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兩校領導隻好無奈何的點點頭。


    小林書記和蘇丹握手時,又調皮的搔搔她掌心,並衝她一笑。蘇丹心裏一動,想起才來時,小林書記對自己也是這樣,怎麽迴事兒?難道她原來就認識我?於是,蘇丹就眨巴著眼睛,佯做費力迴想之狀。


    “林書記,我好像,認識你呢?”


    小林書記也哈哈大笑:“謝謝!承蒙想起,終於想起,那麽,請說,我是誰?”蘇丹窘住了,她哪說得出來?小林書記跺腳:“初既與餘成言兮,後悔遁而有他。【《離騷》楚屈原】,原來是撞運打彩——冒的啊?不要緊,好好想想,一定會想起來的。”


    轉身和領導們,一起鑽進了小中巴。


    嘎——嘎!一歇輕塵揚起,小中巴慢悠悠開出了校門,隨著幾聲車笛鳴響,最後消失彎曲的村道那邊。一切,都安靜了下來。下午四點鍾的陽光,灑在操場上,空曠,寂寥,寧靜得駭人。經過幾天的喧囂與熱鬧,此時的半山寨小學,又恢複了原有的舊貌。


    山風吹動著高高旗杆上的國旗。


    穿行於三層教學樓的走廊和窗口,撫過寬敞的食堂和廚房,最後撲向後麵無言的高山。大家就那樣默默的站著,想著各自的心事……猶如浮華過後,空留一地悵惘!教務主任先迴過了神兒:“就是這樣了,鬧過嚷過吵過,然後,歸於孤寂。唉,一場夢哩。”


    轉身:“何老師,忙了好幾天,你們也累壞了,明天好好休息,睡個懶覺哩。我得迴村看看去,一直顧不上哩。”


    班主任點點頭:“你也好好休息休息,你和陶校長都累壞了。半山寨小學的以後,不得靠你們撐起,真不容易。”窮主任搖搖頭,也不給前夫兼頂頭上司招唿一聲,就走了。陶校長倒是一直注視她的背影,然後與何老師商量:“何老師你看,耽誤學生整整三天的課程,俺們應該如何補哩?”


    “陶校長,我在這方麵沒有經驗,”


    班主任客氣的迴答,事實上,作為大學講師,她也不可能清楚,小學校耽擱的課程,怎麽補充更適當?“那隻要在主課上抓緊哩,其他副課可以暫時放一放。”陶校長一表態,師生們就明白了。或許,抓緊語文算術,暫把體育,音樂,美術等放放,是個明智辦法?


    對此,大家也隻能先聽從學校領導的統一安排,再考慮自己的支教工兒選項。


    陶校長迴到三樓宿舍休息,師生們則迴到食堂,自由自在的散坐著聊天。崔大娘拎著大茶壺過來了:“幾天沒喝俺燒的涼茶,盡是瓶裝,想不想哩?”大劉點頭:“咋不想?我還想,崔大娘家的門窗怎麽還沒壞啊?”


    校工大娘左手一晃,五個粗陶瓷茶碗,一一放在了桌上。


    大茶壺尖尖的壺嘴一低,滋!隨著輕響,五個茶碗都斟了半碗黃澄澄的涼茶水,晃晃悠悠的:“想喝的過來,大劉老師,你說什麽哩?”大劉坐了過來,大家也跟著坐攏,又形成平時的五人同桌景象。


    累了一整天,雖然喝了不少‘瓶裝,可依然都感到口渴。


    沒想到,崔大娘這大半碗燒熬的涼茶水一喝下肚子,伴隨了自己一整天的口渴感,消減不少。班主任關心的問:“崔大娘,累壞了吧?快歇歇,放下歇歇。”蘇丹也不解的看看她:“我看,廚房外的小空壩上有武警野外廚車,廚房裏還好多個武警忙忙碌碌,還有二個挎著醫藥箱漂亮的女軍人,崔大娘,這一大天的,你母女倆幹什麽呢?”


    “耍哩!“校工大娘高興的迴答。


    “真耍哩!俺母女倆本是炊事員,可武警一進廚房,就讓俺們靠邊站,想幫忙也不讓。俺就尋思著,學校付了一個半人的工資,俺們不能白耍不幹事兒,對哩?”沒人點頭,而是笑盈盈的看著她。


    “可是,一伸手,就要俺放下。一動步,就問需要幫助嗎?俺沒辦法,就隻好拉著女兒東看看,西瞧瞧。膩了,想找倆位校領導聊聊,找點事兒做,可又找不到哩,就這樣,熬了一天。幸虧隻開了一天會,要多開幾天,俺非耍垮架不行哩。”


    大家都笑起來。


    謝主任的承諾總算沒落空。


    一周後,鄉縣教學現場會,乘五省教學現場會春風,在半山寨小學召開了。雖說隻是當地同行和上級領導,氣勢卻一點不亞於上次。當然,與會代表人數減少了三分之二,可就這樣,加上鄉縣二級的各媒介,記者和通訊員,挨邊兒100餘人,也是創了半山寨小學自成立以來的現場會參會人員紀錄。


    會務進程,也就是上次的精準複製。


    忙忙碌碌大半天,也是於下午三點準時結束,一幹人絡繹不絕的離開,留下二位校領導和五個支教老師,加上崔大娘母女倆,在這高,邊,遠的山區小學校,續寫現代教育和教師堅守的神話。不過呢,好在都是當地同行和領導,整個現場會比起上次來更接地氣。


    討論,爭論也更有針對性和更熱烈。


    甚至,在鄉縣小學校中,素有“成才基地”的縣一小,還邀請半山寨小學男子足球隊,到縣一小男子足球隊參觀,舉行兩校邀請賽。崔大娘母女這次時來運轉,沒像上次主角成了配角,而是擔當起了供應與會代表中餐的重任。


    因為那輛武警野外廚車,要參加另外一件更重要的會議,而戀戀不舍的離開了。


    可這樣的角色轉變,母女倆也十分麻煩,畢竟,一個半人要準備100餘人的中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要命的是,原來還期望著師生五個能幫上點忙。可是,師生五人卻被謝主任請進了現場會會場,坐在了貴賓席上。


    同樣,班主任也被內定代表支教老師發言,師生5個忙得一塌糊塗。


    於是,指望不上的崔大娘,就叫來了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在廚房旁的小壩上擺開戰場。人多力量大,眾老太太老頭兒們談笑間,供100餘眾享用的三菜一湯,熱騰騰的端了上來,讓領導和老師一起伸起了大指姆。


    三點半左右,一切又重新安靜下來。


    五月未下午的太陽,照著沸騰了一天的校園,顯得特別的空曠。雖然離上次又間隔了七天,可那根弦,卻一直緊繃,沒有任何人敢於鬆懈。那麽,現在好啦,徹底的放下了啦,謝主任臨走時說過,至少半年內,半山寨小學不會再有現場會。


    還特地叮囑大家。


    要利用這段寶貴的時間,休養生息,鬆弛神經,補足缺課,正常教學,以利再戰。事實上,經過兩位校領導的艱苦努力,上次那三天的缺課,己在這七天內補了上去。山區孩子年齡不大,身體好,可塑性強,每節課延長一點時間,就把缺課補了進去。


    缺課是補上去了,可孩子們的時間和精力都有限。


    那些作文小組活動,足球隊活動也就顧不上了。特別是適齡失學少女進一步的讀書習字,就更沒有時間。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學校也走上了正軌,六一兒童節過完,師生們就又開展起自己的支教幫助工作。


    原先對旁聽改時間還一直猶豫不決的二位校領導,毅然同意了。


    可當天放學後的作文小組活動,就遇到了挫折。這天剛好是禮拜一,通知發出以後,除了原先的六個組員,定於旁聽的六個小姑娘除了張花,一個也沒到。問之,不是因為家庭旅店生意好離不開,就是進山的旅客增多,需要帶客進山,抽不出時間。


    一句話,家裏有事,來不了啦。


    或許的確是家裏有事無法前來,或許是姥姥姥爺們的托詞,這件本來幹得風生水起,功在小姑娘,利在全家的大好事兒,就此擱淺。師生們自然不服氣,兩位校領導也不服氣。師生們不服氣,是因為花了大家大量時間精力,好容易才讓那些可憐的小姑娘們,有了一點希望的曙光。


    然而稍縱即逝,眼看著又走迴頭路。


    各種必須和必辦的事情糾纏著自己,離讀書習字漸行漸遠,碌碌無度的瑣碎生活,完全主宰她們,最初學的一點生字也就慢慢忘記了,最後,連自己的名字也寫不起了,一個新的大齡文盲就此誕生。


    陶校長窮主任不服氣。


    因為這六個適齡失學少女,己成為典型,她們的名字,正在五省聯播新聞報道中頻頻出現。正化為現代高科技的音像畫,經近三百多個與會代表和新聞記者的傳播輻射,傳進了千百萬個關心山區兒童,關心支教工作和關心祖國明天的心中,又由千百萬個顆心靈,飛向了更多人的心裏……絕對不能讓六個少女,就此退出!


    而且,那樣做也讓兩位英勇堅守多年的老師,感到自己人生的失敗。


    也為無辜的小姑娘們深感到於心不忍……於是,大家一起寫了封簡短易懂的信,托張花帶給四個小姑娘,(盼弟由窮主任自己迴家處理。),擔心她們看不明白,又托張花捎口信,讓她們務必在第二次課外活動時參加。


    窮主任第二天迴話。


    盼弟帶人進山沒來,自己和老爸因此爭了許久,誰也說服不了誰,可第二次活動。一定來。第二天張花來校告之,信與口信都送給了四個小姑娘。小姑娘們都表示想來,可的確是家裏太忙抽不開身,第二次放學後的作文小組活動和第二天上午的旁聽,一定來。


    師生們和位校領導稍稍放心。


    很快,第二次課外活動到了,然而,除了盼弟張花,另外四個小姑娘仍然沒來。第二天上午的旁聽課,也依然不見其蹤影。師生們與兩位校領導商量後,立即趕到了村裏。果如師生們所料,上午的半山寨村裏十分安靜。


    喜歡在村道二側牆根蹲聊的老少爺們兒,基本上都還在自家或茶地忙碌。


    一縷縷淡藍色炊煙還在天空嫋嫋,雄雞還在打鳴……村道空曠,除了幾個老弱婦孺,師生們一路上沒碰到任何人,更莫說那些要趕急進山的旅客了。師生們一路尋過去,一一登門崇拜訪,結果,四個小姑娘均在家。


    豔豔和順順在家背著小弟弟忙家務。


    一大群雞鴨鵝兔轉著她們打轉,咕咕,咕咕的叫著要吃的,屋外的豬圈門,被拱得嘭嘭直響。竹籬笆牆那側,家庭旅館裏還靜悄悄的,可以聽到從裏麵傳出客人香甜的打鼾聲……同樣的,兩家的姥姥姥爺,都端著一個大碗在吃飯,一個吃完後仍端著碗,舒適的坐著看著小孫女兒忙活。


    一個幹脆把空碗仰過了自己腦袋,大約正常喝裏麵剩下的湯。


    一個大概剛吃完,一手端碗一手叉腰慢騰騰的扭動著,一個則一麵唿隆隆的邊吃麵條,邊嗬斥著小孫女兒:“想去學校哩,沒門兒!自己給你爹娘寫信打手機說說,一個小姑娘該不該為自己找嫁妝錢哩?書不讀不死人,沒嫁妝嫁不出去,那才叫丟臉哩。”


    “豔豔!”“啊,何老師蘇老師朱老師,你們都來了哩?”


    “來了,你歇歇,我們和你姥姥姥爺商量事情。”師生們圍著老人坐下了……四個老人的態度,都驚人一致:不準去!換了時間也不準去!俺孫女兒要背小弟弟,要喂雞鴨鵝豬狗貓,還要經營家庭旅館,帶人進山賺錢,哪像你們大城市那樣,事事有政府管,百事不操心哩?


    師生們憤怒指責。


    你們年不過花甲,身體也好,為什麽要把這麽重的家務活,全部推給一個不過12.3歲的小姑娘?迴答,也是驚人的一致:俺們像她這個年紀,己擔負起一大家人的吃喝拉撒哩,如今累夠哩,做不動哩,應享享福哩。一個小姑娘讀不讀書,識不識字不是大事兒,沒錢辦嫁妝嫁不出去,那才把全家祖宗八代的臉都丟盡了哩……


    到了另外二個小姑娘家,情況大致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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