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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好癢，念安不自然得歪頭蹭了蹭耳朵。
“老先生看你，你應該抬頭平視迴去，這叫做禮貌？”少女見他又去低頭，語氣有些急促。
少年點點頭，卻正好見著遠處幾個十一二歲的黃口少年正滿臉興奮得指著自己耳朵指指點點。少年本想迴頭過去報以一個微笑，可那幾個孩子卻將雙手立在頭兩旁亂舞，仿佛在模仿少年那耳朵。
一個帶頭的甚至還故意朝念安做口型說，“你個怪物也配來聽講學？”
少年饒是脾氣再好，終歸皺起了眉頭。
“投桃報李，與人微笑。”這個道理娘親教從小就在教他。陳南葵是妖族，耳朵和普通人的差別比念安這個半妖少年更加明顯。可不知是不是陳南葵天生對一切都有難以想象的親和力，幾乎小鎮所有人都誇她如百靈鳥般，沁人心脾。
按理說有娘親這層關係，曲白人就算不喜歡念安，也到不了厭惡這個地步。可事實是幾乎所有人都對他敬而遠之。
究其原因，大抵是因為自念安出身後他原本健康而充滿活力的娘親身體就越來越差了吧。周遭的人兒也再聽不到每日那一串溫暖的“早安，午安，以及晚安了。”
不僅如此，曲白意外城破那年，有雲遊道人咬死這少年隻會給周遭人帶來厄運，自此大家對他看得也就愈發不順眼了。
念安總還記得，便是南街邊那賣糖葫蘆，最是喜歡總角少年的老奶奶，也總是板著副苦臉對著自己。那孩童之間可是稀罕的糖葫蘆，她也絕跡不會賣給自己。
為這些事，小時候念安總委屈，經常撅著嘴抱在娘親懷裏大哭。
這時候娘親就笑著摸他的尖耳朵道：“那是上天賜予他的禮物，是幸運的指引，其他人的嘲笑並不惡意，他們隻是不了解。”
再長大些，念安明白娘親恐怕也隻是在安慰自己。
他覺得大家可並不把這雙耳朵當作什麽幸運的指引。小時候他被人壓在城北小巷子角落裏欺負，經常被人揪著耳朵四處拉扯。每次如果不是王小二揮著拳頭把那些頑劣的少年打跑，念安也不知道自己還要經受怎樣的苦痛了。
可哪怕這樣，娘每次迴去依舊平心靜氣得幫他一點點處理好滿身的傷口，然後語重心長得教導他不要與人相爭，切莫心急，大家並不是真的有意和他這番“打鬧”。
……
“孩子你記住，無論是什麽，所有你經曆過的不適，總有一天都會春風化雨，反贈迴來。”
“娘相信這世界定會溫柔待你。”
這話念安一直記在心裏，自從娘親兩年前睡著後，這話念安就記得更加清楚了。
他總是微笑麵對世界。
可畢竟還是少年人心興，委屈難過之時在所難免。就像今日，那幾個孩童仿若看著隻怪物的麵容就讓他心裏堵得厲害。再加上昨夜那個噩夢，少年這下子心裏就更難受了。
止也止不住
所以哪怕接下來的策論，那光芒四射的常秋實和任南華公子講得再是精彩，秋秋聽得愈發開心，念安的心情還是如同巨石落水般沉了下去。
少年昨夜夢中藏在霧氣後的古井又在眼前不停縈繞了。
他難過，可他臉上依然是笑著的，甚至嘴角上揚的更高了。因為他已經非常習慣這樣了。
……
……
少女眼睛依然盯著論那邊的論策，眼神餘光卻過來偷偷瞟了一眼那看起來愈發開心、嘴角上揚的念安。
“你下午還得去居士樓，注意著時辰，可別錯過了。”
“我再陪你看會兒。”
“快去，晚了要扣你工錢了。”
少年嘴角終於揚得沒那麽高了。
轉頭，他禮貌得讓開擁擠的人群，邁步想走。
“念安……”人流攢動，少女伸出手跨過縫隙準確得拉住了他衣角。
“嗯？”少年閉著嘴，這字是從鼻腔裏出來的。
少女靠過來雙手幫他提了提衣領，又低頭細細幫他撣了撣袖角的灰。這動作少女不常做，所以念安看得很仔細。
“晚上迴去給你做魚湯。”秋秋拉著念安衣角的手前後抖了抖。
“好……”
五月末，六月初的風，溫暖的不太像話，將人完全包裹在一起，醉人的很。
念安從曲白書院出來後去東街用了碗辣乎乎的熱麵，仿佛隻有拚命往嘴裏送這些讓全身都幹燥發癢的辣椒才能稍稍止住心中那股濁氣。再過大概一兩個時辰，居士樓那邊就得迎來一天最繁忙的時候，夏天天氣大，吃剩的酒菜不能久留在廚房隔間裏，每到這時候胖掌櫃總會大聲叫來念安的名字來讓他趕緊處理。
少年覺得可惜，居士樓的夥計們常常直接將那吃剩半隻的雞鴨帶著閃亮亮的油水就和廢棄的髒水混在了一起。
可很多時候明明酒樓幾步之外就是西北其他地方流落過來的饑民和乞丐，那些人不僅得不到酒樓的吃食，還會因為在店門的柱子上靠一靠，便被酒家的人一腳踢開。
少年不忍心，有幾次他偷偷從家裏拿了些食物出來想接濟給那些人，卻又正好被居士樓那個姓鄭的酒保看到了。
“念安，我們和那些人是不一樣的。”鄭酒保說到這裏時總會站到比念安高一級的樓梯上挺直了腰杆。
“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你要擺正自己的身份，你做的雖然是居士樓最差最累甚至都進不得正堂的活。但你架的驢車上可是有居士樓的字號啊，你也還是居士樓的幫工啊。往來居士樓的都是什麽人物？那可是走南闖北的商隊大頭領，更別說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也偶爾迴來酒樓李關照呢。
“正所謂那……那話怎麽說來著？
“往來無白丁？”念安也記得模模糊糊。
“哎喲，對了，就是這個，我正想說的。”
“所以我們不能幫他們？”
“萬般不值。”那店小二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半妖少年喉頭動了下，裝作聽懂了些。
……
……
從居士樓到城北中間正好要穿過梨花巷，今年五月曲白到處在傳常都郡家裏又添了位千金，這是今年已經七旬的都郡大人第五個孩子了，常老爺給這閨女取名叫常清荷。
老來再添女的他還專門為此在梨花巷這邊修了一大片荷池，池子水則是請工匠從城外渭河引進來的。
少年駕著驢車而過，兩旁景色宜人宜情，有三秋桂子立，更有十裏荷花開。
這應該是美的
不過先前那碗辣麵並沒能讓少年全身麻痹太久，昨夜那個噩夢又不合時宜的跳出來在少年心中作祟，所以哪怕有此番良景，少年還是不由自主得想起了餘生的那句，“若是不改命，你定活不過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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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好癢，念安不自然得歪頭蹭了蹭耳朵。
“老先生看你，你應該抬頭平視迴去，這叫做禮貌？”少女見他又去低頭，語氣有些急促。
少年點點頭，卻正好見著遠處幾個十一二歲的黃口少年正滿臉興奮得指著自己耳朵指指點點。少年本想迴頭過去報以一個微笑，可那幾個孩子卻將雙手立在頭兩旁亂舞，仿佛在模仿少年那耳朵。
一個帶頭的甚至還故意朝念安做口型說，“你個怪物也配來聽講學？”
少年饒是脾氣再好，終歸皺起了眉頭。
“投桃報李，與人微笑。”這個道理娘親教從小就在教他。陳南葵是妖族，耳朵和普通人的差別比念安這個半妖少年更加明顯。可不知是不是陳南葵天生對一切都有難以想象的親和力，幾乎小鎮所有人都誇她如百靈鳥般，沁人心脾。
按理說有娘親這層關係，曲白人就算不喜歡念安，也到不了厭惡這個地步。可事實是幾乎所有人都對他敬而遠之。
究其原因，大抵是因為自念安出身後他原本健康而充滿活力的娘親身體就越來越差了吧。周遭的人兒也再聽不到每日那一串溫暖的“早安，午安，以及晚安了。”
不僅如此，曲白意外城破那年，有雲遊道人咬死這少年隻會給周遭人帶來厄運，自此大家對他看得也就愈發不順眼了。
念安總還記得，便是南街邊那賣糖葫蘆，最是喜歡總角少年的老奶奶，也總是板著副苦臉對著自己。那孩童之間可是稀罕的糖葫蘆，她也絕跡不會賣給自己。
為這些事，小時候念安總委屈，經常撅著嘴抱在娘親懷裏大哭。
這時候娘親就笑著摸他的尖耳朵道：“那是上天賜予他的禮物，是幸運的指引，其他人的嘲笑並不惡意，他們隻是不了解。”
再長大些，念安明白娘親恐怕也隻是在安慰自己。
他覺得大家可並不把這雙耳朵當作什麽幸運的指引。小時候他被人壓在城北小巷子角落裏欺負，經常被人揪著耳朵四處拉扯。每次如果不是王小二揮著拳頭把那些頑劣的少年打跑，念安也不知道自己還要經受怎樣的苦痛了。
可哪怕這樣，娘每次迴去依舊平心靜氣得幫他一點點處理好滿身的傷口，然後語重心長得教導他不要與人相爭，切莫心急，大家並不是真的有意和他這番“打鬧”。
……
“孩子你記住，無論是什麽，所有你經曆過的不適，總有一天都會春風化雨，反贈迴來。”
“娘相信這世界定會溫柔待你。”
這話念安一直記在心裏，自從娘親兩年前睡著後，這話念安就記得更加清楚了。
他總是微笑麵對世界。
可畢竟還是少年人心興，委屈難過之時在所難免。就像今日，那幾個孩童仿若看著隻怪物的麵容就讓他心裏堵得厲害。再加上昨夜那個噩夢，少年這下子心裏就更難受了。
止也止不住
所以哪怕接下來的策論，那光芒四射的常秋實和任南華公子講得再是精彩，秋秋聽得愈發開心，念安的心情還是如同巨石落水般沉了下去。
少年昨夜夢中藏在霧氣後的古井又在眼前不停縈繞了。
他難過，可他臉上依然是笑著的，甚至嘴角上揚的更高了。因為他已經非常習慣這樣了。
……
……
少女眼睛依然盯著論那邊的論策，眼神餘光卻過來偷偷瞟了一眼那看起來愈發開心、嘴角上揚的念安。
“你下午還得去居士樓，注意著時辰，可別錯過了。”
“我再陪你看會兒。”
“快去，晚了要扣你工錢了。”
少年嘴角終於揚得沒那麽高了。
轉頭，他禮貌得讓開擁擠的人群，邁步想走。
“念安……”人流攢動，少女伸出手跨過縫隙準確得拉住了他衣角。
“嗯？”少年閉著嘴，這字是從鼻腔裏出來的。
少女靠過來雙手幫他提了提衣領，又低頭細細幫他撣了撣袖角的灰。這動作少女不常做，所以念安看得很仔細。
“晚上迴去給你做魚湯。”秋秋拉著念安衣角的手前後抖了抖。
“好……”
五月末，六月初的風，溫暖的不太像話，將人完全包裹在一起，醉人的很。
念安從曲白書院出來後去東街用了碗辣乎乎的熱麵，仿佛隻有拚命往嘴裏送這些讓全身都幹燥發癢的辣椒才能稍稍止住心中那股濁氣。再過大概一兩個時辰，居士樓那邊就得迎來一天最繁忙的時候，夏天天氣大，吃剩的酒菜不能久留在廚房隔間裏，每到這時候胖掌櫃總會大聲叫來念安的名字來讓他趕緊處理。
少年覺得可惜，居士樓的夥計們常常直接將那吃剩半隻的雞鴨帶著閃亮亮的油水就和廢棄的髒水混在了一起。
可很多時候明明酒樓幾步之外就是西北其他地方流落過來的饑民和乞丐，那些人不僅得不到酒樓的吃食，還會因為在店門的柱子上靠一靠，便被酒家的人一腳踢開。
少年不忍心，有幾次他偷偷從家裏拿了些食物出來想接濟給那些人，卻又正好被居士樓那個姓鄭的酒保看到了。
“念安，我們和那些人是不一樣的。”鄭酒保說到這裏時總會站到比念安高一級的樓梯上挺直了腰杆。
“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你要擺正自己的身份，你做的雖然是居士樓最差最累甚至都進不得正堂的活。但你架的驢車上可是有居士樓的字號啊，你也還是居士樓的幫工啊。往來居士樓的都是什麽人物？那可是走南闖北的商隊大頭領，更別說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也偶爾迴來酒樓李關照呢。
“正所謂那……那話怎麽說來著？
“往來無白丁？”念安也記得模模糊糊。
“哎喲，對了，就是這個，我正想說的。”
“所以我們不能幫他們？”
“萬般不值。”那店小二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半妖少年喉頭動了下，裝作聽懂了些。
……
……
從居士樓到城北中間正好要穿過梨花巷，今年五月曲白到處在傳常都郡家裏又添了位千金，這是今年已經七旬的都郡大人第五個孩子了，常老爺給這閨女取名叫常清荷。
老來再添女的他還專門為此在梨花巷這邊修了一大片荷池，池子水則是請工匠從城外渭河引進來的。
少年駕著驢車而過，兩旁景色宜人宜情，有三秋桂子立，更有十裏荷花開。
這應該是美的
不過先前那碗辣麵並沒能讓少年全身麻痹太久，昨夜那個噩夢又不合時宜的跳出來在少年心中作祟，所以哪怕有此番良景，少年還是不由自主得想起了餘生的那句，“若是不改命，你定活不過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