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喝酒、逛書畫,馬錦善還是那個馬錦善,靠著從太爺爺那裏繼承而來的茶園份額和鋪子,已過了二十二年的逍遙日子。


    從記事起,錦善便沒有多少不如意的事,偶有不開心的,也總能很快過去,可生活卻越漸沒了興趣,吃的飯沒有了滋味,換了廚娘也有膩味的一天,喝的酒換了好幾家酒家,仍沒有一家如意的,買的書畫,每次得到都會興奮一陣,可總沒有最愛的。


    這天,馬錦善從秀園裏迴來時,正碰上去收拾客房的夥計,便問道,“這麽晚了有什麽客人要來麽?”


    “是銷遠少爺來過,又被大老爺接迴去了,老爺嫌那屋子酒味重,讓我都去換了。”夥計迴道。


    “哦。”錦善轉身往堂屋裏去了,見母親也在屋裏坐著,便黏了上去。


    四夫人禮佛,常年在後院的佛堂裏呆著,除了自己出來,沒人能請得動。這時出來了,自然也是因為惦念著自家閨女,筷子還沒動,便念叨道,“今年你可不許再把人趕出去了,再不行禮,那邊也不願意了,那小孩看起來是醜了些,好歹有些才華,也正對你的喜好。”


    還不等錦善迴答,馬四爺先說話了,“都怨你玩什麽指腹為婚,那孩子也恁醜了點,在路上碰見我都不想理他。”


    “這話也不能這麽說,還不是天花鬧得,能活下來都不錯了,這大難不死之人,必有後福。”四夫人又寬慰道。


    “他是有福了,苦的還不是我們家姑娘。要我說找個借口打發了算了,我可接受不了他還要在我麵前晃蕩好幾十年。”馬四爺對這個還沒上門的女婿可是不喜歡的很。


    “那你找個時間也把我打發了算了,反正我在這兒也礙你的眼了。”四夫人倒也不是喜歡,可即有婚約在,又不得不替那人多說幾句。


    錦善到底被吵得煩了,別過頭說道,“好,明天就把人接進來住著,我去和怡姐姐作伴,反正姐夫也不在。”


    “好,我不催了,你別去給你怡姐姐添麻煩了,自她爹娘沒了···,這些事我也不說了,你爹又該嫌我了。”四夫人心善,一向看不慣這茶園的肮髒事情。


    錦善又轉頭去黏著四夫人,說道,“我不去,我就在這兒守著你們。”


    一家三口又再吃了些飯,等飯吃完了,又各自找了個地方歇著,錦善斜臥在軟榻上,正看著母親給自己納鞋底。馬四爺躺在搖椅上,靠在堂屋的門邊,看著外麵的圓月,又敲了敲手中煙嘴。


    冬天天冷,錦善沒待多久便迴了屋,正要關門時,卻差點撞上父親的額頭,趕忙停了手,側身出來問道,“你老這又來幹嘛?大半夜鬼鬼祟祟的。”


    馬四爺也不進屋,去一旁的屋簷下蹲了下來,說道,“你最近該沒有去招惹過銷遠?”


    噗呲,錦善笑了出來,“我去招惹他做什麽,幾年都碰不到一次的人,他混另一個圈子,我連嚼舌根都嚼不到他那兒去。”


    “那茶園的事,你不要去碰,我們都不是那塊料。讓他們家自己去折騰去,有錢就吃好些,沒錢就吃鋪子,總不會餓肚子的。”知女莫若父,馬四爺自然察覺到了其中的異常,才來勸解一番,隻是這哪裏管用。


    “我才懶得去管。”錦善說完,便轉身迴了屋,關門睡覺了。


    第二天清晨,錦善本約了張家的五姑娘亦琴來家裏喝茶,可等到午時,都不見人。午飯過後,才一個人滿麵愁容的過來,還不等錦善問起,五姑娘便已把事和盤托出。


    ···


    張家的四姑娘亦北是個文靜的女子,在五姐妹中最貌不驚人,也沒有別的拿得出手的手藝,隻有一雙鞋底納的紮實,可惜手被磨粗了些,常被姐妹們笑是老婆子。鞋底納的多了,家裏人也用不完,便拿到鋪子裏去賣了存一些私房錢。


    這天,四姑娘亦北又拿著剛做好的鞋底,往那城南相熟鋪子走去,好巧不巧,遠遠的看著懷安往這裏來。


    亦北自是靦腆的,與懷安最不熟,本想繞道避開懷安,卻在帷帽之下看見懷安旁邊還有一個女子相隨。


    二姐成親時候,亦北自然是去過的,坐在角落的一處,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卻沒有見過懷安現在身邊的這位女子。那既然不是親戚,這麽親昵相伴而行的人,便有可能是在外麵養的人了。


    亦北一時沒了主意,隻得拿著新做的鞋底往家裏跑,卻碰上正要出門的亦琴,本就是慌不擇路的時候,偏偏遇見這個極有主意的人。


    “四姐,你這是往哪兒去?”


    亦北也不知道那女人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人,也不敢往外麵亂說,一時慌張,連話都說不清楚,“我···,我忘拿鞋底了···。”


    亦琴搶過亦北手上的鞋底,笑著說道,“昨晚不是說,就是這些了麽。”說著便要拉著姐姐往城南去,“正好我也順路,一塊兒去。”


    “我···,我不去了,我有些不舒服。”亦北下意識的想要躲開掉那兩人,連鞋底也不要,趕忙迴了屋。


    這下輪到亦琴不懂了,愣過一陣後,也跟著四姐迴了屋,還沒進門已聽到四姐嘴裏一直念叨著,“怎麽辦?怎麽辦?”


    “四姐,你可是遇見什麽事了?”看見四姐這樣煩惱,亦琴也沒有開玩笑的興致。


    本就是沒經過事的小姑娘,哪裏知道處理這種事情,這時連亦琴也因為自己迴來了,倒像是亦北在為那兩人隱瞞一般,亦北心裏更懊悔了。


    亦北咬了咬嘴唇,把帷帽放了桌上,拉起亦琴的手,說道,“等下,不管你看到什麽,都不要做什麽。”說完,便拉著亦琴往外麵走。


    一路穿街過巷,走了好長的路,又繞了許多巷子,才終於在一個不算偏僻的巷子裏找到懷安與那女人,比剛才更為親密了。


    亦琴卻是認得那女子的,幼時與二姐去懷安家時,便見過那女子,隻是那時要顯得更富貴些,不像現在這般寒酸。


    要不怎麽說,亦琴是個有主意的,當真沒有喊什麽,直接拉著亦北去了城西懷安的宅子,見亦西正在伺候花草,又忍了下來,與姐姐道了個萬福,兜兜轉轉才迴了家。


    可對自家父親又沒有必要瞞著了,將姐妹兩人今日如何遇見懷安的事,一五一十都說給了張父聽,等著這個一家之主出主意。


    “你二姐那邊當真什麽都還不知道?”張父握著手中的鋼珠,不停的轉著,早沒有平時的閑散樣子。


    亦琴又再迴想了一下與二姐打交道的時候,當即說道,“沒有,以我對二姐的了解,她該是連一點風聲都沒察覺到。”


    張父發了愁,想了好久才對亦琴與亦北兩人說道,“等下我讓人把二姐接迴來,你們倆的嘴嚴實點,在你二姐麵前什麽都不要說。尤其是亦北,你最藏不住事,今天先去你外婆家,等明天這事結了,你再迴來。”


    亦北點了點頭,便要去收拾行李了,又被張父叫住,“不是我信不過你,隻是這些事,你們不知道比較好,亦琴也跟著一塊兒去陪你姐。”


    “那我三姐呢?要我也叫她一塊兒走嗎?”亦琴問道。


    張父擺了擺手,說道,“讓你三姐留在這兒,不然你二姐該起疑了。”


    ···


    夜間,懷安迴家時,見堂屋裏沒人,桌上也沒有吃食,便找了婆子來問,“少夫人呢?”


    “下午被張老爺派人來接迴去了,少爺可是在家裏吃?飯還在灶上熱著。”那婆子迴道。


    女子迴娘家,這本是個尋常事情,偏偏懷安最近時常患得患失,一有個風吹草動便驚慌不已,這一聽說夫人被老丈人接迴去了,便慌了起來,問道,“可有說是為了何事?”


    “那倒沒有,上午兩個小姑娘過來玩了一下,下午便派人來接了迴去,可能是母親想女兒了吧。”婆子迴道。


    “說了什麽時候迴來嗎?”懷安坐了下來,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婆子迴道,“少夫人走時,隻讓我們看好花草,連最愛的月季也沒帶著,想著今晚該會迴來。不過已經這個時辰了,少夫人身上還有一個,估計得明天了。”


    懷安更拿不定主意了,這是唱得哪出戲,既沒有說為什麽去,也沒說啥時候迴,上次被梁恬撞到還驚了一場,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她也犯不著這時再說,隻怕是那邊知道了些什麽。


    如果知道了,那這一去又怕是鴻門宴,懷安真拿不定主意了,在堂屋裏踱步起來。


    一邊的婆子見了,笑道,“少爺既然擔心少夫人,便去接迴來唄,想必張老爺也會體諒的。”


    懷安到底做不到臉厚心寬,對新娘子不管不問,換了身青色衣裳,提了燈籠,便往張家宅子走去。


    到張家宅子時,已有婆子在門邊候著,笑臉盈盈來接燈籠,將懷安引了進去,邊走邊說道,“姑爺,我們家老爺等了你好久了,等下難免有些脾氣,多多少少還望你體諒一下,受著些,過去了就沒事了。”


    “嗯。”懷安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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