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議事完畢。從營帳中出來我便兀自一路徑直地迴去。嚴奕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我也不管不顧。甚至加快了腳步。不知怎麽的想起嚴奕方才在帳中無厘頭的怒氣。我便隻想逃開。


    他追上來。用力拉住我。我被一股大力拉扯著迫不得已迴轉身來。方才在帳中他眸光裏隱隱的怒火現在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了。仿佛有一團火苗在眸中燒起來愈燃愈旺。我有些心驚。


    果然。他憤怒地將我推到一邊的樹幹上。力氣之大。連前陣子已經結痂的傷口此刻都疼了起來。我強忍住倔強地抬臉看他。硬著聲音道“你做什麽。”


    我方才還在帳中為他出謀劃策。怎麽這時竟要翻臉不認人了。


    “我做什麽。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嚴奕的唿吸沉重。忽然抬手狠狠一拳便砸了下來。我害怕地閉上眼睛。身體縮成一團。


    疼痛久久未來。我睜開眼睛才發現他竟一拳砸到了樹幹上。手指關節滲出血來。我立時便被激怒了。用力地想要推開他。奈何男女力氣懸殊無論我怎樣努力。他還是紋絲不動。我更加氣憤起來。


    幾乎是嘶吼出聲。“我已經照你說的牢記自己姓淩。你這幅做派又是為何。”


    嚴奕也同樣憤怒不堪。對著我吼迴來。“淩傾顏。你可知你如今在做什麽嗎。你在算計自己的姐妹。玩弄人命於股掌之間。你從前不是最痛恨這些嗎。”


    你在算計自己的姐妹。玩弄人命於股掌之間。


    這句話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到了心口之上。我竟不知不覺間也成為了自己曾經最痛恨的那種人。我難受地哭泣起來。“這不都是你想要的。你以為我願意嗎。”


    嚴奕的眼神晃了晃。仿佛才迴過神來一般。緊握了我胡亂揮舞的手臂。眼眶竟濕潤起來。“傾顏。是我不好。將你拉下了這渾水。”


    我滿腔的怒火便因著這一句話頓時無影無蹤了。我緩緩抬起手掌放在眼前。楞楞地看著。從前這雙手是用來撫琴寫字。拈針穿線的。可是如今竟在這肮髒時局裏攪弄風雲。是他將我拉下渾水的嗎。


    是。也不是。


    “傾顏。我後悔了。我不想你成為一個冷血無情連親人都要算計的權謀者。這些肮髒汙穢的東西讓我來。你還隻管做那個不問世事。純真幹淨的公主好不好。”嚴奕的聲音裏竟有著難以掩飾的慌亂。


    我身子僵住。半晌輕且用力地推開他的手。


    他當我是什麽。他可知我是經曆了怎樣的煎熬和痛苦才邁開這一步的。而推著我邁開這一步的人就是他啊。我那樣痛。那樣難過。他從不曾問過隻言片語。待我終於下定了決心。


    可是如今。他說。你隻管做那個不問世事。純真幹淨的公主好不好。


    嗬。


    哪裏就那麽容易了。現在說這個。太晚了一些罷。開弓沒有迴頭箭。不是所有的事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的。


    我毅然決然地往前走。仿佛走出了一路的血與淚來。


    嚴奕的聲音異常悲痛夾雜著絕望的嘶吼從身後傳來。“傾顏。是我對不起你。”


    我腳步無聲地一頓。然後繼續邁開步子往前。沒有什麽誰對不起誰。路是我自己選的。而他不過是做了一把推力。以後還是要我自己走下去的。我能怪誰呢。


    那之後我們都絕口不提這件事。仿佛從來便沒有發生過。


    傷口近來總是有些癢。我忍不住要去撓它。但是手指還未碰到。手指便被嚴奕握到了手裏。他不滿地瞪我一眼。我訕訕一笑。隻好作罷。


    隻是背上還是極癢。待他不甚注意時我又想去撓。嚴奕頭也不抬道。“你莫要動它。否則撓惱了可是有你好受的了。”


    “可……實在是癢”我一點一點地摳著脊背邊沿。也不敢下了死勁。嚴奕卻是大步走過來將我的手握住不準我去撓。一邊垂頭又去看公文。


    我不滿地撇撇嘴。他哪裏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痛苦啊。真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他見我這樣一副委屈的樣子。便隻好放下了手中事務。轉過身來道。“已經是連孩子都有過的人了。怎麽還像小孩子似的呢。那傷才剛剛好些。怎麽能去撓。”


    我愣住。孩子。


    是啊。若是沒有人提起。連我自己都要忘記了我曾經也是差點要做母親的人。


    嚴奕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什麽。神色一頓。便不再說下去了。


    有些事情。即使沒有人提起。但是也必然是被人記在心中的。


    屋中一時靜謐得可怕。許久嚴奕才打破平靜道。“我們之後怎麽做。”


    在淩國。我做過君墨宸皇妃的事情。大多數人都是介意的。如今這樣不甚說開都是一陣尷尬。我也就順著他的話頭別開了注意。


    嚴奕果然按我先前說的去做了。頤駱與君慕容齊齊聯手竟然成功引開了君墨宸的注意力。大淩也得以平靜了許多。可是這畢竟不是久為之計。君墨宸一旦緩過神來便肯定是更加來勢洶洶。


    這樣一來便沒有了迴頭路可走。再難也隻能進不能退。我沉吟片刻道。“取安陽。”


    如今君墨宸的中心都在大淩。安陽必然兵力薄弱。這時去取自然是最好的。這一招叫做調虎離山。


    嚴奕的眼睛亮了一亮。笑道。“傾顏。我早說過你是有軍事之才的。如此高瞻遠矚。連我都望塵莫及呢。”


    我苦笑一聲。高瞻遠矚。不過是誰用力想想都能想到的。怎麽到我這竟成軍事之才了。可見是謬讚了。


    當時也不多與他理論。徑直地往榻上躺了。便衝著他下逐客令。“嚴將軍既覺得可行。那便快些去籌謀罷。莫要失了先機。”


    “好。”他這樣應著卻一個返身壓上來。言笑晏晏。“如今真是愈發懶怠了。動不動便躺著。”


    他口中噴吐出的熱氣曖昧地在身邊徘徊。我推了推他的胸膛。推不開。隻好作罷。無奈道。“你快些起來。若被人瞧見他們的大將軍這樣欺負一個小女子。將軍的英明可要毀於一旦了。”


    他輕笑一聲。忽然便握住了我的手。平躺在我身側道“毀便毀了罷。誰在乎那些勞什子。”


    此後殿中便沒有了一絲聲音。我昏昏沉沉之際。隻聽得身旁的嚴奕道。“傾顏。我總想讓你過得好些。卻不想最後卻是孤注一擲地將你推入了危險的境地。你莫要怪我。”


    我想說。我不怪你。命運使然。誰能逃的開呢。淩傾顏是認命之人。可是睡意洶湧。最終也沒有隻言片語。


    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我半點不知。隻知道一覺醒來。安陽已經歸入了淩國版圖。


    這算是嚴奕打得最漂亮的一仗了。夜間極速行軍。仿照從前君墨宸偷襲京都的例子偷襲安陽。竟然得手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下了安陽。趁眾人都未反應過來之際又乘勝追擊。


    嚴奕行軍速度極快。奪下安陽之後。又繞道大淩城之外的宸軍後方。燒掉了宸軍的糧草。


    待宸軍反應過來時。嚴奕已經迴到大淩。再次發動了進攻。要將宸軍打迴老家去。


    我從來不知道嚴奕的實力竟然這樣強大。這一支精兵已經達到了神出鬼沒的狀態。真真的兵貴神速。


    沒了糧草。失了安陽。宸軍的氣勢已經大大減弱。君墨宸隻好將全部兵力調迴。力守京都。


    嚴奕興致勃勃還欲直取京都。奈何君墨宸已經早早撤迴。並做了嚴加防衛。如今的京都可謂鐵桶似的防守極為嚴密。即使沒了安陽。隻怕攻進去也要費些時日的。


    嚴奕一拳砸在桌上。惱怒道。“現在打不下京都。也不知何時才有這樣好的機遇了。”


    我輕笑一聲。上前勸慰道。“如今該急的是君墨宸。你急什麽。”


    言罷。帳中的兵將都迴過頭來看我。我淡淡笑著繼續道。“如今安陽以破。還愁京都不能手到擒來嗎。不過是時間早晚問題罷了。既然他要與咱們耗著。那咱們就看看誰能耗得過誰。”


    嚴奕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笑道。“可不是。我竟忘了這一條。如今他們才是被動的那一個。”


    我了然一笑。轉身出了帳內。至於後麵的事要怎樣做。怎樣將京都孤立。怎樣攏住天下人使得人心向背。這些嚴奕都要比我懂得多。自然不用我再插手。


    出來才發現已經是夜間了。月亮玉盤一般掛在空中。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今日是十五。怪不得月亮這樣圓。


    每月的十五。皇帝都是要陪著皇後的。祖製如此連君墨宸都不能違背。那麽現在的他應該是在椒元殿陪伴沈笑微的罷。或者他已經為著嚴奕奪取安陽城而憂思難眠。亦或……是在陪伴那個叫做辭顏的孩子。


    辭顏。嗬。


    深情似海抵不過歲月蹉跎。我終究隻是個舊人。


    若是他知道如今的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對我失望至極還是氣的跳腳勢要取得我的首級呢。


    可是。即使這樣。我依舊忘不了你。


    君墨宸。你是要我守著剩下的流年。看你們歲月靜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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