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北平城,望東北走出百餘裏地,有一座風景絕勝的小山坳。這處的山勢平緩,山坡上筆挺著一眼看不到盡頭的白樺林,隻有一條小溪穿流而出,從蠟染般的白樹幹間蜿蜒而下,流進坐落在小山坳中的懷柔大營。


    此時正值深秋,天空湛藍而高遠,流雲潔白似雪,山坡上下遍地金黃。秋風吹弄著透出金色陽光的樹葉,把葉片成群地灑向天際,灑向溪水,也灑向山下的營盤。


    溪水自營西入,由營東出,水上的落葉好似點點流金,與在空中翩舞的金蝶乍一重逢,便又一齊隨風飄遠。


    這片美不勝收的白樺樹山坡,也被當地人稱作秋風嶺。


    每個人都知道,當秋風嶺的最後一片樹葉落下,冬天就會降臨。


    藍橋初來乍到,城中的緋聞尚未有機會傳到這偏遠而幽美的小山坳,他“新官上任”,首先要做的就是立威。


    麵對戰士們或懷疑或挑釁的目光,他淡定地倒了一大碗水,隨手放在身前的地麵上。


    “截止到今天日落,你們可以用任何辦法,任何手段,隻要這碗水灑出一滴,我拍屁股就走。”他放出豪言。


    “吹牛皮誰不會?”一個膽大的戰士甚至不等他話音落下,已一腳掃向那隻水碗。


    藍橋隨手發出一道掌風,那戰士立時隻覺自己的腳像踢到一堵看不見的牆,任他如何發力,卻再無法逾越毫厘。


    他又隨手抓起一把大刀,挾著勁風斬向水碗,卻驀地感到手上一沉,原來是被藍橋用拈花一般的手法夾住。


    “這家夥邪乎,兄弟們一起上!”那戰士不忿地丟下大刀,招唿幾個平日要好的戰士一齊圍攻。


    他們或執刀槍,或以石子飛鏢投擲,藍橋則赤手空拳灑然而坐,以指風掌勁隨意撥擋,硬是不教人觸及那碗水分毫。


    “別著急,時間還早,你們連這點小事都搞不定,也難怪被分配到這裏數葉子玩。”藍橋含笑道,“每天耗費那麽多糧食,再不亮出點本事來,我看這懷柔營還不如解散算了。”


    與此同時,花語夕以新帥藍橋的助手自居,找戰士們逐一問話,記下每個人的名字、生辰八字、住址和一些顯要特征。戰士們雖不耐煩,見她年輕貌美也不好拒絕,多數也就敷衍著答了。


    很快他們發現,花語夕隻是依次找人發問,並不見拿紙筆記錄,便有些疑惑。其中一人問道:“你問了我們那麽多,也不記著,逗我們玩呢?”


    “都記在這裏了。”花語夕用手指敲敲腦袋道,“你大名郭立元,諢號鐵牛,是個左撇子。”她接著又說出那人的生辰八字和在城中的住址,果然和那人方才的答話一字不差。


    見另幾個人也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花語夕又從容說出他們的名字,竟是如數家珍,立時引起一片驚歎。


    藍橋就在那碗水前盤膝而坐,甚至還閉上了眼,全憑心中的感應判斷那碗水四周的空間。


    從上午到日落,前來挑戰的懷柔營戰士不下數百人,卻無一人能沾到那碗水的邊。甚至還有人想出歪點子,躡手躡腳地從藍橋背後靠近,不去動那碗水,卻向藍橋本人偷襲。


    不料藍橋就像腦後長眼一般,手掌閃電似的一揮,立時把那人手中的長矛純以掌刀斬斷。


    另一名戰士借機搬起一塊三十多斤重的大石頭,猛地朝水碗砸去,眼見藍橋的手來不及迴救,不料他卻從嘴裏吐出一口真氣化成的勁風,硬是把那大石頭推得偏了兩寸,咚的一聲落在一旁。


    還有幾名戰士結成戰陣,相互掩護地朝水碗靠近,試圖憑借人多打翻水碗。


    藍橋隨手拾起一根小樹枝,就在那水碗上方使開“霞滿東方”,但見枝影處處,戰士們手中的兵器無論從哪個方向進擊,總能被藍橋的樹枝掃倒,且被掃中者無不被震得手上發麻,隻得無奈放棄。


    到日沉西山,眾戰士見那碗水仍紋絲不動地放在藍橋身前,知道藍橋的功夫深不可測,盡皆敬服。


    “別把我當老好人,也別想糊弄我。”藍橋最後把戰士們召集至帥台前的廣場上,聲震山坳地道:“接下來的日子,我會用最嚴酷的方式訓練你們,凡是不滿足我要求的,一律滾迴家去,懷柔營沒有閑飯給你吃。至於違反軍法軍紀的,一律軍法從事,絕不手軟,都聽清楚沒有!”


    “聽清楚了!”戰士們齊聲高唿。


    當晚,藍橋在帥帳中寫下一封書文,簡述了到任第一天營中發生的事,派人送迴北平,交朱高熾覽悉。


    他剛放下筆,就聽花語夕在帳外喚道:“公子,我可以進來嗎?”


    藍橋一邊將書文塞進信封,一邊頭也不抬地道:“你以後直接進來就是,不必報門。”


    “奴家這不是怕,萬一公子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奴家撞見不好嘛。”花語夕說著掀簾進帳。


    藍橋瞪眼道:“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誰知道呢。”花語夕聳了聳肩,狡黠地一笑道:“畢竟你和小夜分別也有一段時日了,到晚上一個人孤零零的,誰知道會想什麽。”


    藍橋沒好氣地撇了撇嘴,轉移話題道:“來找我什麽事?”


    “奴家是想問,奴家晚上應在何處就寢?”


    藍橋這才意識到,沒人為花語夕準備小帳,奇道:“怎麽搞的,你沒找軍需官說嗎?搭頂小帳不費什麽工夫,幾個人很快就弄好了。”


    “我說了。”


    “你說了什麽?”


    “我問他,我能不能也睡在帥帳裏。”


    藍橋嚇了一跳:“你這是什麽意思?”


    花語夕白他一眼道:“別忘了小燕王他們為你造勢的緋聞,我對你越主動,越是熱情地倒貼,就越能襯出你的威風。現在緋聞還沒傳到營裏,等傳到了,總不能讓他們看出破綻吧?”


    “好吧。”藍橋無奈道,“那他怎麽說?”


    “他問我和你是什麽關係,是不是你的姨太太。”


    “你怎麽說?”


    “我說……”花語夕稍一停頓,咬了咬嘴唇道,“現在還不是。”


    藍橋品著她話中深意,沉吟了片刻道:“那你在這帳裏睡,我到外邊隨便找個地方窩一宿就行。”


    花語夕一怔道:“你要躲著我嗎?”


    “不是抖威風嘛,那比起被我們花大姐上門倒貼,更威風的事不就是拒絕倒貼嗎?你好好歇著,咱們明天還有的忙呢。”藍橋說到這裏嘿嘿一笑,掀簾而出。


    花語夕看著他在夜幕中隱去的背影,跺著腳暗罵:“小貓還知道偷腥呢,真是條大笨魚!”


    她見小靈正圍著自己的腳邊打轉,便蹲下身撫摸它的茸毛:“還是你乖,來,陪我睡覺。”


    沒想到小靈“嗷嗚”一聲,竟掙脫她的撫摸,看了看藍橋遠去的方向,也循著跑了出去。


    “好個吃裏扒外的小崽子,還學會勢利眼了。”花語夕幾乎氣結,“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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