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雕嵌骨拔步橡木床榻邊,雲海棠將小半個身子擠了上來:「外祖母,今夜,我留您這兒安歇好不好?」


    「好好好……」江老夫人心疼地將被褥往她的身上遞了遞,壓蓋了半身,拍著道,「小白兒是想聽外祖母給你念醫書了吧?」


    祖孫兩人半靠在床頭,雲海棠仿佛覺得又迴到了兒時的時光,那時候阿娘便是這樣,一手摟著自己,一側拍著阿弟,輕輕地給她念著那些當初並不能聽懂的醫書。


    「有時候好想阿娘……」雲海棠的聲音很低,那聲音裏並沒有太多的憂傷,但聽上去卻是一片空蕩蕩的失落。


    其實,對於阿娘的記憶,早已經變得越來越模糊了,可是壓在心底的思念,卻隨著年歲的增長越來越濃。


    方才,雲海棠已將迴京後與瑾王的相遇點滴一一細數於江老夫人,讓江老夫人的心頭不免又想起那件不可更改的往事,一時萬千感慨湧上心頭:「小白兒……其實……有件事……你的阿娘一直想告訴你……」


    雲海棠的心裏驀地一怔,手在被子裏不禁地捏緊了布角。


    「隻是,那時候你還小,所以一直沒有說。如今,你與瑾王兩情相悅,我也想看著你能幸福。」江老夫人說著,頓了一頓,「其實,你還在你阿娘腹中的時候,就已有婚約……」


    指腹為婚?雲海棠的腦中突然閃現出這個詞。


    怎麽可能?阿爹和阿娘都不該是這樣的人啊!他們不是情投意合才走在一起的嗎?怎麽會憑空為自己指腹為婚?


    隻聽江老夫人道:「你阿爹有一次出征迴來,身負重傷,卻直接去了宮中,並未歸府。你阿娘放心不下,便自己去宮中找他。那時候她已經懷了你,行走略有不便,宮道又長,她走了一會兒,便在東宮牆外坐著歇了下來。」


    聽聞東宮,雲海棠突然想到了自己七歲那年在東宮外的情景,阿娘會不會與自己也是在同一個地方。


    「當時,齊妃娘娘抱著突發急症的小太子正尋不著太醫,打那兒經過,是你阿娘用隨身攜帶的江氏歲安針,險險地救迴了小太子一命。從此,齊妃娘娘便與你阿娘交好,常約她來宮中相敘,也喜上了她的性格。加之,你阿爹那時候已是昭毅將軍,為感念這場救命之恩,齊妃娘娘便指腹為婚,答應你阿娘若誕下的是個女兒,便是未來的太子妃。」


    說到這裏,江老夫人似有忿忿不平之意:「你阿娘本是希望,自己若生的是個女兒,也能如她一般,長大之後尋到自己的意中人。但這是皇族恩典,豈能不從。你阿娘並不在乎他太子的身份,隻盼著那個人能給你幸福。卻不成想,齊妃誕下五皇子之時因難產而死,聖上後來向你阿爹解釋過,說太子年幼,並不接納齊妃的指婚,再後來,又是太後掌權,將自家的侄孫女嫁於了太子,你的這一樁婚事才作罷……」


    自始至終,雲海棠都靜靜地聽著,原來,在她並不知道的世界裏,竟然發生了這麽多的事。


    無論是被強行指婚給了太子,還是太子自己的突然悔婚,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在她毫無準備也無力抵抗的情況下發生。那個毫不知情的她,如同一隻被人牽線的木偶,無力掙紮,隻能任由命運擺布,從無到有,從有到無。


    難怪,難怪外祖母一直覺得愧對自己,直至臨終仍念念不忘。


    難怪,難怪外祖母在那日聽見阿爹提及太子後,那般沉不住氣地陰下了臉。


    她終於知道了這個前世未知的秘密。


    「都過去了,沒事的,外祖母,我不還是我嗎,一切都沒有變。」雲海棠聽完,體貼地安慰道。


    是啊,即便知道了這些過往,她也依舊還是現在的雲海棠。


    太子妃——這個從來沒有正真屬於過自己的名頭,與自己又有什麽關係!


    看見她淡然的模樣,江老夫人欣慰地笑了:「雖說一切都沒有變,你還是現在的你,但讓你莫名地捲入了這些紛爭之中,到底是我不願意看見的。小白兒,人啊,有時候根本看不清命運究竟長什麽樣,也不知道它終究會將我們帶向哪裏,但我總想著,你能像你阿娘一樣,擁有掌握自己命運的能力,如此,一生,才不會後悔……」


    江老夫人的聲音越來越低,雲海棠見她微微垂下了眼簾,便輕輕吹熄了燭火,靜靜地依偎在她身邊而眠。


    或許,是因為這番徹談,讓外祖母終於放下了心中的枷鎖。


    或者,是因為談起往事,勾起了她對女兒的思念。


    或者,是因為年歲已高,她終是沒有了往日的勁頭。


    總之,這一晚,江老夫人便這樣安穩地睡著了。


    可是,雲海棠沒有睡,她睜著雙眸,望著窗欞透過的月光那樣靜謐如水般地照耀在人間。


    上一世,蒼穹之上應該也是這同一輪明月,隻有它,知道所有的故事。


    「那你知不知道,那玉觽的主人究竟是誰?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雲海棠暗自喃呢。


    可是,這滿屋的月色卻一字不言,不發一語。


    「你說月色會說話嗎?」羽幹殿內,蕭承禛正低頭潑墨,冷不丁聽到顧允恆一句沒頭沒腦的問話。


    他慣是這樣出其不意的,蕭承禛隻是笑了笑,卻並不理他。


    昨日,顧允恆去聽雨軒接蕭承禛迴宮,帶了一支烏木羊毫,問了聲他可要,蕭承禛沒說要,顧允恆便自己拿於掌心賞玩,硬是玩到今日此刻也沒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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