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林懷清的藥必會經過東宮禦醫吳鄂手,可當時的吳鄂診脈還是用藥,都是報備一切無虞。道林懷清隻是思慮過重傷了身。若想知道劉千甫對林懷清用何種手段,吳鄂定是知情者。


    而林懷清死後趙茂突然殉主說不定已讓德元帝警覺,若此時身為東宮禦醫的吳鄂也死,隻會引來朝野上下的的猜測。況且一旦給吳鄂扣上罪名,說不定這人氣急之下還會留下什麽文書,不如將人放在眼底,等再過上一兩年就讓他無聲無息的消失。


    何況讓人活著說不定比死更有用處,林懷清的死說不定已讓他背弒君罪名,來日林懷湘要是想在弄死一個,也不怕手裏沒人。


    爐上茶還熱著,程行禮提起小壺給鄭鬱斟好茶,淡淡道:「世人都脫不過權、欲二字,吳少瑛現任兗州方與縣丞,我記得方與縣幾日前出一弒母案。主犯要求三司會審,說有莫大冤情並牽連到吳少瑛及寧王,年後怕就要開審了。」


    「方與縣丞。」鄭鬱聽完後端起茶碗,沉吟許久,紅唇吹開茶碗上的霧氣,眼角泛起笑意連著整個人看上去都輕鬆不少。


    日近午頭,程行禮強留鄭鬱用頓午膳,用膳時友思也在。


    幼子挑食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程行禮看他這樣也不說話,隻是笑著看他。友思見程行禮這樣就知道,他已經開始生氣了,於是低頭這也吃那也吃。


    今日不過是看鄭鬱在這裏,他耍耍小孩子脾氣,鄭鬱過會兒走了家裏可就他和他爹。


    可偏程行禮生的一副好麵相,笑起來是桃花羞麵,臉含柔情。


    至少坐在兩人對麵吃飯的鄭鬱是那麽覺得,沒有察覺到父子間的波濤。


    程行禮是長安城內公認的好脾氣,誰拉著他說上兩個時辰,他都會臉含笑意的傾聽麵無耐色。


    以至於有時候德元帝在被那些禦史叨叨個不停後,都會拉著程行禮說上那麽兩句,人長得好看、脾氣好、才華出眾,德元帝非常喜歡這類人,如若不反駁他用錢的話。


    「三光宣精,五行布序。習習祥風,祁祁甘雨。百穀蓁蓁,庶草......庶草......」友思坐在鄭鬱身旁捧著昭明文選搖頭晃腦誦讀,讀到一處時人卻停頓起來。


    長榻木案上的棋局裏白子迅速落在黑子旁,程行禮修長的食中指從棋奩內撚出黑子,眼神看著棋局思索,嘴上卻接了友思的話,「百穀蓁蓁,庶草蕃廡。」


    「啊......爹,我已經念了有半個時辰了,可以歇息一會兒嗎?」友思合上書雙眼頗為委屈地看著程行禮。


    程行禮沒看友思委屈巴巴的臉,隻是溫柔道:「你昨日沒念,今日還不補上嗎?」


    看程行禮這麽說,友思知道就算是再不想念也要繼續念,於是又磕磕絆絆的從頭念起。


    話雖說著,可手上動作卻不停麻利地下定堵住白子的路。「硯卿近三年未見,你下棋路數不似從前啊!」程行禮看著棋局笑著說。


    鄭鬱手執黑子抵在下頜前,正疑惑棋局如何破時,乍聞此言,思慮片刻後,疑惑道:「不像嗎?」


    「不像,這三年光陰裏可是有高人指點?」程行禮肯定迴答,兩人交情多年對彼此下棋路數了如指掌。


    鄭鬱輕唿一口氣,笑著說:「能有什麽高人啊!可能是在家我與馮伯常對弈,將他的路數學了幾分吧。」


    「真的?」程行禮不信,隨即打趣鄭鬱,「成王也善弈。」


    「嘖!知文,你怎麽同連慈那傢夥一樣,喜歡這些了。」鄭鬱十分無奈。


    迅速下定一子,棋局上黑影吞定白陰成為一方霸主。


    他知道程行禮是看出他下棋路數與林懷治相似,他與林懷治自並州迴來路上下過幾十局,路子上自是汲取對方長處,所以這棋招程行禮不免也能看出一二。


    早年程行禮在國子監就讀時,就與林懷治下過幾次棋,後來兩人又共讀袁紘門下,程行禮性情溫和為人謙遜有禮。林懷治對他會比對其他人更加柔和些,一年裏有閑暇之時兩人也有對弈。


    程行禮拾起棋盤上的白子,道:「三司會審,他不免會是一個缺口。」


    州縣掌法官員可自行處理,隻需將處罰結果轉呈大理寺和刑部備案即可,可若牽扯到官員或要案,縣令便會上奏天子。天子將會遣派監察禦史以及大理寺、刑部各派官員前往州縣查案。


    可這一次方與縣之事不僅牽扯吳少瑛,內裏還有寧王,那這事便會由禦史中丞、大理寺卿、刑部侍郎共同審理。


    而林懷治雖領禦史中丞虛職,可他若真想去三司會審堂上聽一聽也沒人敢說不是。


    「禦史台不是隻有一個禦史中丞。」鄭鬱知曉此事若真涉寧王,德元帝想扶成王就會在此時打壓寧王。


    而吳少瑛之父又是東宮禦醫,這背地一個不小心就能牽出一大堆京官。


    此時要是成王出麵這事,就是真的與寧王、太子分庭抗禮,皇子爭權向來波詭雲詭、腥風血雨。古往前朝皇子爭儲位,往往朝堂也分黨而站,彼此間不以百姓為重,而以勝負為重。


    程行禮思忖會兒,繼續拾棋說:「聖上既讓他去並州,便是起了平衡朝堂及皇子間的念頭。聖上有意扶持,他又是皇子遲早會有那麽一天的。」


    「可吳鄂此時若向劉千甫求助,他未必不會幫,而且劉千甫背後還有太子。」鄭鬱看著程行禮,說,「寧王敗勢初顯已成聖上手中棄子,為著這個劉千甫此時也定會踩下寧王,否則寧王、成王聯手對抗太子乃是一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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