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哉地路過了大城小鎮,吃遍了臨街的小吃,盡歡在一個月後終於晃蕩到了繁城,竟然比那隆重的公主儀仗到的還要早一些,她有些心疼飛花和絲雨,那兩個也都是怕悶的,況且少了自己這個解悶的,還要隱藏好公主並不在儀仗中的事實,這漫漫長途可當真是難熬啊。她收迴傷感,從懷中取出司空感給出的段無憶的畫像,嘖嘖歎了兩聲,“這段氏一族倒是頗有些好相貌。”


    說罷,牽著幾乎要累死的馬兒問了幾個店家,這個相貌優質的好青年何處尋。有一位賣梨的老奶奶好心地告訴盡歡,這個大夫常常在附近的鎮子上給人看病施藥,不怎麽到繁城來的。


    盡歡謝過了老奶奶,奔著奶奶指出的方向,拍了拍垂頭喪氣的馬兒,歎道,“你可別在見到他之前就死了,那樣的話我還得使苦肉計,你知道的,我這個人不怎麽擅長裝病的,也不怎麽喜歡說謊的。”


    老馬渾濁的眼睛看了看盡歡,嘶鳴一聲,盡歡點了點頭,再度拍了拍馬兒,笑道,“好馬兒,我不會讓你受太多苦的。”


    林間小路,盡歡磕磕絆絆地扯著不願再走的老馬緩緩行進,恰巧半路上遇到了行色匆匆的背著藥箱的少年,盡歡眸子一亮,雖然和畫像上有些出入,但她確定這位少年就是讓不懼頭疼的段無憶。她思緒流轉,放下韁繩,匆匆地奔跑過去,攔住了少年,嬌俏地問道,“看你像個大夫,快來給我看看我的馬。”


    少年蹙眉望著她。言語冷冽道,“我一向隻給人看病,不曾給牲口看過,姑娘還是另尋他人罷。”


    盡歡哼了一聲,指著不遠處配合自己已經躺下的馬兒,道,“這馬兒相伴我多年。在我心中早已不是牲口。況且,你也說了你是看病的,又不是看人的。那麽現在是我的馬兒病了,你也應該好好看一看病,對不對?”


    少年搖頭,指了指身後。“既然此馬對姑娘如此重要,不遠處的李家莊就有一位厲害的馬醫。姑娘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來糾纏在下,速速去尋這位馬醫來,切莫耽誤了馬兒的病情。”


    盡歡撇嘴,想讓她這麽放棄。那就是眼前這少年太過天真了,她扯住了少年的衣角,點頭道。“我又不知道你說的那個馬醫在哪,不如我在這裏等著。你去尋他來。”


    少年被盡歡的厚臉皮驚得有些無語,“啊?”


    盡歡挑眉一笑,無賴地攤攤手道,“要麽,你給我看看我的馬兒,要麽,你就給我找來你說的馬醫,要麽,我就和你一起去尋那個馬醫。沒有別的選擇了。”


    少年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上下打量著盡歡,搖頭道,“罷了,罷了,我看看便是。”


    盡歡歡唿一聲,扯著少年的衣角過去查看馬兒的狀況,少年摸了摸馬兒已經沒有什麽光澤的鬃毛,看了看馬兒渾濁的眼睛,拍了拍馬兒疲軟的馬蹄,迴頭對盡歡道,“這馬兒年歲大了,本不該受累,偏偏長途跋涉,怕是活不過這一兩天了。”


    “你不是大夫嗎?”盡歡瞪了瞪眼睛,氣唿唿道。


    “大夫是治病的,不是續命的。生老病死本是生靈必經的過程,任何手段都撼動不得。”少年懶得再與她說,起身準備離開。


    盡歡從懷中取出二兩碎銀子塞進他的手中,命令道,“救活它。”


    “生死之事怎可做交易,大夫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不是花了錢就能買命的。”少年有些氣憤地迴答道。


    “那它死了,我怎麽辦?我不認得叔叔家的路啊。”盡歡嘟著嘴,把玩著群帶子,可憐兮兮地說道。


    少年覷了盡歡一眼,知道這姑娘不會輕易放過自己,長歎一聲,“你要去什麽地方?”


    盡歡驚喜地揚起頭問道,“你要帶我去?”


    少年蹙眉,撇嘴道,“你得先說你要去什麽地方。”


    盡歡笑眯眯地偏頭道,“我叔叔家啊。”


    少年為著盡歡如此理直氣壯地耍無賴的行為無奈,壓製自己的怒氣,緩和地問道,“你叔叔家在哪啊?”


    盡歡無辜地指了指盡力站立而起的馬兒,憂心道,“馬兒知道,我不知道啊。不是告訴你了嗎?”


    少年覺得盡歡是在故意找茬,越發不耐煩起來,蹙眉問道,“額,沒有什麽地名,或是什麽標誌的地方?”


    盡歡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這個嘛,你若是讓我說,我可不會描述,興許走到那個地方我就知道了。”


    少年驚詫地望著她,謹慎地迴答道,“姑娘,看你妝扮應當未出閣,如此跟著一個陌生男子,隻怕與理不合。”


    盡歡偏頭一笑,胡攪蠻纏地問道,“出閣了跟著一個陌生男子出門,難道就合情合理了嗎?”


    少年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急忙擺手道,“自然,不是說出閣就能……”


    盡歡笑著打斷他,“所以咯,別拿那些自己都說不通的歪理來勸說我,反正,我來看叔叔也不過是找個借口出來玩一玩,找到就順便看看,若找不到,那就如此玩一圈迴去便罷了。我若一個人,隻怕路上少不得遇到登徒子,可若跟在一個大夫身邊,我的個人安全非常有保障。再說,我說不定還能幫你治病救人啊。”說著,順手奪過他的藥箱,笑眯眯地抬頭看著他。


    少年莫可奈何地搖頭道,“反正我就算不讓你跟著,你也會跟著的罷。走吧。”


    盡歡得意一笑,扯著少年的袖子,揚眉一笑,“知道就好,對了,怎麽稱唿你?”


    “杜仲。”少年言簡意賅地解釋道,“叫我杜大夫就好。”


    盡歡眨了眨眼睛,抬頭望著樹葉漏下的陽光,笑道,“之前有人告訴過我,杜仲這個東西,特別奇特,樹葉扯斷了還有絲相連。似斷非斷。”


    杜仲眸子微微亮了亮,隨即黯淡了下來,低喃道,“確然,似段非段。”


    盡歡乖巧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毫不掩飾地介紹道“我叫柳盡歡,叫我盡歡就好。那麽,杜大夫,我們此刻便算作相識了,我們走吧。”


    杜仲低眉看著盡歡,唇角略略一揚,低聲喚道,“好,盡歡。”


    盡歡被他溫柔的語氣震住,抬眸一看,樹葉漏下的光點正好落在他的眉心,一雙桃花眼在這溫暖的顏色中呈現出一片柔和的光暈,讓人有一種移不開眼的美好。


    盡歡暗覺不好,就這樣一低頭,臉卻紅了個徹底,她感覺到自己臉頰在發燒,急忙別過頭,咳了咳,快走幾步,頭也不迴道,“那個,我們趕緊走罷,天,天色不早了。”


    杜仲難得見她羞澀的模樣,忍俊不禁地打趣道,“你不知道路還往前走,我們要走的正好是另一條路。”


    盡歡不敢迴頭,動作僵硬地直直地向著另一個方向而去。


    明明隻是過來看一看這段無憶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決定自己要不要動手幫忙不懼解決掉這麽個人物,然後迴去主動在朝堂上提及請罪,不懼雖然內心為自己的行為感動,終究還是會秉公處理,但自然還是會有懂得內情的老臣來為自己求情。反正,公主這個頭銜必然保不住,但總歸不會真的被賜死,可,她似乎發覺了自己本就柔軟的心在這個人的笑容中越發熨帖,別說殺他,隻怕若不懼派人來刺殺,她都會忍不住跳出來幫忙救他。


    盡歡陷入到了這種糾結當中無法自拔,渾渾噩噩地跟著他走過了大大小小十幾個村莊,莊子中的人對杜仲的信任和熱情讓跟隨著他的盡歡越發感覺留著他確實比較危險。在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他是此處人們病痛的唯一救贖,若他真的想要衝到城中與不懼一決高下,隻需振臂一唿,這裏的人哪有不追隨的?可是,他真的看起來隻是一個大夫,一點也沒有司空感所上報的那樣其實包藏禍心的絲毫跡象。若真是呢,那麽自己豈不是為不懼的江山種下了一個禍根?


    可能和未知是世上最美好,同樣也是世間最可怕。盡歡明白,自己要做的最正確的事情就是抹殺掉所有可能和未知。


    “盡歡,盡歡……”給一位老伯看完病的杜仲寫完方子,蹙眉喚著某種似有殺氣略微發愣的盡歡。


    盡歡從思量中迴神,應了一聲,“哎,怎麽了?”


    杜仲將方子遞了過去,囑咐道,“老伯家不遠處就有一個小的藥房,你在那裏抓好了藥,煎好了過來,這次裏麵有附子,得先煎大概半個時辰,然後在煎別的,不然就不是救人是在害人了。”


    盡歡能夠看到他的手似乎在微微抖動,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不就是遞個藥方,你緊張什麽?”


    杜仲略略低眉,意味不明道,“我怕你煎不好藥,害了人。”


    盡歡扯過藥方子,翻了翻眼皮,嫌棄道,“怎麽會?之前那麽多次都沒出過什麽問題不是嗎?我走了。”說完,提著裙角,急忙忙地走了。


    杜仲望著她的背影,扯了扯唇角,搖頭道,“怎麽會一樣?之前你沒動過殺我的心思啊。不過,既然你動了殺心,也莫要怪我不仗義了。”他順手摸向懷中的藥瓶,眼中殺意一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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