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故沉默片刻,然後伸手接過糕點。


    馬車行得穩,雖然沒有顛簸,卻也有些輕微的晃動。溫故接糕點的時候,無意間觸碰到景容的手,柔軟的觸感留在指尖,惹得溫故遲遲沒能迴過神。


    等他迴過神來,景容早已轉過頭,像剛才一樣看著窗外吃東西,再時不時摸向食盒。


    很多時候,景容不管是坐著還是趴著,姿勢總是很隨意,看上去有種矜貴的慵懶感。


    此刻也是一樣的,他伏在窗邊,外袍在身上搭得不穩,似乎隨時會掉下去,因為他的姿勢過於慵懶,導致後頸處的衣服有些攏起,露出了後頸的皮膚。


    而在後頸那裏,本白皙無比的皮膚上,隱隱有道印記。


    那道印記看不真切,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模樣,露出的那部分像花瓣一角,顏色發紅,又有些暗,比胎記的顏色要淡上幾分。


    無意間看見這道印記,溫故瞳孔微縮,細密的顫慄感頓時襲往全身。


    那是……反噬的印記。


    這道印記的出現,意味著景容已經被詛咒之力反噬了。


    可是不對啊,時間線不對,進度也不對,哪裏都不對。


    溫故關上車門,迴身重新坐好,指尖的力道壓在糕點上,糕點開始一點點碎掉,紛紛揚揚灑落在地。


    原著中,景容殺家主的事一筆帶過,似乎殺得極為輕鬆。但家主吸了他整整十七年的修為,一度是修仙界修為第一人,怎麽可能真的那般輕鬆?


    詛咒之力來自神的詛咒,從接納的那天起,就註定會有遭受反噬的一天,但這一天本可以來得很晚的。正是因為殺死家主時,過度使用了詛咒之力,才加快反噬的速度,導致景容當上家主不到兩年,就再也壓不住,最後死在了一個月色極好的晚上。


    書中的一代主角,從出生到死亡,似乎從未真正站起來過。哪怕是稱霸了修仙界,長眠時也不過二十歲。


    可這一次,景容身上怎麽這麽早就出現反噬印記了?而且顏色還這般深。一旦印記顏色變成黑色,可就無力迴天了。


    驀地,溫故臉色一沉,開始不合時宜地想,萬一那不是反噬印記呢?


    萬一那是他那晚留在景容身上的痕跡呢?


    但他不記得了,不記得有沒有碰過那裏,也不記得自己幹過些什麽。藥效讓他失去了理智,也失去了細節上的記憶。


    這個認知讓他心裏再次壓抑起來,他拉開車門,轉身進到馬車之中,一把拽過景容的手,道:「把衣服脫了。」


    深沉傾覆的氣息撲麵而來,一口咽下嘴裏的糕點,景容被噎到了,拍了好幾下胸口,才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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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馬車裏, 溫故和景容麵麵相覷,冷風灌進來,吹得兩人的衣袍亂舞。不多時, 從車門外伸來一隻手, 無聲覆在車門上, 輕輕將大開的車門拉緊。


    車廂內的風這才停下來。


    景容的耳朵紅得不得了,斷續問道:「……現在嗎?」


    溫故咽了下喉嚨, 像是沒法承受繼續對視,視線微移, 移開時掃過景容紅得腫脹的耳朵, 過於白皙的皮膚, 拉扯著耳後的皮膚也紅得極為明顯。


    溫故鬆開景容的手,轉過身去鋪了下有些淩亂的坐榻,然後安靜地坐在十分靠邊的地方, 慢慢往後靠過去, 閉上眼睛, 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算了,別脫了。」


    不看了。


    什麽反噬印記, 不看了。


    「那好吧, 」景容緩緩湊過來,手覆在溫故指尖上, 然後一點點握緊, 輕聲道:「要不, 晚一點再……?」


    溫故別開臉, 胡亂地「嗯」了一聲。


    還是看看吧。


    萬一真的是反噬印記?


    他總覺得他好像答應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但是應該不能代表什麽吧?


    他也不太確定。


    這次景容再貼過來窩進他懷裏, 他反常的沒再做一些牴觸的動作,任由景容抱他,就連景容拉著他的手往腰上搭,他也沒有把手拿開,而是就那樣順勢抱住了懷裏的人。


    他低垂著的眼睛顯得有些沉,目光一直落在懷裏的人後頸的位置,那裏披散著景容的長髮,裏麵是衣袍,把他想知道的擋得嚴嚴實實。


    或許景容身上又增加了一件脫離他預估的存在。


    馬車門是緊閉的,兩邊的窗也是緊閉著的,空氣裏是泛著冷意的沉悶,鼻尖聞到的全是來自景容身上的淡淡的味道。


    以前跟景容朝夕相處,這股味道他已經聞慣了,沒覺得有什麽特殊的。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聞到這股味道的時候,是在景容突然去了禁地懸崖的那次,那時景容很狼狽,渾身髒兮兮的,可當他把他按進懷裏的時候,卻發現這個咬人的兇獸身上的味道竟然很好聞。


    他緩緩意識到自己透不過氣的原因了。


    當一股味道能讓人產生迴憶了,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這意味著他或許在懷念一些東西。


    在懷念什麽呢?大概是懷念以前聞到這股味道的時候,那種不被束縛的自由。


    隻要他不願意,景容沒法束縛住他。或許正是因為知道這點,所以景容選擇了他沒法直接拒絕的方式,良知,道德綁架,卑微地祈求,總之是一些很低劣的法子。


    這又何嚐不是一種束縛?


    想到這裏,溫故就不自覺苦笑了一下,抬手打開車窗,將簾子固定起來。在冷風灌進來的那一瞬間,景容在懷裏側了側頭,但溫故終於透上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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