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蘭妃收斂了一下臉上的怒色,語氣稍有平複。


    “不要緊,我不當皇後也無妨,因為我很快就能當太後了。”


    十幾二十年裏,蘭妃展現出來的形象是溫婉賢淑,不爭不搶,連慕尊也一直相信她真就是這樣的人,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發現,原來蘭妃的野心不比任何一個妃嬪小。


    “你不就是想當個皇後麽,朕可以立刻下旨冊封你,又何必慫恿兒子造反,當一個萬人唾罵的亂臣賊子?”


    蘭妃拍響桌麵,怒道:“哼,現在誰還稀罕當什麽皇後?母憑子貴,太後可比皇後風光多了。”


    慕尊搖搖頭,歎了一口氣,夫妻手足互相爭鬥,甚至殘殺,除了利益,什麽也看不到,這就是帝王之家的悲哀。


    年輕時他覺得這就是人性,人世間本該如此,現在一隻腳踏進墳墓了,他才忽然想,如果人能少些野心,多些寬容,該多好。


    “你走吧,朕累了,不想再跟你吵。”


    蘭妃站起身,卻還不打算離開。


    “你什麽時候寫詔書?”


    “朕還要考慮一下。”


    “考慮多久?”


    “這不關你的事。”慕尊翻了個身,直接背對蘭妃,閉上眼休憩。


    蘭妃縱使惱恨,但也拿他沒轍,氣憤地跺了跺腳後,扭頭走了。


    聽見腳步聲遠去,慕尊又緩慢地睜開雙眼,眸色逐漸加深。


    自從上椿營的大軍圍了皇城之後,百姓們就整日處在惶惶不安之中,他們祈求著外麵的大軍盡快退去,一切恢複正常,可是遲遲也不見撤退的跡象。


    就這樣過了五天。


    這天子夜,沉睡時的皇城又迎來了一支軍隊。


    號角聲突如其來地響起,將在睡夢中的人們驚醒,不多久,他們便聽見廝殺震天,從南邊方向傳來。


    全城百姓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越發驚惶起來。


    直到次日太陽升起,廝殺聲才徹底停止。


    處在深宮之中的慕北拓此時早已得到消息,據稟報,那支在黑夜中衝出來的軍隊乃是南陽軍,從南陽到京城,行軍至少要十天,這說明在他起兵之前,南陽軍就已經啟程了,而在這期間,他居然沒有得到任何情報。


    怎麽會這樣?


    慕北拓一時心亂如麻,理不清思緒。


    “南陽軍共有多少人?”


    大將軍李昌答道:“大約五萬。”


    “上椿營有八萬人,怎麽還會慘敗至此?”慕北拓憤然質問他,一雙鳳眼幾乎要冒火了。


    李昌為難道:“當時營中將士尚未起身,毫無防備,對方猛然偷襲,將士們來不及應對,這才……”


    “行了!”慕北拓徑直打斷他的話,“本王不想聽你找借口,損失了多少人,你直說!”


    李昌猶豫著答道:“大概還有四萬人,這還是加上傷兵。”


    “可惡!”慕北拓氣得直捶桌子,八萬人一夜之間被打得死傷過半,也不知道李昌這些人是怎麽指揮軍隊禦敵的!


    “還能支持多久?”


    “現在上椿營已經撤進城內來了,敵人攻勢太兇猛,將士們士氣低落,都被打怕了,如今隻有堅守不出,整頓軍隊並拖延時間,城內糧草充足,守個一年半載不成問題,待南陽軍糧草耗盡,自然會撤退。”


    “隻是,臣擔心會有其他地方的軍隊過來支援,若是那樣的話,皇城不論如何也是守不住的。”


    慕北拓也正是在擔心這一點。


    沉吟片刻,他忽然問:“南陽軍的主將是誰?”


    “是歐陽業。”


    “歐陽業……”慕北拓嘴裏念著,仔細迴想此人的相關事跡,倏地,他眸光一亮,歐陽業不就是當年慕連城領兵在北部抵禦外敵時,立下過大功的那名邊關守將嗎?


    當初向皇帝提議調歐陽業到南陽練兵的人,不就是慕連城?


    忽然間,慕北拓想通了一切,不由脊背發涼,雙腿發軟,幾乎要站不穩。


    李昌見他麵色有異,有些不解。


    “王爺,您怎麽了?”


    “沒事,突然有點不舒服罷了。”慕北拓擺手道,這個時候他這個領導人可不能垮,否則所有人都會跟著垮下來,完全喪失士氣。


    “李將軍,傳令下去,全軍堅守不出,任何人任何情況都不能打開城門,違令者斬!”


    李昌點了點頭,退出了禦書房。


    慕北拓跌坐在座椅上,半天才恢複鎮定。


    他需要立刻見慕連城一麵,於是匆忙出宮,來到太子府。


    太子府依然被禁軍圍著,一隻蒼蠅也飛不出來。


    慕北拓進來時,慕連城又是在花園裏下棋,一樣的氣定神閑。


    “原來是三王爺大駕光臨,本宮真是有失遠迎了。”慕連城掃了慕北拓一眼,低頭落下一枚白子,又拿起一枚黑子。


    慕北拓疾步走過去,麵色陰沉無比。


    “你早就知道我要起兵,是不是?”


    “不錯。”慕連城隻簡短地答了兩個字。


    慕北拓又問:“歐陽業在我起兵的幾天前就從南陽啟程了,也是你安排好的?”


    慕連城放下手裏的白子,悠悠然站了起來。


    “南陽軍乃是整個大燕作戰能力最強的隊伍,就連拱衛京師的上椿營也稍遜一籌,也就是人數上占了劣勢,否則的話,昨天晚上皇城就被攻破了。”


    “你早就謀劃好了,你故意將自己擺在弱勢的一方,一步步引我上鉤,從一開始這就是你的陰謀!”


    “錯了,不是什麽陰謀,我隻是防患於未然而已,你若是不起兵造反,又哪裏有今日這麽多的麻煩?”


    慕連城盡管這麽否認了,但事實上,慕北拓確實可以算是被他一步步引入局中來的。


    他讓李繭攔住所有求見皇帝的人,並叫他勸說皇帝下令太子監國,刺激慕北拓那顆早已不平衡的心。


    之後故意傳出皇帝病情好轉的消息,可同時又將皇帝的寢宮守得更加嚴密,讓慕北拓生疑,再通過鳳輕狂傳話給江明澈,讓他們確定皇帝已經快不行了,從而堅定慕北拓造反的決心。


    這一步又一步的,都是早有計劃。


    慕北拓真是悔不當初,若非當時太自負,認定慕連城不如自己精明,隻要再沉住氣一些,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這一步。


    “本宮勸你,最好現在打開城門,束手就擒,再去父皇麵前認個錯,興許他還能饒你一命,否則大軍破城之日,就是你人頭落地之時。”慕連城平靜地說道。


    慕北拓沒有說話,隻是咬牙切齒地瞪著他,半晌後,突然哈哈大笑:“該束手就擒的是你們吧?”


    “現在大軍不是還在城外嗎?隻要我方嚴防死守,南陽軍又能奈我何?”


    慕連城挑眉道:“若是援軍到了呢?”


    “哼!援軍要是到了,大不了大家同歸於盡!橫豎都是死,在大軍破城之前,我先殺了你們,再來與之決戰,死也有人陪葬,又有什麽可怕的?”


    “況且,現在尚未到最後一刻,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慕連城垂下眼簾,勾唇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南陽軍最終在城外三十裏處駐紮了下來。


    城內的士兵們每當望著外麵密密麻麻的營帳,想起那天晚上的鏖戰,都會陡然生出懼意。


    盡管李昌已經將軍隊加以整頓,每天鼓舞士氣,卻也架不住將士們從內心深處湧出的慌亂。


    而這時候不知從哪裏傳出謠言,說南陽軍實際上不止五萬人,還有三萬人在後麵,很快就會抵達。


    北麵柳營的三萬人也即將趕來,與南陽軍形成南北夾擊,京城隻怕最多守兩三日就要被攻破。


    城樓下某個角落裏,幾名士兵正在竊竊私語。


    “唉,這可怎麽辦好啊,要是南陽軍和柳營軍進城,咱們可就死定了。”這人的聲音微微顫抖,言語中充斥著畏懼。


    而說話人正是幾個月前被汙蔑殺人,後來查清真相又被無罪釋放的蔣天霸。


    旁邊的人驚恐道:“難道南陽軍還要殺降不成?”


    蔣天霸擺擺手,四下望了一圈,壓低聲音道:“什麽殺降啊?三王爺謀朝篡位,囚禁皇上和太子,還在金鑾殿上威脅百官群臣和眾皇子,論罪當誅!而咱們是跟著三王爺起事的,同樣是死罪,皇上到時候怎麽可能放過咱們?”


    眾人聞言皆是錯愕不已。


    其中一人小聲質疑:“不是太子殿下企圖謀權,咱們是跟著三王爺平亂,為國盡忠的嗎?你怎麽反說三王爺謀朝篡位了?”


    “是啊,咱們是衝著立功來的,三王爺若是謀反,怎麽可能跟著他混?”


    “就是,我還不想死呢。”


    其他人紛紛附和。


    蔣天霸搖頭歎道:“唉,兄弟們,大家都上當了!實不相瞞,一開始我也以為是太子殿下謀反,上椿營的將士們跟他保衛京師和皇上,圍困皇城,興的乃是正義之師。”


    “可萬萬沒想到啊,三王爺從一開始就在欺騙咱們,他是想借咱們上椿營將士們的手除掉太子,脅迫皇上易儲呢。”


    “大軍包圍之後,三王爺便將太子殿下囚禁在太子府,然後在群臣麵前抹黑他,反汙蔑他是亂臣賊子,其實根本就不是那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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