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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硯懸走的那一天,是個雨天。煙雨蒙蒙,一切都濕漉漉的,妙鳶把自己關在暖閣,忍住不去送別。她害怕自己如果去送行,肯定會挽留哀求讓師父不要去,師父他那樣心軟的一個人,會很為難的。


    她深唿吸想讓自己靜下心來,提筆,潤墨,洋洋灑灑開始習字,一遍又一遍抄寫著某個雲遊僧人送她的經書《般若波羅密多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大概自己真的和泠塵哥哥笑話得一樣是個呆花吧,老是記不住各種藥材的功效,各種疾病的輕重症狀,和師弟們差距越來越大,唯一的樂趣大概就是畫畫寫字了,往常心情不好的時候習字就會靜下來,可是這會兒怎麽都沒辦法平複。


    她終究忍不住,丟下筆衝了出去。


    不顧眾人的目光,徑直撲進他的懷裏。如一陣疾風,擾亂了他的衣裳,擾亂了他的心緒。


    “師父”她抬頭,就像小時候一樣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師父你答應我,一定要平安迴來。”


    終究還是忍住了,忍住求他別離開。


    “好,我答應你。”


    “師父,這些麵紗你帶上,等到梧桐飄絮的時候,記得照顧好自己。”


    “好。”他頷首微笑。


    “師父,你能不能就下山三個月,三個月一到就迴來,好不好?”


    “好。”硯懸無奈地笑笑,這孩子除了被祁道長帶出去玩以外,都沒怎麽離開過自己,估計心裏難過著呢。他想起來妙鳶七歲時那一次,泠塵帶她去巴陵,一去便是好幾個月,溜硯懸在穀中,每日看著暖閣裏已經枯萎的花兒,無比落寞。這次,換成妙鳶了。自己走了她該多寂寞啊。


    他心裏也清楚,這一次的瘟疫無比兇險,爆發的中心點還是京城,若不是太醫署那些全國頂尖的醫師沒了法子,皇上是斷然不會請自己出山診治的。既然做了醫者,自然要將生死置之度外,做好被傳染致死的心理準備,可是他卻第一次害怕起來。他害怕,自己不在了妙鳶會傷心。


    他隻能保持微笑,故作輕鬆安慰妙鳶:“放心吧,去不了多久的,夏天結束怎麽都迴來了。”


    “師父你要是缺幫手的話,寫信給我,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好。”


    “師父……還有……”


    “嗯?”


    她踮起腳貼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句:“師父你不是問我十五歲生日要什麽嗎?我要你平安迴來,娶我為妻。”


    蘇硯懸愣住了,臉上的微笑凝在了那裏,就好像時間突然靜止了一樣,他不知該如何作答,看著妙鳶期待的眼神有些無措,他知道,她必定在等他的那一聲:“好。”他卻說不出口,末了不過是淡然微笑:“鳶兒別鬧我了,你知道我不可能娶妻的,乖乖在家等我迴來。”


    “是因為周姐姐嗎?”


    硯懸不作聲,算是默認了。


    “她已經死了啊?這麽多年了,你為什麽要為了一個死人耿耿於懷?”


    “我沒有。”這三個字看似雲淡風輕,說話的力道卻提高了幾分,他摸了摸自己鬢邊的發絲,極力掩飾自己心裏的不安和激動。“鳶兒你不過是因為沒有父母疼愛,一直跟著我長大,所以依戀我罷了,這不是男女之間的愛,你懂嗎?你日後會有一個心上人的,你要嫁的人是他而不是我這個百無一用的藥罐子。而且許多年前我曾經跟你周姐姐說過,除了她我誰都不娶,哪怕她不在了,我們之間的誓言都不會變。”


    “哦。”妙鳶有些淡漠,“師父你走吧,我不耽誤你時間了。”


    她閉上眼,心裏就好像解開了一個大疙瘩,她感覺一切都那麽地微妙,蘇夫人念在硯懸如今是家中唯一的繼承人,催促他成婚,而同時登門向她提親的人絡繹不絕,她暗示過師父很多次,他都似懂非懂,她怕再不說出口,就沒有機會了。


    說出來,就好了啊,不管他答不答應,至少讓他知道,他是全天下她最喜歡的人。


    他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頭發:“好啦,師父會早早迴來的,要乖乖的聽烏有先生的話。”他轉身慢慢離開,一襲白衣,隱入青山裏,她站在原地,實話還能感受到他的唿吸,還能聞到他衣服上淡淡的香味,自己是從什麽時候對師父有這種情感的呢?她隻知道自己離不開師父,若是有其他女子對師父有一點點好感,自己就會心裏很堵很堵。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或許是當師弟們嘲笑自己不學無術時,他開解道:“鳶兒愛學什麽學什麽,醫術不精還有師父在,將來若是醫死了人,師父也能讓人起死迴生。”又或許是師父帶自己去長安城玩的時候,車馬喧囂,人群中有脫了韁的馬匹衝過來,師父一把摟著她閃到一邊護住她,自己卻摔倒了,左腿挨了馬蹄重重的一腳,臥床將養了幾個月才好,至今還留著疤;又或是更早以前,他把自己從後山帶迴來,日日陪著她把她從鬼門關拉迴來。


    她深知自己離不開他,哪怕他隻是把自己當孩子。她憂思糾結了很久很久,生怕一說出來,師徒情分就此斷絕,可是還是忍不住。


    苦思冥想幾日之後,妙鳶突然悟出了些東西:師父下山,帶了師弟們還有裴元師伯同行,為什麽就是不帶自己呢?說是憐惜自己怕自己有危險,其實還有的原因,應該是因為自己醫術不精帶著是個累贅吧!她這樣想很是後悔,專心研讀起醫書來,每日都悶在暖閣裏,連烏有先生都有些感慨,這孩子怎麽近日來這麽用功?不過靜下心來研究研究,還是可以發現許多有趣的東西的,如是這般,妙鳶出門的日子愈發地少了。她留意著,穀中杜鵑花繁花似錦,開了,又落了;夾竹桃花開了,又落了,庭中荷葉綠了,荷花開了,池中錦鯉肥了一圈,球球的白毛厚了一層,師父還是不曾迴來。


    硯懸果然是孫思邈的關門弟子,多年研究孫思邈留下來的專著《千金藥方》,醫術高超,妙手迴春,他和裴元一出現,長安城中瘟疫很快平息,此時當政的是玄宗之孫李豫,彼時安史之叛變雖已平息,但關外還極不穩定,狼牙軍餘孽尚在關外遊離,尋求機會反撲。雁門關作為一個重要的關口,駐紮著朝廷精銳蒼雲玄甲軍,此時卻因為這瘟疫大傷元氣,軍中感染瘟疫者已經達半數,死者已三成。


    如果這個關鍵時刻狼牙軍強攻,玄甲軍未必守得住。


    六月下旬的時候師父來了一封信,言長安城中疫情已經平息,代宗親自授予了一枚印璽給他,或許不日就可歸來,那時候妙鳶掐指一算,師父離開已經兩月有餘,七月初池中菡萏悉數綻放,院子裏飄散著荷花的香甜味道。


    這一日妙鳶如往常一樣,喂過鴿子錦鯉,灑掃庭除,剪取最賞心悅目的一支荷花插在瓷瓶中,放在暖閣的檀木桌上,焚上一支寧神香,然後開始溫習醫書,這三月裏,她進益不少。看書看得累了,推開窗遠望,滿目青山綠水,卻見三星望月之下,那青石路上緩緩走過來一人,一襲白色道袍,左手撐著一把油紙傘,右手執一柄洗塵劍,寒光逼人。


    是泠塵。


    茶畢,他不緊不慢告訴妙鳶:“前幾日進宮裏一趟,原想見見你師父,卻未曾見到。”


    “為什麽?”


    “他此行有些蹊蹺,據說這瘟疫的破解之法在京城奏效甚快,卻不知為何,這破解之法到了前線竟不管用,是以代宗派他親自上前線,如今怕是已經到了洛陽。”


    李豫一方麵派遣了東都洛陽的一部分天策將士,前往雁門關駐守,加強邊防。另一方麵命令硯懸帶領太醫署諸多名醫前往前線,救治這些被瘟疫感染的士兵們,硯懸答應蘇妙鳶三個月就迴去的,做不到了。


    妙鳶心裏漸漸揪緊了,北地風沙仆仆,師父他的肺,受得了嗎?


    “你師父寫信給我,讓我務必帶你去純陽宮。”


    “我不去,我就在這裏等著,這樣要是師父迴來我就能第一時間看到他了。”


    泠塵無法,隻得將門中事務托付給自己的關門弟子祁進打理,自己在萬花穀住了下來,日日陪著妙鳶。妙鳶這些年來醫術學得不高妙,雜藝倒是學了不少,詩詞歌賦是彼時讀書人皆喜歡的,她亦能做幾首,小巧罷了,周凝眉的一手琴藝叫她傳襲了下來。


    泠塵看出來了,妙鳶習武的根骨極佳,故而有意教她劍法,純陽武學融合了道家真諦,萬法自然,隨心所欲隻見不但可以將自身內力如意運轉,更可以構建出太極氣場,攻守如一,進退自如,以不變應萬變。一門雙心法,分紫霞功與太虛劍意,紫霞功主北冥劍氣,太虛劍意主天道劍勢,祁泠塵主修太虛劍意,但畢竟也是純陽宮弟子中有希望繼承掌門之位的佼佼者,在紫霞功上亦有參悟。


    妙鳶悟性極高,泠塵不過教了她三個月,她便在劍術上進步神速,對付市井混混已是綽綽有餘,這讓泠塵寬慰了不少。這樣的話,若是自己不在,她也不至於太受欺負。


    轉眼秋深,院子裏的荷花悉數凋零,連蓮子都才采迴來風幹了,師父每次寫信都說自己很快就會迴來,可是信都寫了一疊,他還是囿於雁門關。妙鳶無事的時候喜歡去花海畫畫,一個人一坐便是一個下午,泠塵悄悄看去,畫紙上除了花海和遠山的留白,就剩下一個落寞的背影,穿著紫色定國衣裳的男子,立於花海中,縱然隻有背影看不出容顏,泠塵還是能猜到,她畫的就是她師父。


    鳶兒這樣子,實在是太寂寥了啊,她又很乖不願將喜怒形於色,就這麽一個人悶著。


    泠塵當即決定,要帶妙鳶下山去逛逛,解解悶兒。重陽節很快就要到來,京中必定會有賞菊盛會,熱鬧非凡,且近些年來也流行騎射活動,由皇帝邀請文武百官參加,勝者給予一定的獎勵,也算是與民同樂,泠塵是必定會參加的,他想帶上妙鳶一起。


    是以重陽節的前一天,天剛蒙蒙亮泠塵便叩響了妙鳶的門扉,催她早早起來趕路,妙鳶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得敲門聲,恍如聽得一聲驚雷,在榻上翻滾幾下,咚地一聲從榻上摔了下來。揉揉亂成雞窩的頭發,妙鳶愣了愣,自己這是又摔了嗎?好像是,她睜開迷蒙的雙眼看了看,軟軟站在不遠的地方盯著自己,連爪子都露了出來。


    “啊,不好意思啊,掉下來又砸到你了吧。”妙鳶伸出手喚軟軟,軟軟滿臉不屑地跳上房梁跑掉了。


    妙鳶腦補了下,如果軟軟會說話,肯定會抱怨:“唉,自己怎麽會遇上這麽個主人,不止一次她在睡夢中從床上摔下來,砸中同樣在睡覺的自己,今天還好反應快,不然又得遭罪。”


    千裏之外的雁門關,萬物凋零,風聲越來越緊,有了些嚴冬的味道。硯懸早上起來,穿著錦裘大衣站在城牆上眺望遠處,才發現昨夜下了這雁門關今年的第一場雪,硯懸看著有些歡喜,下雪了好啊,這樣天寒地凍的可以大大抑製瘟疫的傳染發作。


    遠山朦朦朧朧隱於雲霧中,覆著薄薄的一層雪,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來那個寒冷的冬天。那時候自己在雪中艱難前行,最終目睹的卻是一整個師門的覆滅,還有,妙鳶姐姐的消逝。所幸自己救下了妙鳶這個獨苗,這麽多年,也算悉心澆灌她長大了。那時候給她取名字,怎麽竟讓祁道長搶先了呢?若是自己,肯定會給她取名為朧雪,恰如遠山雪,朦朧空靈。


    不過向來隻要祁道長在,他什麽事都聽祁道長的,祁道長說喚她妙鳶,那便喚她妙鳶吧。如春日的鳶尾花,生於靈山秀水,於幽靜處吐露芬芳,歲歲年年常開不敗。


    小腹忽然一陣痛感襲來,硯懸捂了捂肚子,皺了下眉頭。


    這孩子,睡夢中又把自己給摔了啊。


    許是兩個人相處的日子久了,這生死蠱的作用,越來越明顯了,即便是在千裏之外的雁門關,哪怕妙鳶隻是小磕小碰,硯懸都能感受到。


    清風當年的猜測沒錯,妙鳶能當這個大師姐,的確是因為根骨奇佳,不過他沒猜到的是,妙鳶的根骨原不在這醫術上,而在琴棋書畫上。年歲漸長,妙鳶出落得越來越動人了,一雙清泉似的眸子連自己看著都覺得心動,五官尤其顯得精致,也難怪那麽多人上門來提親。


    “鳶兒?她還小呢,過兩年再議吧。”


    每次他都說得雲淡風輕,心裏卻翻江倒海,徒弟終究是長大了,再怎麽舍不得,以後還是得分開了,好好寵著她,讓她嫁個好人家一世安穩,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求親的男子中,燕公子劉公子都人品尊貴,且身家富貴,對妙鳶又這麽好,委實是萬裏挑一的人選,把鳶兒許給他們中任何一個,都不會被辜負的。


    可是,真的舍不得,看著她慢慢在自己嗬護下長大,然後又看著她離開。


    當日別離,鳶兒說,等自己迴去娶她為妻。不像是小孩子的玩笑,可是,她怎麽會對自己有這樣的心思?論容貌,自己不及泠塵俊美,論醫術,自己不及裴元高超,何況自己這身子從小就不利落,若不是常年用藥吊著,恐怕早就夭折了吧,她為什麽會想要嫁給自己?那自己呢?是否對她動了感情?不不不,自己絕對不可以拖累她,等自己此番迴去,就答應燕祈的提親吧,不管鳶兒願不願意都要逼她走。


    心緒有些不寧,他微微閉上眼。


    “喂,花哥兒,你大清早在城牆上做什麽呢?”


    說話的是個妙齡女子,她一襲鐵甲立於城牆之下的雪地上,手執一杆□□,槍上的紅纓帶在白雪中顯得格外耀眼。此人名喚蕭明妃,是天策府殘部中的一員猛將。九年前的那場動亂,幾乎讓有“東都狼”之稱的天策府將士全軍覆沒,這蕭明妃,是那時有幸活下來的老將,征戰沙場近十年,是軍中人人誇讚的女將軍,不僅人美,戰場上的氣概更是不輸男子,收複東都洛陽之時不知有多少狼牙賊子慘死在她槍下。


    這次因為雁門關瘟疫波及太大,李豫命她帶領一部分天策將士,支援玄甲蒼雲軍,加強邊防,以免狼牙軍趁亂再度入關。硯懸記得她。第一天來到雁門關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一群歡迎他的將士中,有個女子,雖身量沒周圍的男子魁梧,卻有巾幗不讓須眉的氣勢。


    見硯懸沒什麽反應,她再度喚道:“花哥是在思鄉嗎?”她眉目凜然,□□上的紅纓隨風舞動。


    “啊?是啊,重陽節總不免讓人懷想些什麽。”


    “那上麵多冷啊,我軍帳中有上好的女兒紅,自己一個人喝悶酒忒沒趣了,不如你下來,來軍帳中陪我喝兩盅如何?可以暖暖身子。”


    硯懸猶疑了下,終究是走下了城牆:“可以啊,不過我不勝酒力,恐怕隻能喝一點點。”


    “沒事兒!”


    因為有暖爐,帳篷裏委實暖和許多,硯懸脫下身上的披風,抖了抖雪,隨手掛在晾衣架上,他忽然注意到,牆上掛著兩柄大大的紅扇子,看那扇骨上的花紋,似乎是揚州七秀坊的東西。


    “軍娘這副扇子倒有些別致,可是出自揚州七秀坊?”


    “是啊”她微微一笑,斟滿了酒,“這扇子的淵源有些長了。這是我當日在揚州時師父贈予我的,一把給我哥哥,一把給我。”


    “這倒奇了,你既然是揚州七秀坊的弟子,如何又到了這苦寒的邊關,受這風刀霜劍?”


    “這事說來話長,不提也罷。”


    她微微低頭,眉間似有霜雪,硯懸便猜到了,自己想必是觸動了這位姑娘的心結。


    “舊事不想提便不提罷,來,喝酒!這一杯,敬蕭將軍這巾幗不讓須眉之勢,頗似當朝的花木蘭。”


    “哈哈哈,你這小小郎中,嘴倒是挺甜。”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酒,甚是醇烈!”不過須臾,她臉上便浮起了一抹緋紅。其實她觀察他很久了,他宛若修行的僧侶一般,每日清早起來轉悠幾圈,風雪無誤,然後去小廚房給軍士們做藥膳,之後一整天都在軍帳中照顧病號,黃昏時分再出去轉轉,似乎,是個可信的老實人。


    “其實說與你聽也無妨,當日我和我哥哥,因戰亂成了孤兒,被七秀坊收留,可惜秀坊不收男弟子,所以哥哥十六歲上就被勒令離開秀坊,那時候我不過十三歲,也便隨他離開了。現在說來不怕你笑話,當時我們兄妹倆為了活下來可是做了不少事,揚州乞討賣藝,我甚至還做過揚州一所樂坊的花魁。”


    “那麽後來呢?”


    “後來啊,日子過得倒是很滋潤。可是安祿山入關的時候哥哥突然打定主意要參軍,我們兄妹倆一拍即合,也算是報滅門之仇吧,便投了天策府。我在秀坊也曾是修習過冰心訣的,征戰沙場這八年,手裏沾了不知多少賊人的血,也便成了他們傳言的女將軍。”


    硯懸有些訝異:“將軍當真是,狼煙起,便再無玲瓏曲啊。”


    “別叫我將軍,太生疏了,喚我明妃便好。”


    “一個女子能在這人才濟濟的天策府當上將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是自然,不過這將軍之位,原是我哥哥的,他才是真的驍勇善戰。那時候天策正門破,狼牙軍大軍壓境燒殺搶掠,我哥哥他到死都沒有屈服,一個人斷後保護我們殘部離開。我們保留了一點點殘餘力量,我哥哥卻犧牲了,此後我迴去連他的屍骨都沒能收殮,隻找到了當日和他一起在七秀坊時,師父贈的這柄折扇。”


    “所以你就接替了你哥哥。”


    “是啊,我還記得他說過,等戰爭平息下來,就帶我去看盡長安花。如今想來是再無可能了呢。”


    她依舊在微笑著,隻不過這微笑在硯懸看來,多了幾分苦澀,讓人忍不住有些心疼。想不到,這位鼎鼎有名征戰沙場多年的女將軍,竟然也會有這麽柔弱的一麵,硯懸忍不住安慰她:“沒事,明妃你若是願意,日後我帶你去,看盡長安花。”


    “謝謝。”她溫和地一笑,不知是酒太辣還是心太暖,眼中泛起一點淚光。


    她起身取下那兩麵扇子,“那我們便說好了,到時候我便持這玲瓏扇跳舞給你看,本將軍自從了軍可還未曾為人跳過舞,你若想有這福氣,就給我好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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