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赫連同化從來不敢輕視女人,或者說,至少這二十年下來,他是不敢輕視女人的。


    再弱不禁風,被養得柔弱無害的女子,她們發起狠時,也能讓你追悔莫及,這是赫連同化的親身經曆。


    王妃也知道赫連同化不一定相信自己的話,若他這麽簡單信任了她,她反倒要感到不安了。


    長空趕在嶂府兵之前迴到了皇城,夏娃已在這幾日內搜集到了足夠的數據,她甚至連皇城兵馬的換班時間及地點都摸得一清二楚,這得多虧斬樓,身為劍靈,許多妖鬼無法涉足的地方,斬樓基本可以暢通無阻。


    可惜夏娃本身的能量不足以支撐她建立虛擬世界,否則早把皇城這些人玩死了。


    皇城兵馬包括皇宮內衛在內,早已落入霍達家與格也勒家之手,這兩家表麵上一片平和,私下早已鬥得你死我活,皇帝之所以還能喘氣,並非是這兩家對北延國皇室還有多少尊敬,純粹是兩家都不想對家好。


    這兩家的掌權者,霍達轟與格也勒哈阜,都曾是老皇帝的左膀右臂,若老皇帝還在,或老皇帝成年的兒子還在,兩人興許便會做一輩子的忠臣,可誰讓他們全死了呢?還死得那麽慘烈,如今的人們肯定不知道,二十年前那個晚上,北延國皇宮曾是怎樣一個人間地獄。


    什麽君權天授,真龍天子,通通都是屁話,受傷了會流血,死了也會腐爛,而這一切,居然是沒有被任何人放在眼裏的昆古國公主造成的,這件事直接導致北延國皇權崩塌,霍達轟與格也勒哈阜雖力挽狂瀾成功,卻也在這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掌權生涯中滋生出了不該有的野心。


    時至今日,誰還記得老皇帝的知遇之恩,隻有權力才是最重要的。


    最開始他們也沒有這樣無恥,至少還想著找塊遮羞布,誰知皇室子嗣愈發凋零,唯一一個郡主還半途失蹤,若非嶂府距離皇城過於遙遠,霍達轟與格也勒哈阜還想找老王爺的事兒呢!


    兩邊僵持不下,皇帝反倒因此受益,否則他早死了。


    幾年來的傀儡生涯,令他有如驚弓之鳥,說話都不敢大喘氣,再加上身體頗虛,走兩步路便麵色泛白喘個不停,這皇位於他而言與催命符無異,不過嘛,這不妨礙他充盈後宮。


    似乎在被剝奪了皇帝的權力之後,他就隻剩下□□裏那點子事兒,還能證明他是個男人了。


    可惜連這麽點事兒最終都成了笑柄,任憑後宮佳麗無數,卻無一人有孕,皇帝難免疑神疑鬼,疑心後妃們心裏瞧不起自己。


    其實斬樓覺得吧,沒必要這麽想,他自己什麽德性自己心裏沒點子數嗎?


    順來的一壺酒尚未喝完,皇帝寢宮已經叫水了,比斬樓脫鞋上炕的速度都快,真不敢想象生出來的孩子會是怎樣歪瓜裂棗。


    極度的自卑令皇帝從不留後妃在身邊過夜,斬樓都能瞧見侍寢的娘娘出來時那如釋重負的表情。


    不過她一點都不覺得皇帝慘,沒孩子怎麽了,男人本來也不能生,明明沒什麽能耐是個鐵廢物,卻憑著下麵生的那半兩肉被迎入宮中當皇帝,就因為他是男人。


    抱扶羅雖有些倒黴有些蠢,但比這皇帝不知好到哪兒去,單說那健康的身體便是皇帝拍馬不及的,怎麽抱扶羅就隻能被迎入皇城生孩子,而且隻能給霍達家或是格也勒家生,這皇帝卻能天天躺平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有數十位後妃?


    兩邊對比太明顯,請原諒斬樓同情不起來。


    她現在的任務就是在事變之前監視皇帝這邊的動靜,越想越氣,皇帝都快成霍達轟跟格也勒哈阜的共享孫子了,一頓飯居然還能吃上六十多道菜!還有天理嗎?


    當皇帝可真好哇,斬樓都羨慕了。


    嶂府兵最終還是暴露了蹤跡,畢竟想要悄無聲息的接近皇城可能性不大,這不正是赫連同化派上用場的大好時機?此人無愧當年不敗將軍的威名,僅憑五萬精兵,竟能一路勢如破竹!


    北延國妖魔橫生,如霍達及格也勒這樣的勳貴世家,表麵上不與此等妖物為伍,私下卻也豢養了一支妖兵,並招攬了許多除妖師及修士為自家效力,既然敵不過赫連同化,對方又咄咄逼人不肯退兵,那他們也隻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


    赫連同化與霍達轟及格也勒哈阜並非同輩,他比這兩人要年輕近二十歲,所以彼此之間無甚交情,霍達轟與格也勒哈阜百思不得其解,這早已銷聲匿跡的赫連同化,到底是從哪兒被挖出來的!


    兩人分別寫了一封書信送往嶂府軍中,希望能夠打動赫連同化,其中不乏好言相勸,表明願意與他共享江山,但這引誘不了赫連同化,他雖遠離朝堂,卻是不折不扣的保皇黨,否則也不至於被中年文官叫迴來。


    皇帝危在旦夕,生死不知,他曾受過帝王恩,自然不能眼睜睜見皇室凋零,令小人篡位。


    此人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兩家在試探無果後也死了拉攏之心。


    讓人萬萬沒有想到得是,為了擊潰嶂府兵,霍達家竟使了昏招!


    霍達轟的秘密監牢中,鎮壓著一些自除妖師及修士那裏重金買來的鬼怪,買賣時雙方皆不知彼此姓名,這些被收的鬼怪大多法力高強又無惡不作,十分難對付,這種時候,便是霍達轟招攬的人才上場之時了。


    其中一處監牢內有一枯井,井內有一疫鬼,此鬼生前害病不得醫治,遂投井而亡,死後方圓千裏爆發瘟疫,無論人畜,無一活口。


    買這疫鬼,足足花了霍達轟五百萬兩黃金,因疫鬼特殊,沾之即死,負責看管監牢的人即便從頭到腳都包得嚴嚴實實,也依舊活不過半年。


    若非赫連同化太過固執,霍達轟也不想使這種手段。


    被買來的鬼怪經過霍達轟手下除妖師與修士們的訓誡,大多都已失去自我,隻知聽令行事,這隻疫鬼亦然。


    疫鬼生於井內,可在人間井中任意穿梭,除妖師領了霍達轟的命令後,小心翼翼將疫鬼裝入一把紅傘,又將其貼滿符咒,這才出行。


    相比較霍達家,格也勒家采取了另一種方式,格也勒哈阜同樣養了一批能人異士,他還沒喪心病狂到使用疫鬼這般殺傷力極強的鬼怪,而是派遣手下前去刺殺赫連同化。


    保皇一派依恃的不就是赫連同化這位從無敗績的大將軍?既然如此,隻要赫連同化死了,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畢竟赫連同化一死,嶂府兵便群龍無首——你總不能指望一個年紀都能做人祖母的王妃來指揮吧?


    等到塵埃落定,他再同嶂府那邊算賬!


    無論霍達家還是格也勒家,他們早已把抱扶羅的事忘到了九霄雲外。為了爭權奪勢,兩人早已記不得有多少人死在他們手中,這些人裏有曾經的同僚、老友,也有自家的子侄親眷,以及他們曾立誓要誓死效忠的皇室。


    誰讓權力太過誘人。


    抱扶羅並沒有隨長空一同離開,她不放心讓母親跟赫連同化同行,因此遠遠跟著。


    北延國妖鬼橫生,行軍又難免路過荒郊野外,偶有鬼氣實屬正常,眼下赫連同化也沒有精力去將它們一一收服。


    但這天晚上,抱扶羅感覺有哪裏不對勁。


    她漂浮在半空中,鋪開神識感知四周,很快便讓她看見有一道士打扮之人,將一把紅傘解開,傘身上纏繞著厚厚的紅線,紅線打成了奇怪的結,這結抱扶羅認識,是除妖師專門用來捆鬼的,此外紅傘內裏還貼滿了密密麻麻的符咒。


    注意到那道士在開傘前先披了一件法衣,又吃了一顆不知是什麽用途的丹藥,最後用布將頭臉緊緊捂住,這才將傘張開。


    那傘裏有一黑紅色鬼影,張開的一瞬間便鑽入了道士手邊的井中,隨後消失不見。


    抱扶羅鮮少與除妖師打交道,素來偏安一隅,因此也不認得那是疫鬼,何況疫鬼的形成本就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所以並不多見,她便更認不出來了。


    不知是否生前死得太荒唐,鬼化後抱扶羅的感觀變得格外敏銳,她若想見母親,除卻鬼化現身,便隻剩下入夢這一個方法。


    可問題是,現在母親還沒有睡覺。


    道士在放出傘中疫鬼後迅速後撤,準備等個兩日再來這裏收屍,到時候一把火全燒個幹淨,也省得疫病擴散出去。


    誰知他走出去沒多遠,迎麵突然撞上一人,道士下意識出聲道歉,把人扶起來一看,這哪裏是活人?分明是紙人!


    他暗叫不妙,將紙人拋開,拔出長劍警惕地觀望四周,良久不見動靜,剛要鬆口氣,耳邊忽然又響起嗩呐之聲,隨後他身上的道袍便成了一身鮮紅嫁衣,麵前還出現了一頂紙人抬的轎子!


    抱扶羅分外惆悵:真是便宜這老家夥了,她以前給自己選新郎官,都隻挑年輕漂亮的,這轎子她還想留著再用呢。


    道士豈會被這小小障眼法所騙,他冷笑一聲將轎子連並紙人一同打碎,厲聲道:“何方妖孽,為何還不現身!”


    抱扶羅心想你當我傻嗎?現身了我不一定打得過你,不現身,那誰輸誰贏可就不好說了。


    她始終藏身於暗處,利用紙人攻擊道士,實則暗中尋找機會,順便也摸一摸對方的底細,免得把自己送進去。


    慢慢地,那道士便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他再厲害也是凡夫俗子,體力跟法寶都有耗盡的時候,可暗地裏攻擊他的惡鬼卻不然,一旦他露出疲態,對方必定現身吃他,無奈之下,他隻能選擇逃跑。


    抱扶羅缺了大德,她也不是不讓道士跑,而是隻讓道士往她允許的方向——嶂府兵的紮營之地。


    道士根本不想過去,算算時間,疫鬼現在應當已經汙染了附近水源,一旦靠過去,那豈不是連自己的小命都要葬送?


    可惜還是抱扶羅占了上風,見道士體力消耗殆盡,她立馬現身,一鬼爪便將其法衣撕爛,還在對方背上留下五道血爪印。


    源源不斷的紙人紙馬已經消耗掉了道士的多數法器,他總不能將疫鬼的紙傘打開,這隻惡鬼會不會得病他不知道,但他立馬嗝屁是肯定的了!


    又一次被抱扶羅摁到地上後,道士眼一閉,心想吾命休矣!


    就在抱扶羅要將他的心髒挖出來之際,一道符光由遠及近,險些將她身體穿透!


    為了躲避這道符光,抱扶羅不得不放開馬上到手的獵物,她恨得牙癢癢,一抬頭,卻發現是不知何時出現在此處的赫連同化,不遠處在其身後的,正是王妃!


    當時抱扶羅的第一反應是伸手捂臉,她現在鬼化的很徹底,醜陋猙獰又血腥,是絕不願意被母親看見的。


    下一秒她便原地消失,跑得比兔子還快。


    赫連同化不愧是曾經的不敗大將軍,在抱扶羅與道士纏鬥之時,他敏銳察覺到水源中的鬼氣,立馬製止了將士們飲用,並在營地周圍埋下法器,問清楚水的來源後,立馬出發調查,一路找到附近,見這裏鬼氣森森,又有打鬥之聲,便找了過來。


    和鬼相比,赫連同化自然更信任同道中人,這道士也是會裝,他生怕自己泄露了身份引來殺身之禍,便謊稱自己路過此地時遇到惡鬼襲擊,導致鎮壓著疫鬼的紙傘損毀,裏頭的疫鬼便順勢逃了出去。


    “唉。”道士慚愧道,“貧道大意,那疫鬼出了紙傘,入井後便消失不見了,不知道兄是否能助貧道一臂之力,將那疫鬼捉拿迴來?”


    赫連同化無有不應,哪怕不是為了幫這道士,而是為了北延國的百姓,他也不會任由疫鬼胡作非為。


    疫鬼不算是多麽強大的鬼,本身鬼力平平,但架不住它那驚人的傳染力及致死率,人類染病尚且能治愈,但染上疫鬼怨氣所化的瘟疫,則絕無可能存活。


    隨著因鬼疫死的人越來越多,疫鬼的傳染能力也會越來越強,最開始它隻能傳染一個村子,慢慢發展下去,便可能傳染一個城、一個國,甚至一個神洲。


    赫連同化決計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為了表明自己的誠意,也為了洗清嫌疑,道士特意告知了嶂府兵如何進行防疫與消毒,不僅如此,他還貢獻出了自己的解毒丹,雖然不能對付瘟疫,卻能起到很好的預防作用。


    王妃當機立斷,決意立馬動身遠離此處,赫連同化讚同她的決策,但不準備同行。


    “我要留下,在四周尋找看看是否能找到疫鬼,請王妃先行,我隨後趕上。”


    王妃頷首,那道士眼珠一轉,對赫連同化道:“道兄,貧道學藝不精,這才弄丟了疫鬼,有負師門所托,這疫鬼是貧道的責任,還請道兄莫要為我費心。”


    說著,沒等赫連同化開口,道士又一臉的語重心長:“道兄還有要事在身,且疫鬼行蹤詭譎,說不定便潛伏在附近,萬一道兄離開,疫鬼進入軍中,又該如何是好?還請道兄留下,讓貧道自去收服惡鬼。”


    這話說得漂亮極了,可赫連同化對這道士的水平頗為不信任,他若真有本事,怎麽會如此狼狽?那背上的五道鬼爪印還清晰可見呢。


    於是他想了想,對道士提出了互換的建議。


    軍中沒有水井,疫鬼混進來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請道士暫且留下,一來可以隨時察覺疫鬼所在,二來也好養他背後的傷。


    “隻消待到我迴來即可,有勞了。”


    赫連同化都這麽說了,道士為難地推辭了一番,最終還是同意了。


    赫連同化又與王妃說了此事,王妃不通鬼怪之事,見他行事沉穩,便也聽從了他的建議。


    就這樣,赫連同化連夜去抓疫鬼,道士便留在軍中與嶂府兵同進退,王妃十分關懷他的傷勢,他背後那五道鬼爪深可見骨,尋常金瘡藥不能治,道士便用了自己的藥,請軍醫幫忙處理傷口。


    除此之外,王妃還讓人給道士送來了幹淨的水和食物,不過道士心有餘悸,擔心附近的水源已經髒汙,因此不肯用水,隻囫圇填了幾塊幹糧進肚,背上的傷疼痛至極,令他隻能趴著。


    赫連同化不在,自己雖不小心搞砸了大人交代的事,可若能就此將嶂府兵一網打盡,也算是戴罪立功了,而且得快些動手,免得赫連同化趕迴來。


    不過道士對疫鬼頗有信心,它應該能纏住赫連同化,短時間內赫連同化迴不來。


    不知道怎麽迴事,可能是那傷了自己的惡鬼帶了毒,道士的眼皮子愈發昏沉,腦海裏的計劃也逐漸被遺忘,最後,他竟這樣趴在行軍床上睡了過去。


    沒過多久,營帳的簾子被人掀開,王妃帶人走了進來,隨行的兩名將士將道士架起,幹脆利落地扒了個精光,連頭發都被剃的一根不剩,確認身上沒有任何危險物品後,這才用鐐銬將其鎖住,高高吊起。


    “嘩啦”!


    一盆冷水就這麽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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