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於一片混亂之中,想要保住他和祖母還有阿姮的性命,拚命將他們送走。


    卻被許綽當著他的麵,一劍穿心。


    可好在曹思誨謹慎,怕祁家人一夜死絕,惹來皇帝猜疑。


    留住了他與阿姮、祖母的性命,等候皇帝發落。


    最終,阿姮被送入教坊司,他與祖母被判流徙。


    從此天各一方。


    不過好在,許綽也死啦。


    被他以貪汙瀆職,私放死囚之名檢舉。


    皇帝震怒,判其腰斬。


    如今這世上,他剩下的唯一一個死敵,便是曹思誨。


    所以今日,不死不休。


    「怕了?」冰冷的劍身貼上黔國公臉側,來迴摩挲,刺骨的寒意激得他汗毛倒豎,帶起一身雞皮疙瘩。


    「你該怕!」


    祁晝明粗重地喘息,胸口劇烈起伏。


    滔天恨意誓要毀天滅,在他胸膛中奔湧、怒號,急於尋找一個出口,撞得他五髒六腑生疼。


    十四年前那場雨似乎一直下到了今日,那些混著血水的雨,早已將他渾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浸透,如附骨之蛆,如影隨形。


    「我祁家上下一十三口,我祖父、父母、叔伯和嬸娘都慘死在你的陰毒的謀算之下,你就該日日夜夜不得安寧,永生永世身處煉獄!」


    幢幢燈影在寒風中搖晃,明明滅滅的光足以讓人看清眼前的光景。


    容因忍著胸腔錐心的疼,大顆大顆的淚從眼眶中墜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張張口,想喚一聲他的名字,想衝上去抱一抱他,卻又怕擾亂他的心神。


    他說他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但她竟從沒想過。


    原來那是用至親性命堆積如山的血海深仇。


    為何說是出身鄉野,卻一家老小皆氣度不凡。


    為何祖母明明喜愛熱鬧,卻始終固守佛堂,避而不出。


    為何祁晝明不圖名不圖利,對皇帝也算不上忠心耿耿,卻依舊願意不顧生死。


    為何他對曹家一直虎視眈眈,對中宮皇後毫無敬畏。


    曾經她困惑的這些,突然之間都有了答案。


    許是她目光太過灼熱,祁晝明忽然似有所覺般迴頭。


    那雙血紅的眸子太過駭人,她本該害怕,卻不知為何,沒有生出半點懼意。


    祁晝明轉過頭的剎那,便見他的小夫人穿了件月白披風,在一片屍山血海中,像一朵素淨的白梅,格格不入。


    握劍的手緊了緊,他忽然有些無措,下意識想要躲開她的視線。


    還是被看見了。


    他如今這副模樣,一定很是難看吧。


    滿身血汙,玄裳被浸透。


    那股濃烈的血腥味是他聞慣了的,此刻卻突然刺鼻起來。


    胃裏突然翻湧。


    祁晝明近乎厭棄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幾欲作嘔。


    除了他的小夫人,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讓他厭惡至極。


    所有。


    包括他自己。


    他張了張口,想同她說——


    別看我。


    可卻突然遙遙望見他的小夫人扯起嘴角,淚眼婆娑地對他揚起笑。


    灼灼熠熠,粲如春華。


    她無聲地開口,說:「去吧。」


    去討迴這世間欠你的公道。


    去平息至親怨怒的亡魂。


    去把被困在十四年前那場夢魘中的自己,救迴來。


    祁晝明恍若被人隔空敲了一悶棍。


    錐心刺骨,頭痛欲裂。


    四肢百骸都仿佛被人撕扯般地疼。


    良久,他突然瘋瘋癲癲地笑起來。


    怎麽會。


    她怎麽會這麽好。


    他的小夫人。


    僅憑他一麵之詞,便敢信他。


    便信他至此。


    曹思誨卻仿佛從他片刻的遲疑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急切地嘶聲大叫:「祁晝明,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難道不在乎你夫人的性命嗎?為了救她,你可是連那麽重要的人證都肯拿來換!」


    「你要知道,今日你一旦屠戮我滿門,你祁家所有人都要受你牽連,一個也跑不了!」


    祁晝明側目,古怪地覷著他。


    曾經雄心滿懷的頭狼已在多年的安逸中磨平了銳氣。


    不知是否作惡太多,行至人生暮途,竟也信起了佛道之說。隻是此刻,身上那身藏藍的道袍崩濺上斑斑血跡,與仙風道骨半點不沾。


    如今的他,倒像一隻苟延殘喘的病犬,氣急敗壞,卻無可奈何。


    竟企圖用如此拙劣的方式,將他嚇退。


    「嗬。」


    祁晝明眨眨眼,露出一點不合時宜的誠懇。


    他說——


    不勞費心。


    寒光遽然閃爍。


    空氣中響起令人頭皮脹麻的伐骨之聲——


    滾燙的血濺上他昳麗的麵容。


    人頭滾落。


    黔國公至死,仍雙目圓睜。


    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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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第76章


    禁軍趕到時, 整座黔國公府一片死寂。


    曾經華貴靡麗的府邸,轉眼便成血池墳塚。


    恰好十三。


    寬闊的庭院中央,算上曹宣的, 靜靜擺放著恰好十三具屍首。


    府中其餘下人都被擒住看押, 毫髮無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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