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六歲之前的年歲是充滿著歡聲笑語的,祖父將他背在背上,耐心的同他講故事,兄長會給他捉螢火蟲做燈籠,母親會在夏日的夜裏給他扇扇子,溫柔哄他入睡,而他撒嬌道:「阿予不想睡,阿予想吃奶冰酪。」


    母親微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道:「快睡罷,明早阿娘便喚廚娘做冰酪給阿予吃。」


    話音未落,猝然間,麵前的景色大變。


    穿著盔甲的禦林軍將他祖父捆了,罪名謀逆,並下達聖旨——太尉府所有男子流放為奴,女眷為妓。


    父親、伯兄不服,被當場斬殺,殷紅的血撒了一地。


    「父親、大哥!」


    剛烈的母親隨即自盡隨父親而去。


    「娘親!」


    年幼的他隨著兄長戴著手腳銬鎖在狹小的囚牢裏,忍受饑寒酷刑。


    「二哥我餓。」


    仲兄從懷裏掏出省下來的不捨得吃的半個黑饅頭,掰成小塊細細餵他,像娘親一樣哄他睡覺。


    「阿予快睡罷了,哥哥會保護阿予的。」


    直到連仲兄也死去,他的世界終於失去了最後一抹光。


    再後來,曾經受過太尉恩惠的太監領事實在不忍,向皇帝討要他當義子。


    皇帝念他年幼,便將他赦免,但有一條,「太尉所犯謀逆大罪,不可留下禍患。」


    從此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麽太尉家的小公子,有的隻是皇宮裏普普通通的一個小黃門。(黃門百度釋意:宦者,太監。因東漢黃門令、中黃門諸官,皆為宦者充任,故稱)


    「赫——」魏澤噩夢中驚醒,眼角還帶著淚。


    又做夢了?他嘲弄的扯了扯嘴角,突然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扣扣」兩聲,蘇芩麵無表情的推門而入,待看到他時,那雙無神的死魚眼,霎時間睜的黑白分明。


    隻見床榻之上,魏澤支著身子,身著寢服、衣襟敞開,肩頭半露,散亂的青絲迤地,鬢邊幾縷頭髮被汗浸潤,貼於額角,令人想入非非。


    蘇芩鼻頭一熱,「......!!!」


    「出去!」突如其來的嗬斥瞬間清醒了蘇芩的神誌,如倒放般後退、關門,泥塑般立於門外,鼻血吸溜流了下來......


    床榻上,魏澤按了按眉心,將衣服攏好,這才起身喚蘇芩。


    「進來吧。」


    蘇芩得令,這才同手同腳的僵硬的走進來。


    魏澤徑直走向鏡台,吩咐道:「過來給咱家梳頭。」


    「哦。」蘇芩僵硬的舉起梳子,手指撫過青絲,心頭一顫,腦袋裏不由自主的浮現魏澤剛剛衣衫半敞的美人側臥圖,心不在焉。


    好在魏澤平日裏梳的髮髻並不難,蘇芩憑藉著肌肉記憶也能梳的十之八九。


    簡單的將魏澤一頭青絲梳順挽起,戴上頭冠,頭髮便梳成了。


    魏澤對著銅鏡左右檢查了一番勉強道:「今日梳的倒還勉強。」


    而後嫌棄了看了眼蘇芩握著梳子的手,「梳個頭,你抖什麽?」


    蘇芩做賊心虛道:「小的早上沒吃飽。」


    魏澤:「......」


    沉默半晌道:「真是個飯桶。」


    蘇芩:「......」飯桶就飯桶吧。


    蘇芩簡單伺候著魏澤洗漱、穿上日常著裝,負責魏澤朝食的小太監也將魏澤的朝食送來了。


    圓桌之上,擺放著精緻的三樣小菜——一疊醬豆腐、涼拌三絲、燕窩雞絲、並一碗熬煮的油潤光亮的小米粥。


    蘇芩多看了兩眼,習慣性的站在一旁正準備布菜,忽然聽魏澤道:「坐下吧。」


    蘇芩:「大人,您這是?」


    魏澤晲了她一眼道:「不是早上沒吃飽嗎?」竟將麵前的小米粥推給了她。


    蘇芩突然有些受寵若驚。


    魏澤這廝是怎麽了?


    他們除了出門在外偽裝身份不得已時,同坐一桌吃過飯,其他時候哪裏有過?


    更何況,麵前隻有一雙筷子、一把調羹、一碗小米粥,她若喝了,魏澤喝什麽。


    蘇芩躊躇不敢動筷。


    「怎麽?怕咱家給你下毒?」


    「不是不是。」


    蘇芩沒有二話,立馬捧著小米粥便往嘴裏倒。


    這剛熬好的小米粥,麵上形成了一層厚厚的米油,看著是不燙,實則將熱氣都封在了底下,哪能這樣囫圇往嘴裏倒,果然剛一吸溜便被燙的吐舌頭。


    魏澤:「.....喝個粥也能喝成這樣,不會用調羹?」


    蘇芩吐著舌頭散熱:「......」我這不是不敢用嗎。


    蘇芩紅著舌頭眼淚汪汪的拿勺子舀著粥,粥上被挾了一筷子的小菜。


    「嚐嚐。」魏澤語氣波瀾不驚,像是做過無數次一般,接著將筷子遞給她。


    蘇芩挾了一筷子燕窩雞絲,既有燕窩的爽滑,又有雞肉的香甜,酸酸甜甜,十分下飯,廠公的私廚朝食果然好吃。


    接著她又挾了一筷子的涼拌三絲,大蔥的辛辣溢滿口腔,卻不過分嗆人,清爽下口。


    醬豆腐也做得極好,一點兒也不鹹。


    就著粥,蘇芩吃了大半,這才後知後覺的尷尬發現,明明是她來伺候魏澤用朝食的怎的她反倒吃了起來。


    眼看麵前的小菜已被吃的七零八落,碗裏的粥也隻剩下一半,蘇芩亡羊補牢弱弱道:「大人要不要喝兩口。」


    話一出口,便後悔不已,喝兩口?虧她想得出來讓魏澤吃她的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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