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姑娘問:“為什麽要升國旗哩?”


    蘇丹想想,張花一口答上:“表示中國強大哩。”“那,為什麽國旗是鮮紅的哩?”另一個小姑娘也問:“怎麽不是白色,藍色和綠色哩?”盼弟答:“俺聽俺姑姑講過,鮮紅色,代表那些為了新中國而犧牲的烈士們,因為血,就是紅的哩。你們說,對不對?”小姑娘們就一起點頭。


    可是,“注意啦,同學兒都注意聽我的口哨聲,噓!跑步,跑!前麵的同學跑慢點,後麵的同學加快腳步,隊列整齊,腳步一致。”一聲響亮的哨聲劃破長空,小姑娘們一起望去,又一起發出了驚訝的尖叫和叫好。


    但見操場中間,小同學們兩人一排的跑了起來。


    快跑到25米處時,整個隊列都加快了速度。一條不長卻很壯觀的隊伍,就在操場上像一條快樂的遊龍,跟著龍頭花樣百出的上下翻騰。惹得小姑娘們都尖叫起來。蘇丹楞楞,還沒開口,小姑娘們卻和相識的小學生,相互招唿起來。一時,你招唿我,我唿叫你的,熱熱鬧鬧,歡歡喜喜。


    蘇丹急忙示意張花,把她們都引進了食堂。


    好客的崔大娘,早燒好了茶水,小姑娘們一人一杯,一溜兒坐在長條椅上,七嘴八舌的和張花聊了起來。蘇丹在一邊兒不動聲色,也不出聲的看著她們。小姑娘們才沒有張花那麽多顧異,雖然對蘇丹表示出了應有的尊敬,可是個個都像在家裏一樣,扭著張花和崔大娘,聊呀談呀說呀,食堂就像飛來了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鳥,相信隔著老遠也可以聽見。


    當小姑娘們聽崔大娘講,張花現在己能認識10個生字,還能寫自己的名字時,都不相信,七嘴八舌的要求張花當場表演。張花也拉開架勢,拿出了寫著自己大名的筆記本,一一遞給小夥伴們觀看……


    可問題來了,小夥伴們都不識字,更寫不起字,又怎麽能讓她們知道正錯呢?


    大約,正在嘰嘰喳喳邊看邊撫摸著筆記本的小姑娘們,自己也意識到這個簡單的道理?一起轉向坐在條木桌對麵的蘇老師。蘇丹這才微微一笑:“沒關係,不會就學。張花大半個月之前與和你們一樣,可看看,現在進步多大啊!你們也一樣行。”


    “可是,蘇老師哩,”


    豔豔皺起了眉頭:“誰肯教俺們哩?”另一個稚氣的小姑娘加上一句:“再說,我們家裏的錢,都是給弟弟娶媳婦準備的哩,爹娘也不許。”“蘇老師,俺們可沒有一個像張花娘一樣好的娘哩,”叩叩叩!重重的叩門聲突然響起,背朝食堂大門坐著的蘇丹,聽到了一聲憤怒的嗬斥:“誰讓你們進來哩?”


    蘇丹迴頭,教務主任憤怒的大睜著眼睛,嚴厲的掃視著五個小姑娘和母女倆。


    當然,也掃視著蘇丹。蘇丹隻好轉過身,艱難的陪著笑臉:“窮主任,這事兒陶校長知道。我本想找你,可你不在。”畢竟,麵對曾經幫過自己的蘇丹,教務主任不好再聲色俱厲。


    但用高度不滿的語氣說了。


    “俺平時都在老師辦公室,學生們正在上體育課,她們這麽一進來嘰嘰喳喳的,還有不分心哩?蘇老師你也知道,現在不管小學中學和大學,學生們最大的問題不是學習不努力,而是極度缺乏體育課的認真培訓,最終形成了學富五車,才高八鬥,口才更是滔滔不絕,可是身體素質太差,差到許多學生連基本的學習生活也勝任不了哩,這樣下去,中國不是完蛋了哩?”


    教務主任大約說累了,停停,餘怒未消的轉身。


    小姑娘們和崔大娘母女早嚇得不行,噤若寒蟬地呆坐或呆站著,大氣不敢出一下。“豔豔,順順,你,你,”窮主任對小姑娘們一一點名,然後騰騰騰地走到盼弟麵前,狠狠地瞪著自己侄女:“還有個你哩,說,誰讓你們進來的哩?”


    掃一眼崔大娘和張花,語氣變得溫和了些,揮揮手。


    “不關你們的事兒,廚房裏忙去哩。對哩張花,陶校長吩咐了,你幫廚幫得好,老師們都誇獎你哩。因此,學校準備從五月份起半聘用你,工資是你娘的一半,有意見沒哩?”喜從天降,張花高興都還來不及,哪還有意見?


    “謝謝窮主任!謝謝陶校長哩!”


    小姑娘緊緊抓著自己衣角,高興得差點兒哭起來。本不過是借口讓女兒來幫幫廚,揩揩學校油水(免費吃三頓)的崔大娘,沒想到,女兒居然也有了工資?這可是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崔大娘與窮主任訂定的用工協議,規定得細致又周到。


    然而,不管各項條條款款多麽細密難懂,它卻難不到崔大娘。


    崔大娘一目十行看到,眼光落在最主要的福利待遇上:月工資1100元,獎金100元,隨學校工作上下班和休息,工作範圍:負責全校師生一日三餐夥食,全校的清潔衛生,護衛和雲雲。這份在別人看來很苛刻得很地主也很剝削的用工合同,在半山寨村民崔大娘眼裏,可謂是輕鬆加愉快,金貴得很。


    崔大娘催著窮主任在合同上簽字。


    還偷偷塞給教務主任,兩斤三月才打下的新茶呢。須知,這兩斤三月新茶,要拿到山下縣城市場上,可以賣到200元人民幣。當然羅,等它真正被裝進精美的禮品盒,擺上琳琅滿目的玻璃櫃台銷售時,價格就翻了10—15倍。


    沒想到,崔大娘當下就被臉色氣得發紫的教務主任,連訓帶罵克了一頓。


    “你幹哩?孬子——形容人不正常。現世——形容人差而無自知之明。北瓜——南瓜,有時指人腦子像屎一樣地。俺是人民教師,你是和人民教師一起工作,你以為是幹哩?吹吹拍拍,送禮腐蝕,少給俺來這一套哩。算哩,算我和陶校長看錯了人,這校工,不要也罷。”


    拂袖而去,眼看好事落空,可憐的崔大娘急眼了。


    她竟然一把拉住教務主任,撲通就跪下,抹起了眼睛:“對不起,窮主任,俺尋思著現在做事辦事兒,必須要送禮的,哪有白給幫忙了哩?”話說,崔大娘在村裏也算是一個名人了,不止她家境殷實,本人精明能幹,為人熱情,最肯幫忙,更有於她那張任誰也不放在心上的刀子嘴。


    那張嘴巴,當年在縣鄉可是出了名的鐵嘴,經過流年歲月的煎煉,如今更是厲害,


    好事,經她嚷嚷好上加好。壞事,經她嚷嚷壞上加壞,你說,誰敢不把她放在心上?陶校長和窮主任在商量人選時,正是考慮到她這一出類拔萃特點的。因此,窮主任雖然喝退了崔大娘,卻也顧及她那張鐵嘴,見她撲通跪下,稍停停,便返身拉起了她。


    窮主任把她重新按坐在椅子上,再把新茶退給她。


    語重深長的說:“俊花哩,現在風氣變哩,風氣好轉了哩。再說,社會上那一套,怎麽能用到學校裏來哩?俺們半山寨村和半山寨小學,生養和教育的是俺們自己的子女。如果連俺們和老師都學起了社會上那一套,俺們的子女,不就全完蛋了哩……”


    一番話,驚天地。


    說得自小就不怕天不怕地不怕鬼不怕神的崔大娘,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認識:現在這個社會,隻有老師還信得過!現在,女兒也可以拿到自己一半的工資哩,至於其他福利,沒說哩,和俺也一樣,如此,俺們老崔家,上下九個人,就有一個半人吃公家糧,僅次於老村長家,隻怕嫉妒得芳芳爸吐血哩!


    如果崔大娘僅僅是這樣幸福地想,這樣舒服地高興。


    然後,拉著女兒進廚房忙忙碌碌去,也就罷了。可她天生是個有恩必報的仗義人,早看到在教務主任的嗬斥下,一邊兒的蘇老師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進退皆難,就動了惻隱之心。再說了,崔大娘自己也很清楚,盡管是蘇老師開的門,可這五個小姑娘,卻是女兒叫來的,不能讓蘇老師為此挨批評,背黑鍋哩。


    於是,在女兒噙著淚花感謝後,崔大娘勇敢地站了出來。


    “窮主任,您也別生氣了,俺就給您坦白了,那校門,是俺拉開的哩,不關蘇老師的事。”事實上,五個沒讀書的小姑娘背著小弟弟進校來,是一件大事情。同時身兼保衛的陶校長事後,就在第一時間告之了教務主任。


    若隻論指揮層級,校長決定了事情,教務主任執行就是,不必事事都得詳實告之。


    可學校目前就這二個校領導和老師,二人的關係,又因是離異夫妻而越加曖昧生趣。不止陶校長自己多次寫報告強烈要求,僅從縣鄉二級教委角度,就多次為此進行專題研究。終因為半山寨小學的極端特殊性,最終認為,保持現狀最好。


    這是因為,進行組織上的強行調配,當然行。


    可山下新來的新校長或新教務主任,因家不在半山寨,各方麵總是不便。進而影響到一係列的工作,最終,受影響的必定是半山寨小學的學生們。弄不好,目前這少得可憐的二十五個小學生,還可能因各種原因流失。


    要知道,碩果僅存的這二十五個小學生,可是鄉縣二級教委手裏心中真正的寶貝疙瘩。


    個中原因,不便細述。當然,最重要的是,從目前縣鄉教委掌握的相關情況來看,陶校長窮主任,是二個真正的人民教師,不但任勞任怨,廉潔奉公,而且主動積極,提高教學質量。


    雖然二人是離異夫妻,同德不同心。


    可從管理的角度看,這正好相互擎肘,防止沆瀣一氣,把學校變成夫妻店或什麽什麽的。所以,這對身和家都在半山寨村的離異夫妻,值得信任和重用。至於工作任務太重呢,縣鄉二級教委也曾以組織命令和高薪高福利加什麽什麽的,在縣鄉二級中小學老師中調配,或者對外招聘。


    結果都如大家事先所預料的那樣,全都無疾而終。


    最終,還是得由二校領導各自一一兼任起來。當然,也不是白兼任,原課程主科老師所享受的全部工資福利,都得一一分加在現兼校領導頭上。爾後,再依據各種推想假設,比如,人的精力體力有限,你兼那麽多的主課程,不可能像原課程班主任那樣盡職盡責吧?


    當然羅當然,主觀客觀上你還願意盡力的,可畢竟身體不充許呀,對不?


    於是乎,減掉原課程班主任的全部工資福利,折算成人民幣總額的三分之一。老實說,這樣的算法,二校領導倒是求之不得,既便你不加薪,俺們還是得工作哩!雙雙畢業於地委師範學院,在學院誌願申請宣誓入黨的曾經的模範夫妻,立場堅定,責任心強,專業純熟,正直勇敢,一路摔打著過來至今,本色依然,連連當之無愧。


    被評為縣鄉二級教育係統模範的校長和教務主任。


    組織上的關懷愛護及給予的榮譽,二校領導看在眼裏,感動在心。組織上的良苦用心,現實的無情,二校領導也是看在眼裏,感歎在心。在越來越強烈的“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悲壯慷慨中,二人也下定了就在半山寨小學熬一輩子。


    縱然是百般艱苦自己,萬般委屈自己。


    也決不能放棄在縣鄉二級教委眼裏,不,事實上也是全省的一杆邊遠山區模範小學校的鮮紅旗幟。因此,二校領導基本上都能做到相忍為上,互相理解和團結一致。可是,畢竟是活生生的人!畢竟曾經是夫妻!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沒了夫妻名份,可那流淌在彼此骨子裏的夫妻情,卻不會輕易消失。


    這不,隨著半山寨小學的名氣越來越大。


    支教老師和各路媒體的陸續到來,身為女人的教務主任,就越來越明顯地感到自己,有了說不出的憤慨和醋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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