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桃花庵約摸十來裏的憩鳳鎮上,這些日子來頗為熱鬧。有不少江湖客自天南地北趕來,他們雖來自不同地方,可去的地方卻是相同。在鎮上有間破舊的酒館,不過四五張破木桌子。這小酒館裏頭賣的最好的酒,也就隻是三十文的猴兒釀了。至於這酒是不是真的是猿猴所釀,倒沒人去關心。


    以前看管這酒館的是一對老夫婦,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掌櫃的換成了一個秀麗小娘,這秀麗小娘不單要幫人點菜收賬,還要端菜擦桌子。而店裏的廚子也換成了一個發髻若貓耳的俏皮丫頭,若有人敢調戲那秀麗小娘,這貓耳的俏皮丫頭就會左手鍋鏟右手菜刀衝出來。


    這掌櫃的同廚子都是貌美佳人,若隻是如此,也隻會吸引來一些無所事事的地痞同浪蕩公子哥。這破舊酒館裏除了這兩位俏麗佳人,還有一人。


    這人頭發淩亂,滿臉胡茬,癱坐在牆角那張長條板凳上喝著酒。酒不分好壞,店裏有什麽酒,他就拿什麽酒喝。不知是太久沒洗漱還是別的什麽,這人的身上還隱隱散出一股酸味。他隻喝酒,倚著的桌子上沒有下酒菜,隻有一把劍,一把通體好似金子打造的寶劍。


    寶劍奪目,也有浪蕩子過來想搶奪,可等動了手才知道,這沒多少人樣的酒鬼,竟是一尊不能惹的大佛。


    第一個挑釁的是個地痞,這地痞被斷了右手大拇指,這輩子怕沒法握刀握劍。


    第二個來找茬的是那地痞的老大,一個修為兩極的武者,這武者不過破罵幾句,又言語調戲了那掌櫃的秀麗女子。不等廚房拎著菜刀出來,這邋遢酒鬼就攪碎了這武者的舌頭,又將對方寶貝命-根子劈成了兩段。


    第三個下場好些,是個聞名而來,想挑戰的鏢師。這鏢師元祖修為,被這邋遢酒鬼用劍鞘打了一頓,至今還躺在鏢局裏頭。


    再後來,來挑戰的人修為越來越高,甚者還有一位洪荒境界的高手先是言語挑釁,又妄圖對掌櫃的秀麗小娘動手動腳。這人倒黴,是一劍被斬去了頭顱。


    殺了人,事情就大了。可不知為何,官府的人來了,這掌櫃的秀麗小娘將衙差領到了後院,片刻功夫後這些衙差都是態度恭敬離去。自此之後,衙差還是會出現,可他們的出現,都是替這邋遢酒鬼來收拾屍體,打掃破舊酒館。


    有喜好嚼舌根的,說什麽是掌櫃的秀麗小娘同那貓耳朵的俏皮丫頭把那幫官爺給伺候好了,以後隻要在這一畝三分地,這破舊酒館鬧出再大的事也不會有人追責。這等細碎言語若是再酒館外頭說,倒也不會有什麽事,可恰恰有個潑婦來酒館罵人。她罵的自然是掌櫃的秀麗小娘,約摸意思就是狐狸精勾引她家男人等等等等。


    這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這邋遢酒鬼出了酒館。他左手握著劍,右手提著酒壺,出了酒館。


    不過小半個時辰,這邋遢酒鬼就迴了這破舊酒館。而在離破舊酒館約摸四五裏地,那賣醋的成大娘家裏,死了二十幾人。這些人多是婦人,也有幾個漢子。這些人多是被一劍抹過脖子,直接喪病。但有四五個婦人死相頗慘,滿口牙被削落,舌頭被拉扯出來,用釘子釘在了木桌上。原本該有十指的雙手,也已經光禿禿。


    沒有人看到是誰做的,也沒有證據去證明是誰做的,可這小鎮上的人都傳著,說是破舊酒館裏的邋遢酒館幹的。


    沒人敢說這邋遢酒鬼壞話,鎮上也再沒人敢去調戲掌櫃的秀麗小娘同貓耳朵的俏皮丫頭。


    可奇怪的是,如果隻是來同這邋遢酒鬼討教的武夫,這邋遢酒鬼倒不會下殺手,甚至下重手的也了了無幾。若是用劍,還對他脾氣的,這邋遢酒鬼還會指出劍客劍法中的不足,甚而還會告知如何補缺。


    有個書生愛慕掌櫃的秀麗小娘,曾寫詩暗諷羞辱這邋遢酒鬼,這邋遢酒鬼竟沒有提劍出門,反倒借著酒勁也是寫了首詩,迴罵對方。


    “蛇蛇碩言弄風騷,相鼠無皮人無儀。之乎者也求功名,四體無力棄糠米。”


    書生撿了塊轉頭氣衝衝要同這邋遢酒鬼去討要說法,可當他看到邋遢酒鬼的眼睛,直接嚇軟了腿,爬著出了這破舊酒館。


    這一日的小鎮來了一群人,有男有女,合計十二人。為首的是個麵容剛毅,眉目非凡,又著一襲紅衣的俊秀男子。在這紅衣俊秀男子身側,是個恍若仙子,薄紗遮麵的姑娘。這群人裏頭,另外幾個女子長相也都不錯,有嫵媚的少婦,有俏皮可人的小丫頭,也有英氣逼人的女將軍。可那幾個男的,就不得不說,長得是奇奇怪怪。有身長一丈的瘦高個,有雙臂粗健如林間猿猴的小矮個,有少了隻眼睛滿臉猙獰疤痕的禿瓢,也有麵容猥瑣卻讀書人打扮的白麵生。


    這一眾人走在街上自然是惹人注意,可他們好似全然不介意路人的眼光,反倒還頗為享受的樣子。


    等到了破舊酒館前頭,這一眾人停下了步子。那個嫵媚的美豔婦人先開了口,道:“尊,如歌啊,要不我們先去看看,哪家酒館最合適,先買下來再裝潢裝潢。”


    這麽一眾奇奇怪怪的人,除了縈如歌同他的天鸞眾,可還有別人?麵對心月狐的話,縈如歌搖了搖頭,道:“你們自個兒到處溜達溜達,酒樓的事,倒也不著急。”


    說完這些,他抬頭看了看這破舊酒館的招牌,他甚至都看不清上頭寫了什麽。這塊招牌蟲吃鼠咬,想來也是有不少年頭了。縈如歌牽著秦月兒邁進了這破舊酒館,參水猿本打算跟上,卻是被心月狐給摁住了腦袋。


    參水猿最不樂意的就是別人摸他的腦袋,可迴頭看到是心月狐,也就作罷。


    “就讓如歌自己把這事情給了了吧,我們呐,就去找找哪間酒館看著舒服些,買下來。”


    參水猿皺了皺眉,問:“狐兒妹,你有銀子?你哥哥我可沒錢,如歌就更不用提了,喝個酒都早早溜走,就為了不用買賬。”


    心月狐掩嘴微微一笑,更是風情萬種,不說圍觀的路人,即便是多年相處的參水猿看了,也是咽了口口水。心月狐走到那俏皮可人的小丫頭身邊,道:“奴家是沒錢,可是,我們家的鹿兒妹妹有錢啊。”


    參水猿同其他同道都是皺眉,齊齊看向了張月鹿,這小丫頭一下漲紅了臉,點了點頭。


    參水猿有些愣,問道:“說實在的,這麽久了,我都不知道鹿兒到底什麽來頭。本事不咋的,對江湖上的事卻是頗為了解,整得就跟知無不言······”


    話說到一半,參水猿頓住了。他看向了張月鹿,又看向了心月狐。這嫵媚的美豔婦人美目之中更是流露風情,隨後又是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參水猿也不多問,哈哈大笑,隨後頗為豪邁道:“走,咱們去看看,這小鎮上哪間酒樓最為氣派,買下來。”


    而縈如歌同秦月兒才進破舊酒館,當掌櫃的秀麗小娘正要上來問客觀吃些什麽的時候,這掌櫃的秀麗小娘愣在了那。她看到了縈如歌的臉,手中的提著的,原本打算給客人添水的茶壺落在了地上,摔碎。


    茶壺碎裂的聲響驚醒了醉酒睡去的邋遢酒鬼,邋遢酒鬼睜開了惺忪睡眼,當他看到這進來酒館的一男一女,也是刹那酒醒,險些從長條板凳上摔了下來。


    縈如歌同邋遢酒鬼視線對上,他麵帶笑容,微微點了點頭。


    邋遢酒鬼從長條板凳上站起,發出歡快笑聲,那樣子,像極了已經瘋癲的乞丐。邋遢酒鬼不斷唿喊使喚著掌櫃的秀麗小娘:“殷莉,拿酒來,把最好的酒拿來······”


    這掌櫃的秀麗小娘喚作殷莉,那這邋遢酒鬼自然就是墨家掌劍人,墨茗。曾經儒雅非凡風度翩翩的墨茗,不過些許日子,竟會變成如今糟蹋俊秀皮囊,邋裏邋遢與乞丐無異的樣子。縈如歌也好,秦月兒也好,對墨茗現今的模樣雖是感到意外,但沒有半絲覺得可憐,亦或可惜。


    反倒是曾是大家千金的殷莉有些羞紅了臉,忙解下肩膀上的抹布開始擦拭桌子,讓二人坐下。她又蹲下身子去收拾碎裂了的茶壺,或許是動作著急,一個不小心,被碎瓷片劃破了手,發出一聲痛唿。


    墨茗一聽這痛唿聲,立馬三兩步跑過來,扶起了殷莉,滿臉擔憂替她查看割破的手指。挑出了隨瓷片,墨茗直接將殷莉的手指含進了嘴裏。破舊酒館裏頭還有人,又當著縈如歌同秦月兒的麵,殷莉的臉漲得更紅。


    畢竟啊,她隻是尋常的大家閨秀,待字閨中的時候被教導琴棋書畫。嫁給墨茗之後,又謹遵婦道三從四德。不說擦拭桌子,洗衣做飯,離開墨家之前,殷莉連抹布都不曾摸過。而今,當真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墨茗到哪兒,她就到哪兒。不論墨茗要做什麽,而她,又要做什麽。


    縈如歌要蹲下身子去撿那些碎瓷片,秦月兒卻是拉住了他的衣袖。縈如歌迴頭,秦月兒隻是衝他淡淡一笑。隨後,這暮寒樓祈年殿之主到牆邊拿過了竹掃帚同簸箕,開始清掃。


    縈如歌看著秦月兒打掃的樣子,心裏頭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如果她留在暮寒樓,那她是樓主的義女,是祈年殿之主,是人們夢中也難遇見的仙子佳人。可她答應隨自己歸隱,到這杭外小鎮開間酒樓,了了此生,那她就隻是一個尋常女子,也要洗衣做飯,生娃以後還要相夫教子。


    這兩個女人,本都是千金,是別人掌上的明珠,含著怕化捧著怕摔。可惜啊可惜,是他們兄弟倆造了孽。


    “咦,好臭啊!”


    隨著一聲嬌媚的嫌棄聲,縈如歌迴了神,他看向了墨茗同殷莉。這墨茗也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這般不著調,殷莉才嫌棄他多日不曾梳洗,口水把她手指都給弄臭了,這墨茗竟還張著嘴猛朝殷莉哈氣。


    嘴巴上說著嫌棄,可這小嫂子的臉上,全無半點厭惡。


    看著看著,縈如歌哈哈笑出了聲。聽到了笑聲,墨茗同殷莉也看了過來。墨茗也是哈哈笑,粗獷得如同軍營裏的糙漢子。而殷莉,嬌美小臉再次漲紅,轉身向廚房小跑離去。


    收拾完了碎瓷片,秦月兒衝縈如歌微微一笑,隨後道:“我去幫一下姐姐。”


    佳人如此,縈如歌也是心中暖暖。他湊了過去,在秦月兒額頭淺淺一吻,秦月兒作生氣狀,用粉拳在他胸口輕輕一拳也就朝著廚房過去。


    墨茗同縈如歌在殷莉擦拭過的那張破木桌旁坐下,二人相視一笑,最後是這邋裏邋遢模樣的墨茗先開了口:“長空,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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