓民財。這次抄的家產絲綢數萬匹,更莫說其他的金銀珠寶。


    馬遠是讓鄭鬱放過他們,畢竟他們是劉千甫安排下來的人。


    「那貪汙去年修繕水利的錢款一事呢?若非錢款少利,上令下不達,江南魚米水鄉怎會有今日之災。」鄭鬱道,「更別說這決堤前,他二人調兵一事。」


    這句話一說出口,餘杭縣令垂眸沒有在說話。


    但廣陵縣令大喝:「你要殺我們,也要拿聖旨說話,我們好歹是正經的六品官員。」


    「本官主領江南一切軍民政務,誰拿著朝廷的碗砸百姓的鍋我就不會客氣。殺你們兩個貪官也祭不了這次江南的百萬生靈。」鄭鬱拍案而起,怒道:「我不是何才文那樣的好性子,大事從輕亦從權。我乃聖上親敕,我看此後誰還敢把手伸到民政錢上去,把他二人拉出去,斬!」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郢州富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錦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錦觀並收藏郢州富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