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昭二年,大晟朝在不懼的治理下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麵貌,隻是不懼的身體卻因為長期勞累漸漸呈現頹勢。眾位大臣屢屢諫言,希望不懼早日立後,生下大晟朝的繼承人。不懼每每都懶洋洋地答複道,還不是時機。


    一來二去,有心之人也慢慢揣度起大晟朝的根基來,覆滅的王朝餘孽在各處蠢蠢欲動。


    夜半,下午多飲了些果茶的盡歡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如廁的時候,恰好路過了燈火通明的議事廳,議事廳內隱隱傳來了不懼歎息之聲,“這段氏一族還當真是個麻煩,段無憶倒也是個人才。他還在那裏嗎?”


    盡歡幾乎能夠想到他用密折敲打著桌麵,蹙眉的模樣。


    “嗯,頂了個大夫的頭銜做掩飾……主上,動手嗎?”


    “寡人現在頂著的也是段氏的頭銜,若動手,隻怕會招來非議,段氏手底下到底還有些人才。可若不動手,又擔心那小子成了氣候……”


    盡歡隔著窗子,感覺到不懼話語的停頓,知道他感覺到過來偷聽的自己了,便索性抿了抿唇,故作迷糊地揉著眼睛踏了進去,質問道,“不懼,你怎麽還不睡?”


    不懼見是她,表情一緩,踱步過去,順手將桌上的披風披在盡歡身上,順勢擋住司空感的目光,帶著幾分不悅道,“這就睡了,你好歹也是個公主,大半夜穿成這樣出來晃蕩,實在有失國體。”


    盡歡抬眸,看了一眼盯著自己的司空感,有些不自在地搖頭道,“大家都是親戚。涉及不到國體的,我困著呢,迴去了,你也早些睡。”


    不懼送盡歡出門,迴頭對司空感道,“你,沒戲。”


    司空感撓了撓頭。訕訕地笑了笑。“這個事,下臣早就明白了,隻是。仍然,放不下。”


    不懼聞言,撇嘴道,“癡情是種病。得治。”


    司空感揚眉一笑,迴稟道。“主上,無情也是種病,也得治。”


    早朝之上大臣們對不懼不立後不納妃的行為進行又一番狂轟濫炸之後,不懼身心俱疲地揉著眉心下了早朝。腳步不停地步入議事廳內批閱奏本。在膳房內候著不懼的盡歡聽到了這個消息,提著明黃繡紫薇花的襦裙挽著紫薇色的輕紗提著食盒一臉不讚同地衝了進來,氣哼哼道。“不懼,你又想逃藥膳了吧?”


    不懼眉眼不抬。揉著眉心,長歎一聲,“盡歡,你好歹也看看所處的環境,萬一有大臣在此,你長期經營的公主形象不是盡數毀了?”


    盡歡吐了吐舌頭,將食盒中的青花盅取了出來,理直氣壯道,“我怎麽會沒分寸,之前都是探查好了才過來的。”


    “正好你來,又有奏本給你提親了,喏,你自己看看。”不懼接過青花盅,順手將眼前的奏本一並推給了盡歡。


    盡歡眼皮不抬,撇嘴道,“我嫁不嫁,關他家什麽事,又不浪費他家的糧食,幹嘛天天催?”


    不懼斜眼瞪了她一眼,憂心歎道,“怪隻怪你的兄弟我太優秀了,也難怪你看不上別的男人,還有一位大臣上奏說,你我雖為一母同胞,但年歲大了,同吃同住也不合常理,讓我要麽給你嫁了,要麽給你一座府邸讓你搬出去。”


    盡歡聞言立馬不幹了,孩子氣地拉住不懼的龍袍,極力搖頭道,“要嫁要搬都是他們的事情,我就賴著你。”


    不懼摸了摸盡歡的頭,輕笑一聲,“也難怪他們著急,永賢王夾穀昱都納了八房側妃,前兒個還遞了他第三個兒子滿月酒的請帖。”


    盡歡撇撇嘴,隨手取了一本奏本,道,“夾穀家的孩子威脅的也是你段氏的江山。喏,你隻說大臣們讓我嫁,怎麽不提那些大臣們讓你選秀充實後宮的事情啊?明明這個才是重點好嗎?”


    不懼掩唇咳了咳,搖頭道,“你有人選啊。”說著揚了揚下巴,議事廳院門外司空感一身鎧甲正把玩著佩劍。


    盡歡的臉拉得無比長,搖頭猶如撥浪鼓,十分不滿道,“我現在好歹也是這個大晟朝唯一的公主,幹嘛非得和一個親戚成親呢?”


    “這也是表弟,加上從小熟識,又是親上加親的好事,身份也相當,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況且,就你現下的身份而言,嫁誰都是下嫁,好歹他的身份還高一些,若再要高,隻怕就要跋涉千裏,去做那些什麽不知名小國的王妃去了,你可甘願?”不懼喝了兩勺湯羹,做了個鬼臉,將藥膳推到一邊,嫌棄道。


    “不要,都不要,我這一輩子隻當公主不行嗎?”盡歡氣哼哼地抄著手道。


    “不行,許多大臣都詬病我留你太久,有亂倫之嫌。我懶的娶,所以,你必須嫁。”不懼揉著眉心,看也不看一旁用無比嫌棄的眼神望著自己的盡歡。


    “不懼,你說你這麽多年不娶是不是真的是我太優秀了,你看不上別人了?”盡歡順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喜滋滋地問道。


    “就你?”不懼斜了她一眼,嫌棄地翻了翻眼皮。


    “難道,不懼,你喜歡男的?讓我嫁他方便你倆那啥?”盡歡迴頭看了一眼守在外麵的司空感,嘖嘖歎道。


    “滾。”不懼語氣平淡地逐客。


    盡歡撇了撇嘴,揚了揚下巴,乖巧地徑直出門而去,到了門口不忘給司空感拋了個媚眼,嗲聲道,“感兒表弟,我們私密地談一談怎麽樣?”


    司空感見此心中無絲毫甜蜜之感,隻覺得脊背發涼,往後退了退,道,“公主,前日剛剛第三十二次拒絕了下臣的提親,下臣仍舊沉浸在之前的傷痛中,暫時還是不要和公主有什麽私密……”


    盡歡嫌他囉嗦,一把扯過他,將他拉到了芳心亭,打量了四周。確認無閑雜人等,抄手問道,“你說說罷,不懼這次派人去繁城那邊做什麽?”


    司空感揉著被她扯過的地方,唇角微微一勾,故意眯了眯眼睛把頭別到一邊,期期艾艾道。“這個。這個……”


    盡歡毫不客氣地一腳踩在了司空感的腳上,笑眯眯地問道,“不懼派人去繁城做什麽?”


    司空感的笑容因為疼痛抽動了一下。歎息道,“當然是段家的那些餘孽的破事,主上他此刻有些為難,殺也不是。留也不是。派人過去,不過就是盯著他們的動向罷了。”


    “段無憶他前幾年拜了堂叔為師。說是下決心做一個好郎中,是不是有這個事?”盡歡摩挲著下巴,踱步道。


    “不錯,不過天下郎中多的是。為何非要選擇夾穀家的人呢?主上才不相信段氏一族出名的智者會白白下一招棋。”司空感見盡歡思量,不由得也嚴謹地迴稟道。


    “好歹,堂叔也是自家人。到了需要自家人出手的時候,便是大晟朝朝堂動蕩之時。唯有在自家人身邊才能得到最靠譜最迅速的消息。這段無憶倒是想得好,堂叔到底是太心軟。”盡歡哼了哼,繼續道,“堂叔還不知道段無憶的身份嗎?”


    “還不知,不過那段無憶學了手藝之後,就單獨出診,隻在空閑之日偶爾探望大人,私交倒也沒那麽親密了。主上說了,既然大人喜歡他,便留著,反正,總有不喜歡那麽一天。”司空感抱著劍迴稟道。


    “不懼這一點太壞了,明明知道那堂叔當年為了個女人動情傷心,一直未娶。年歲大了,陪著他的母親也過世了,本來孤零零的,好不容易撿了個兒子,還是個圖謀不軌的。如此,也罷了,周圍還有這麽多看好戲的。”盡歡嘖嘖兩聲,不以為然地撇嘴。


    “那麽,公主要去告訴他一聲嗎?”司空感斜眼看著她,唇角含笑。


    盡歡摸了摸鼻子,煞有介事道,“不懼這麽做一定有他這麽做的理由,沒準是個什麽大局呢,本宮不好插手,不好插手。”


    “你們姐弟還真是記仇,他再如何做下了傷害主母的事情,好歹也過去那麽多年,況且他年歲大了,這些年也幫著調理不懼的身體將功補過,好歹也作為你們的堂叔在彌補啊。”司空感不以為意地勸慰道。


    “彌補?再怎麽彌補,我娘親也沒了,再怎麽彌補,我爹爹也孤苦多年,我們家的事情確實不是用什麽記仇或是原諒就能夠輕易解決的,這是個盤根錯節的事件。不說那些糟心的,你幫我個忙罷。”盡歡把玩著辮子稍,偏頭問道。


    司空感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不自覺地後退一步,卻被盡歡抓了個正著,盡歡詭秘一笑,“感兒弟弟,莫要跑啊,姐姐我還有事要拜托呢。”


    司空感再度往後退了退,看了看天,道,“公主,下臣剛剛想起來,下臣還有些要事要辦……”


    盡歡笑容越發濃鬱,點了點頭,道,“感兒弟弟,如今,你的要事就是我。”


    司空感知道逃脫不得,垂頭喪氣道,“公主,請吩咐罷。”


    盡歡望著池中的荷梗,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抬眸道,“吩咐下去,本公主要去東海繁城那邊賞花,順便問候堂叔,準備好公主儀仗,越隆重越好,越人盡皆知越好。”


    司空感不解其意,拱手問道,“敢問公主,這是為何?”


    盡歡饒有興味地咂麽咂麽唇角,笑道,“你說,段無憶的機會除了不懼病重之外,還能有什麽?”


    司空感蹙眉接話道,“如今城內除了主上,便是公主,自然若主上無從下手,自然便是……”他止住了話頭,錯愕道,“公主是要為其創造機會?”


    “陰謀算計,當麵抨擊這些年也經曆不少,我倒是想要看看這段無憶對我的態度是殺還是留。”盡歡說到此,揚眉一笑,“聽說,這段無憶是世間少有的美男子,生於王族,氣度必定不凡,倒還真讓我有些期待與其當麵切磋。”


    司空感聞言臉色僵硬了一下,別過頭,歎道,“下臣以為,這段氏必然會借機仰仗公主的權勢。”


    盡歡挑眉一笑,自然明白司空感語氣中的失落是為何,但她自覺之前已經把話說了清楚,她與感兒不過隻是姐弟而已,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啊,我剛剛也說了,若是當真如傳言,那麽,如斯卓絕的人物來仰仗我,算計我,倒也不錯。反正,嫁誰都是一樣的,還不如嫁一個能幫不懼的。”


    “盡歡——”司空感有些氣憤地瞪著她,唇角抖動半天也隻吐出了她的名字罷了。


    “感兒弟弟,我並無欺騙你的意思。你對我的心思我明白,但,我未必非要給你迴應。感情這事,可不是你稀罕我,我就非要稀罕你的,也不是你對我好,我便非要嫁給你的。”盡歡傲氣凜然地後退一步,揚著下巴看著他,篤定道,“況且,本宮乃大晟朝唯一的公主,生在王族身不由己是一方麵,就算不懼不說什麽,本宮對自己身上的擔子也是心裏有數的。司空感,這是懿旨,速速去辦,不得有誤。”


    司空感唇角抖動半晌,遲疑地拱手迴答道,“下臣,領旨。”


    三日後,城牆上盡歡著芽綠短襖碧色撒花長裙望著隆重的公主儀仗漸漸遠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迴頭望著發呆的司空感,揚眉一笑,“飛花、絲雨隨侍兩側看起來果然比較像真的,不過相比公主儀仗還是信馬由韁比較適合我。”說罷,上下打量了一下司空感,遲疑道,“對了,你說什麽讓不懼如此痛快地答應讓我這麽華麗麗地出城啊,莫不是你倆背著我當真有什麽私情?”


    司空感目光遼遠,略略低眉,迴頭歎道,“下臣說,若此次公主出城並未遇到良人,那麽公主便答應下臣的提親。”


    盡歡撇撇嘴,搖頭一笑,“那我還必須得領一個迴來才好啊。”


    “公主,下臣已經備好了您千裏神駒,盤纏和包袱也都在這裏了。公主此行萬要保重。”司空感低著頭不看她,隻自顧自地低聲囑咐道。


    “感兒弟弟,我這次不需要日行千裏,我想要的是一匹半死不活的老馬,這樣吧,盤纏包袱給我,至於你家的千裏神駒,還是留著你以後護城時用。感兒你確實是一匹千裏神駒,卻不是我想要的那一匹。”盡歡摸了摸鼻子,朗聲笑道。說罷,蹦蹦跳跳地下了城樓。


    司空感望著盡歡離去的背影,幾不可聞地歎了一聲,“偏偏,此生,我隻願做你的千裏神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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